第17章 一封信

第17章 一封信

三月初春,天氣轉晴。街頭髒兮兮的鳥兒搔首弄姿地蹦跶。

最近一個月,沈亦都住在公司邊上的酒店。他獨居,根本沒必要天天開三小時的車來回長島,請傭人偶爾幫忙照看一下房子就成。

這天周末,他難得開車回去。恰好梅阿姨也在,正和打理草坪的大叔侃侃而談,哈哈哈笑個不停。見雇主回來,大叔和沈亦打了個招呼,抓緊時間繼續作業,把割草機開得響徹天際。

沈亦微微皺眉,不動聲色地繞過草坪。他最近受不了聲兒太大、受不了光太強、受不了別人笑得太歡兒,啥都受不了,活脫脫一個黛玉。

可是林黛玉還有她的寶哥哥,沈黛玉……連條狗都沒。

進門時,梅阿姨手裏攥着個賬本和信,追在他身後:“先生啊,我這裏有封信。還有幾個事情,您看……”

沈亦極不情願地停下腳步,他現在真懶得和人說話。一天裏頭,八成時間都頭疼欲裂。

森雅子讓他去看醫生。他去了。

內科醫生檢查開出一大堆,X 光、B 超、CT、MRI,二十六個字母都快集齊了,毛線都沒能查出來。

庸醫!

他都難受得快要死掉了,一群庸醫竟看不出個緣由?

庸醫建議他去精神科,他也去了。碰上自己這麽積極配合治療的病人,算他們前世修來的福報。

精神科大夫診斷他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創傷後應激障礙,相伴的焦慮和抑郁症狀十分明顯,除此之外,他還有好鬥傾向。

“我們每個人應對巨大悲痛和創傷的方式有所不同。比較籠統的說法是五個階段——否認、憤怒、迷惘、絕望、接受。”

那個戴着金邊老花鏡的紅頭發大夫一面翻着沈亦的自檢表,一面慢悠悠地娓娓道來:“你可以嘗試從第一階段走出來,慢慢地與現實和平相處,對自己寬容一些,也不要急于評判周圍的人。”

“你是個庸醫。”沈亦惡狠狠急匆匆地評判道:“我個做金融的,都比你實誠。”

哪兒來的創傷?他一個佛面狼心的狠角色,向來只有他傷人,哪有人傷他?

什麽應激?沒看他每天鎮定自若,幾個億幾個億地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嗎?

牛批得一塌糊塗。

還否認現實,開什麽玩笑?這半是煙火半清歡的日子,再清醒不過了!

沈亦毅然決定換個心理醫生。

“信是夫人寄來的。”梅阿姨把信擱在玄關的桌上,接着道:“還有,前些天不是暴風雪嗎?咱們這院子栅欄倒了一片呀……”

沈亦愣了愣,沒能聽見她後邊說的,伸手去拿裴央寄來的信。

這女人平常只知道拍照拍視頻,字兒都不會寫,還能寫信?

絕了。

看來離婚這一遭,真令她學到些東西,沉澱下來了。

信封是晦黃色的牛皮紙,被膠水粘得亂七八糟,還有幾個髒兮兮的手指印,也不知道她是在黏信封,還是在黏自己的手。

室內暖融融的燈光打在沈亦臉上,他的唇角噙着幾分難得的笑意。

信封上歪歪扭扭地寫着收信人和地址,還把沈亦的名字給拼錯了一次,劃掉重寫,像是小孩子的惡作劇。

這信是從 A 市漂洋過海過來的,左上角寄信人寫着“裴央”。

這兩個字倒是筆走龍蛇的,大氣好看。

裴央她偶像包袱很重,做模特那會,總喜歡偷偷地練簽名,生怕自己哪天火了,粉絲來找她簽名時丢了面兒。

信封不大,手裏撚着還厚薄不勻,可能除了紙張還有別的物件兒在裏頭。沈亦去書房拿了裁紙刀,又回到客廳趴在茶幾邊,一點一點細致地割開信封,從裏頭取出一張白色厚卡紙。

紙上頭還挂着一條面料少得不能再少的真絲內衣,此時已被剪得支離破碎。

卡紙上,裴央用鮮紅色唇膏寫着一行兇狠猙獰的字:PISS OFF!!!!!(滾)。

沈亦仔細看了看卡紙,意識到這原來是張收據,上頭顯示卡號的确是他的,但他并不記得這筆消費。

沈亦照着商家名字去手機上查,發現是森雅子生日那天,Emily 自作主張買去送她那件內衣的店家。

沈亦歪着頭想了想,可能是 Emily 刷卡結賬時,誤把他的地址填成了 A 市住址。而店家還好意附送一份露骨的“贈禮”,連帶着收據寄了過去。

而這顯然是氣到了裴央。

沈亦思考了幾秒,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有意思。”

這個 Emily,是個人才。

他微微笑着,仔仔細細地将信封和裴央的“血書”收到錢夾裏保存好,起身去書房。這時候啊,頭也不疼了,割草機也不吵了,屋外陽光一片大好。

到了書房,沈亦接到助理萬元的電話,告知他裴央工作室的那塊宅基地,新房東沒興趣出售那棟小樓。

“是這樣啊老大,那女的一聽就是個傻叉富二代,我怎麽給她分析利弊得失都沒用,說什麽都不願意轉讓,好像是她也不差錢,替個朋友占着的。”

萬元也是沒轍。

沈亦還沒來得及多問兩句,梅阿姨又來敲書房的門:“先生啊,還有個事。就是夫人吩咐你……呃……夫人她讓我轉告你,正好她這兩天來紐約辦事,叫你搬出去。”

沈亦愣了愣,挂了萬元的電話,将手機往桌上一擱,雙手插口袋裏,眯着眼問:“讓我搬出去?憑什麽?”

梅阿姨站在房門口,覺着有些難辦,聲兒大了些:“夫人的意思哦,說按照你們的分居協議,這房子歸她。”

“呵,分居協議?”沈亦笑了笑,雙手交叉胸前,“她倒是簽吶。”

“這個你問我……要麽……”

“沒簽之前,這夫妻共同財産,我為什麽不能住?”沈亦靠坐在書桌邊,修長的腿大剌剌地伸着,懶懶散散地擡杠。

“那個小沈……”梅阿姨一臉苦悶,把袖口卷起來又撸回去,她又不是裴央的律師,問她做什麽?

“她不想見到我,幹嘛不自己找地兒住?酒店費用我報銷。”

“小沈啊,阿姨是這麽想喔……”

梅阿姨尴尬地攏了攏頭發,打算以理服人:“你看你們倆夫妻,平常也都是客客氣氣、錦瑟和鳴的呀。現在好聚好散,沒必要弄得不愉快嘛,阿姨說的對不對?這屋子你平常本來就不住的,我看你兩三個禮拜都不來一回。小裴過來,頂多也就住一禮拜,你要真不樂意,要不你上樓和她唠唠?”

聽說裴央在樓上,沈亦立即端正了态度,嚣張的氣焰消了一大半,站直了問:“她已經來了?”

梅阿姨點頭,指了指樓上:“卧室裏睡着,倒時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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