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貌合神離
貌合神離
9月9號。
開學已經有一周多了，高一學生的軍訓也終于進入了後半程。學校裏多了一群被太陽烤的黑黢黢的小地瓜，高二高三學生搶飯的動作越發娴熟，學期初的節奏還算舒緩，假期裏發散的心思依舊在天外暢游。總的來說，對大部分人而言，這個新學期其實跟過去并沒有什麽區別。
但對3002班學生而言，這區別可大了去了。
新來的化學老師說一不二，課堂打地鼠式抽人回答問題，回答不上來就站着，如果擋到後面同學就自動蹲下——直讓人叫苦不疊，一上課就提心吊膽。
而新來的語文老師，則是跟化學老師是完全不同的風格，她走懷柔風，走鼓勵式教育。很多時候，同學們在被她鼓勵後總有一種被當成幼兒園小朋友對待的別扭感。語文老師脾氣很好，從來不生氣，情緒很穩定，宛如一只水豚。
但這并不意味着萬事大吉，他們就可以在語文課上摸魚，也不意味着他們就這樣接受新的語文老師了。
相反，他們心中累積出了濃濃的郁氣。
新老師人哪裏都好，但就是平時說話的時候，輕飄飄的，卻十分殺人誅心。
第一天見到她的奇怪感覺後來終于品味出來，茶裏茶氣又帶着陰陽怪氣，只是她的溫和語氣在粉飾太平，如果換成別人，他們肯定第一時間就能察覺不對勁。
可惜，終歸是被這女人無害的外表給迷惑了雙眼！
學生不接受老師，對老師的态度很尊重，但并不是很熱切，這一點素秀華看得很清楚，但她在來到這裏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件事情，因此并無多少意外。
她也沒什麽心思去讨好學生，他們不接受，她也不熱臉去貼冷屁股，也就簡單地把他們當成了平常學生，并無多少認同感，也無投入太多感情。
實在是因為一群很快就要送走的學生浪費感情，不太值當。
雙方從某種程度上達成了共識，僅僅是老師和學生的關系，一下課便沒了什麽聯系。
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他們的關系——貌合神離，雖然意思不太适當，但差不多就是這種情況。
Advertisement
當然，這要刨去素秀華開啓諷刺技能的時候。
在課上，他們大多數情況下的相處模式是這樣的：
“這個字，有哪位同學認識嗎？”
黑板上是一個很漂亮的粉筆字，剛勁有力，卻不失美感，但字體漂亮，這個字的本身卻讓人沉默。
無他，很眼熟，但又不知道哪裏眼熟，總感覺那字音就在口中了，但就是怎麽念都覺得奇怪。
[驵]
教室裏一片安靜。
素秀華看着臺下學生一個勁低頭的樣子，眼皮跳了跳，語氣溫和地又問了一遍：
“這個字有哪位同學認識嗎？”
“ju？”
有人疑惑地開口。
素秀華笑眯眯：“不是哦。”
“ma？”
“qu？”
素秀華微笑：“再猜。”
沒人說話了。
“我相信肯定有同學認識這個字怎麽讀，但是因為不好意思而不敢站起來說”素秀華很有耐心地笑道，“沒關系，我也不強迫你們，但是我也不會告訴你們它怎麽讀。”
下課鈴響了。
素秀華看了眼時間，然後放下粉筆，靜靜地等着鈴聲響完之後，她說：“在下課之前，我想請教同學們一個問題。”
她平靜地注視着臺下：“你們也學過歷史和政治，應該知道這個簡單的問題，人和猿最根本的區別在哪裏呢？”
聽到這個問題後，學生們瞬間呼吸一滞，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今日份的陰陽怪氣終于來了！
有人小心開口：“人會制作工具？”
“聰明”素秀華彎彎唇角，“既然這樣的話，大家知道人類為什麽要創造字典這個東西嗎？”
同學們：“......”來了來了。
“因為不會的字可以去上面查”素秀華說，“上一節課我就說過我這節課要講這篇文言文，我為什麽提前告訴你們，不就是要讓你們提前預習一下嗎？不會的字詞可以查一下，不明白的句子可以标注一下，等上課的時候我們的進度就能快一些。但是我發現我錯了，原來我們班同學的自覺性和主動性竟然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發生了這麽恐怖的退化。”
她嘆了口氣：“這樣吧，我給大家布置一個任務，下課之後把這個字的字音和意思查出來好嗎？”
“好。”臺下稀稀拉拉地回答。
“好”素秀華一笑，“希望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同學們的行為能夠恢複到正常人的水平。”
說完，她十分幹脆地走出了教室。
班裏安靜了幾秒，然後轟然炸開了鍋。
教室裏的喇叭嗡嗡地響起，卻輕輕松松地被同學們壓住。
“不是，她什麽意思？”
“還能什麽意思，諷刺我們智商低呗。”
“哇靠，這就是傳說中的00後整頓職場嗎？”
“倒也沒有，你看看咱們生物老師，不也是00後？”
“emmmm...是哈，生物老師好幼稚的。”
“不是我說，雖然語文老師人很好，但我真的受不了她說話的方式，太難聽了！”
不知道誰感慨了一句，然後很快引起了同學們的共鳴。
“我也受不了，她說話太陰陽怪氣了，每次罵人我都反應不過來，能反應過來的她還說的是好話，明褒暗貶，想跟她生氣都生不了！”
“她上一節課諷刺我腦子沒溝！”
“笑死，她諷刺我腦子裏全是坑！”
“這算什麽，她直接諷刺我沒上過小學...”
“我不就上課安靜點嗎，上一節課我起來回答了個問題，她竟然說——‘原來你會說話啊’，艹，這我忍不了！”
“...這很合理，誰讓你每次被喊起來的時候連個屁都放不出來，我以前也一直以為你是個啞巴。”
“瞎說什麽大實話！”
同學們忍不住笑起來。
然後有人說：“但是這樣的話，有點過分了吧，哪有老師一天到晚都在陰陽怪氣的，我感覺這都能直接舉報給教育局了。”
“不至于不至于！”其他人連忙擺手，“她說話雖然難聽，但講課水平是真的沒得說，我竟然從她講課方式裏感覺到了趙老師的風格，她不陰陽怪氣的時候我還覺得挺舒服的這種感覺。而且...咳咳，先聲明我沒被她pua啊！我覺得她說的還挺對的，如果是其他老師恐怕早就發火了，她還能穩定情緒陰陽怪氣，我覺得還挺不容易的。”
“實不相瞞，我還挺喜歡她的，人又漂亮脾氣又好，學識又高，放在別人那裏就是別人家的老師，怎麽在我們這裏反而快變成敵人了呢？”
“我也挺喜歡她的，但是，醒醒啊大兄弟！你想想她平時裏是怎麽諷刺你的，你不記得我都還記得，她可是嘲笑你字寫得不如小狗亂爬啊！”
“可惡！但是我覺得她說的挺對的，我的字确實不怎麽樣...”
“...這孩子被pua傻了。”
“難道就這樣忍下去嗎，我怕她如果一直這樣的話，總有一天我會跟她吵起來的。”
“我也。”
桑青剛從外面聽廣播回來，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還能聽到“pua”“語文老師”什麽的，怕他們說些不該說的東西，就過來問了句：“你們在說什麽呢？”
“哎，桑青！”他們眼睛一亮，眼神灼熱地看向桑青，“你來的正好！”
後者被他們的眼神盯得心裏發毛，咳了下：“怎麽了？我聽你們在讨論語文老師？”
“對對對”他們把桑青拉過去，然後又抱怨了一下語文老師的問題。
最後，把問題扔給了桑青：“我們覺得這樣下去實在不利于師生和諧，我真怕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而給她套麻袋，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語文老師改一下？”
“我想辦法？”桑青猝不及防地被扔了個燙手山芋，感到有些難搞。
但是在同學們期待的目光下又覺得似乎并不是那麽難搞。
而且同學們說的也有些道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本就岌岌可危的師生關系總有一天會維持不住表面的和諧。
同學和老師都不想把關系鬧僵，肯定也不想把好當當的師生處成敵人。
他沉默思索，眼神忽然觸及黑板上的電子日歷，突然靈光一閃，他說：“有辦法，但是需要同學們配合。”
“配合配合，肯定配合！”同學們拍胸脯保證，然後迫不及待地問道，“什麽辦法？”
桑青：“在這之前，我想問一個問題。”
“哎呀，你怎麽也開始賣關子了？”
“閉嘴！”另一個同學吼道，“問吧問吧，一定回答！”
桑青笑笑，示意他們別着急：“你們确定語文老師改掉她的态度之後，咱們同學能改掉自己對她的态度嗎？”
“咱們的态度？”有人迷惑，“咱們的态度沒問題啊，對她很尊重啊，上課也相當配合，堪稱是二十一世紀模範好學生了，咱們有什麽問題嗎？”
“這就是問題啊。”桑青無奈地嘆了口氣。
同學們的眼神更加迷惑了。
桑青只好解釋，不過在開口之前，突然有人福至心靈，他開口：“我明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卻突然裝起來了，一臉高深莫測。
一人暴脾氣道：“你明白什麽了，你倒是說啊，靠，急死個人，班長你說！”
“我說我說！”他連忙喊道，“就是因為咱們對她的态度太官方了啊，上課的時候她讓幹啥幹啥，除此之外我們從來不跟她主動互動，而且可別忘了咱們對她做的惡作劇，她雖然沒生氣，但我覺得她肯定早就把這件事記在心裏了。你們想想，咱們對她搞惡作劇，她又不傻，肯定知道我們不歡迎她，因此後來即便再怎麽尊重她，但是我們卻從來沒對她表示過歡迎，對她的态度也都一直不冷不熱的，她肯定知道我們沒有真正接受她啊。”
“咱們都沒接納別人，還想讓人主動接納我們，想什麽好事呢。”
“你這麽一說我也明白了，咱們就是對彼此有禮貌，雖然關系維持的不錯但是永遠都有距離感，就像，呃，就像......”
“繼母和繼子！對不對？”
“對對對，就是這樣！咱們不把她當成親老師，她也不把咱當成親學生。就跟隔壁班主任似的，給我們代課的時候親切的要命，在自己班裏就本性暴露。咱們語文老師這樣跟代課老師有啥區別啊！”
“焯，話粗理不粗，還真是這樣！”
一通神奇的比喻之後，同學們醍醐灌頂，瞬間明白了這幾天上課時的怪異感從何而來——那麽官方，就跟上公開課一樣，完全是在教室裏上網絡課程啊！
一段關系最好的狀态是雙向奔赴。
他們明白如果他們不改變自己對老師的态度，老師也不會改變對他們的态度。
但是現在他們知道問題根結了，他們真的想改善跟老師的關系，他們可以改，但是老師會接受嗎？
他們期待地看向桑青，可憐兮兮道：“我們知道問題了，所以我們應該怎麽做呢？”
桑青見他們終于明白過來，也松了口氣，要是同學們始終不能認識到自己的問題那才麻煩了。
他表示不用擔心，然後說：“還記得明天什麽節日嗎？”
“教師節”有人立馬脫口而出，然後眼鏡一亮，“你是說...”
“對”桑青點點頭，“如果真的想明白了，明天就給她一句祝福吧，不用送什麽禮物，老師肯定不會收的，可以寫張小紙條，表達一下祝福，其餘的，大家随意發揮。”
“對哦！也可以表示一下遲來的歡迎！”
“遲來的深情狗都不要，還是不要這樣了，欲蓋彌彰，之前的事情無法否認，我們只要表達出自己已經知錯了就好，老師會明白的。”
同學們又讨論了一下，決定折些玫瑰花千紙鶴等小東西，去買些糖果，收集起來一起送過去。
雖然不貴重，但重在心意。
一個棘手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同學們的心情都很好，滿臉笑容地嬉笑着離開。
桑青站在原地沒動，他眉頭皺起，眼神中透着濃濃的迷惑。
不對啊，他進來不是為了過來聊天的啊。
總感覺有件事情沒幹，但究竟是什麽呢？
他疑惑地摸了摸頭發，是錯覺吧？
正要帶着滿心迷惑回到座位時，教室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一道龐大的身影堵在門口，帶來的威壓瞬間讓教室裏安靜下來。
教導主任冷着臉，厲聲喝斥：“其他班都下去開會了，就你們班還在這裏，喇叭是唯獨沒通知你們是怎麽的，全校師生就在那裏等你們了！還不快點下去開會！”
桑青猛地一震：完蛋！忘了，要下去開會啊！
老師吼完，眼神緊緊鎖定到桑青：“還有你，桑青，你忘了你得上臺發言了，你還在這裏坐着是想幹嘛，不想幹了？！”
桑青臉色一僵：完蛋！已經忘了這回事了，他演講稿還沒寫啊！
本章主要內容：
2032：3002班與語文老師矛盾尖銳；開學誓師暨升級大會
後面還有一段，本來打算一章寫完的，但是手好疼，碼不動了，明天盡量多寫一點！
驵（zǎng）：駿馬，壯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