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 斷指
烏那格一愣,睜大眼看着我:“桃花運是什麽?”
我這才想起來這個小夥子的漢語水平時好時壞,雖然偶爾能冒出“家裏有礦”這樣的驚人之語,但是大多數時候還是剛到及格線,我解釋道:“就是說,我今年能不能找到女朋友?”
烏那格恍然大悟:“這個我以前算過,但是有一個問題,如果有,就算不出來。”
“什麽問題?”
“就是......”烏那格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講,漲紅了臉,憋了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我生怕孩子一會兒急得咬舌頭了,趕緊讓他喝口飲料緩緩,烏那格看看我,又看看杯子,最後終于奮力道,“就是十天裏,馮大哥你有沒有,找姐姐,鼓過掌啊!”
我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同時進包廂來送菜的小姑娘剛進來就聽到這句,給吓得臉一紅,把兩盤蔬菜往桌上一扔就跑了。我這時才覺出之前裝大款的壞處,保不準人聽到這麽一句還以為我是來這兒幹什麽的,趕忙給烏那格盤子裏夾了兩筷子西紅柿炒蛋堵他的嘴:“這種事兒在你們草原上是不是很開放我不知道,反正在我們這兒,不能這麽大庭廣衆地講,而且這個詞你是從哪兒學來的?”
烏那格臉都憋紅了:“之前的游客說的,我,不知道那個,普通話怎麽講。”
我嘆了口氣,摸着無名指的斷指道:“我上個女朋友都是大學時候的事了,之後都是一些要人命的爛桃花,也沒什麽善終的。”
烏那格微微一愣,我簡直被他這個表情傷害到,苦笑道:“所以這就可以算了吧?不過為什麽找過姑娘就算不準?”
烏那格的語言水平明顯已經到了極限,又憋了半天,終于艱難道:“師父說,精氣不足,他都看不準,我就更不行了。”
我哪能想到是這麽實在的理由,再一想小薩滿問我還算禮貌,說不定他還能直接算出來,內心不由冒出一個巨大的卧槽,覺得這個話題不能再聊下去了,給他碗裏夾了一些菜:“先吃飯,吃好了再算,看你之前算起來夠費勁兒的,都怕你厥過去。”
烏那格雖然是個吃素的,但是胃口非常好,基本上點幾個素菜吃幾個素菜。我們吃飯的過程裏太陽落山了,孩子嘴裏滿是豆芽盯着遠處落下海平線的太陽目不轉睛,因為瞳色淺,小薩滿兩只眼睛幾乎都射出金光了,我這輩子也沒看過一個人的眼睛是這樣的。
六點半,我和烏那格吃的酒足飯飽,一起慢慢溜達在濱海路上,這時我終于第一次看到烏那格拿出了手機,是一只很老的三星,他師父給他的,烏那格拉着我自拍了一張,說是要發給他師父,給老人家報個平安。
我倆走了一會兒,烏那格一直惦記着要給我算桃花運,在這方面他的執拗程度簡直堪比讓我去相親角的我媽,我實在拗不過他,只能在海邊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讓他算。我心裏好奇,問道:“我印象裏你們這個跳大神,應該還有鼓什麽的吧,現在技術已經進步到可以心算了?”
路燈底下小薩滿的表情很嚴肅,搖搖頭:“請的神明不一樣,用了鼓,來的東西容易送不走。”
我聽得後脖子一涼,小薩滿四處看過一圈,像是準備好了,走到我身邊坐下,還是像上午一樣抓住我的手,低頭閉着眼,足足有兩分鐘,就好像睡着了一樣。
經歷過上午那一出,這次我也不算完全不信了,給他抓着手也不敢動,就這麽等了一會兒,半晌小薩滿喉嚨裏突然發出一種奇怪的呼嚕,他對我眯了眯眼,湊到我臉邊,就像只動物一樣聞個不停。
我心想這時候要是有個路人路過,一定會覺得我和他在玩什麽奇怪的play,我給小薩滿的動作弄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強忍着才沒動彈。他聞了足足有半分多鐘,緊跟着又拿起我的左手,喉嚨裏的呼嚕聲加劇,把鼻子湊在我無名指的斷指上使勁聞了一下,用一種非常尖細陰柔的聲音道:“這根手指,是為了一個女人斷的。”
我腦子裏嗡的一下,難以置信地看向小薩滿,只見他抖個不停,連同着渾身鈴铛都在響:“導致這根手指被切斷的女人,因為她,所以這件事很難。”
小薩滿緊緊抓着我的手,用力到幾乎要把我的皮掐破,他越抖越厲害,抓着我一遍遍道:“很難,他說很難......”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終于引得周邊的人開始轉過頭來看我們,我心想他長得這麽小,這要是路過個朝陽群衆我保不準會給直接帶走,到時候事情就麻煩了,想到這兒我只能出聲叫他:“烏那格!醒醒,你已經算出來了,可以醒了!”
我想要把我的手從他那裏抽出來,但是小薩滿細瘦的手指在這時卻跟鐵鉗一樣抓着我,我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就在我打算強行把手抽回來的時候,小薩滿卻突然睜大了眼,他死死盯着我,用氣語道:“你這輩子,都不可能甩掉她了。”
烏那格說完,整個人就像是給抽走了力氣,一下子摔在了我身上,軟綿綿地扶不起來。我抓着他搖了好幾下,小薩滿才撐着我直起身子迷茫地四下看去:“它,走了嗎?”
“什麽走了?”我擡起手,發現左手已經給小薩滿掐出好幾個很深的紅印,皺眉道,“你剛剛是叫了什麽東西來嗎?”
就我對他們這行的了解,最早的薩滿形式就是請神上身,後來發展成了東北的出馬仙,主要就是請那麽幾類,比如蛇、黃鼠狼甚至還有耗子,也不知道小薩滿招來的是什麽。
烏那格抿了抿嘴,坐的離我遠了一點:“從小跟着我的,不太難都可以請他來,會告訴我。”
他說着四下看去,像是當真要找到這個告訴他訊息的“大仙”,一陣海風吹過來,我後背一陣發毛,但是同時卻又不得不承認,烏那格這一次算的還是對的。過去有很多人問過我這根手指是怎麽斷的,有很多客人都以為我是出了什麽事故,但是很少有人會去猜,這根手指其實是直接被人切斷的。
“你這輩子,都別想再戴上戒指娶別的女人。”
我耳邊響起趙明夷的聲音,一瞬間早已長好的斷指竟又尖銳地疼了起來,我笑了笑:“你真的很厲害,上次還有人猜是給狗啃了,氣的我差點沒揍他。”
烏那格怯生生地看我一眼,被我誇得有點不好意思,嘿嘿笑起來:“我師父,比我厲害多了,還能算什麽時候生孩子,馮大哥你以後有需要,可以來找我預約。”
我擡起左手,從小指和中指中間空空的縫隙裏看到了遠處漆黑的大海,烏那格察覺到我在走神,有點慌張:“它是不是,說了什麽不好的?”
我搖搖頭,這根斷指的故事比較複雜,也沒法和烏那格說,我又問道:“你住哪兒,明天早上很早不要睡過啊。”
我這麽一問,烏那格臉上的表情頓時不知所措起來,我意識到有問題:“怎麽了?”
烏那格捏着手指,糾結了一會兒才低下頭小聲道:“早上我想住到,那個島上去,把東西拿出來了,後來錢丢了,還有師父給我的錢。”
我這才終于知道為什麽之前小薩滿哭成這樣,結果不但是我給他的錢丢了,連他原來帶的錢也沒了,我嘆了口氣:“那你的行李呢,沒丢吧?”
“放回住的地方了,應該要找警察,但,但是......”
烏那格說着說着眼眶又紅了,大概是第一次在外頭受這種委屈,我生怕孩子一會兒又跟早上一樣開始嚎啕大哭,摸遍全身好不容易才摸出一條軟不拉幾的口香糖來:“這樣吧,反正我的酒店開的是标準間,我又是一個人,你今天晚上跟我回去,明天我們剛好順路,可以一起走。”
烏那格拿着口香糖直抽鼻子,我摸摸他的頭,莫名有種自己白撿了個兒子的感覺。想來都怪小時候看的那些武俠小說,加上我們家的實際情況,導致我總有種莫名的大俠情結,這件事也影響了我長大後的很多選擇。
我陪着烏那格先回了他住的如家,拿上他的行李,一共也就一個很老的箱子。拿箱子的時候,前臺的大姨警惕地對我盤問了半天,像是生怕我把人拐走去挖煤,想想在這種旅游勝地,能混碗飯吃的大多都精的流油,像小薩滿這種人,在這兒就好像是一塊走在馬路上的肥肉,很容易叫人盯上。
我把小薩滿帶了回去,入住的時候他身份證上的名字好長一串,前頭還有蒙文,我好奇地掃了一眼,發現小薩滿今年其實已經24歲了,我他媽簡直難以置信,他看起來最多也就是個高中生的年紀,在長相上這個便宜實在是占大發了。
“馮大哥,這個酒店很貴吧,謝謝你帶我來開房!”
上樓的時候,小薩滿在電梯裏興奮地左顧右盼,我心裏嘆氣,在沒有別人在的時候已經放棄糾正他這些騷話,半晌又見他興奮地給他師父發酒店的照片,我看着他就好像看到小學時秋游前的自己,好笑道:“你說你都是二十多歲了,你師父才肯讓你出來玩啊?”
“師父不放心。”烏那格輕輕搖頭,“阿爸和額吉走了,師父害怕我也回不來。”
他說着又隔着衣服抓住那塊玉佛牌:“他們只給我留了這個,師父說,他們最後也來過這兒,所以一定要來看看,額吉和阿爸他們來過的地方。”
—————
最後一章鋪墊啦!下章開始走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