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煎熬蹉跎着,日子幾天幾天的也就過去了。

人一旦餓極了就什麽都覺得好吃了,拿饅頭夾上半熟的白菜梆子,再蘸點西紅柿炒雞蛋的湯汁,簡直人間美味。

少年們圍着桌子站成一圈,悶不吭聲的低頭啃着饅頭。

因為魏亦遠等人的學號比較靠後,軍訓又是按照學號來排的宿舍,導致他們住的那間一半是同班同學,還有一半是隔壁二班的。

按理說都是剛認識沒多久的新生,同班不同班根本沒什麽區別,可他們之間好像就是有種隐隐約約的界限,無形的被劃成了兩撥。

“喂,你們少吃點,一會去要點饅頭,咱幾個拿飯盒偷偷裝點回去,有驚喜。”

說話的人叫丁昊文,他和魏亦遠同班,濃眉大眼,臉頰上零零星星的幾顆小雀斑,長的跟蒙奇奇似的,笑起來可愛的很。

他咬着耳朵跟徐林悄悄說完,又湊到魏亦遠耳邊重複一遍,生怕被別人偷聽到的樣子。

幾個人雲裏霧裏的跟着順了幾個饅頭,也沒人拿那什麽驚喜真當回事。

回到宿舍,二班的其他人還沒回來,只有一個平日裏就不愛說話的男生正要往外走,低着頭,手裏端着臉盆,盆裏滿滿都是髒衣服,像座凸起的小山包。

他是典型的南方式嬌小身材,個子不矮,但是一把纖細瘦骨看着特別單薄,看人的時候一雙吊梢眼總是向上斜瞥,怯生生的,實在缺點男子氣概。

魏亦遠一時沒想起他叫什麽名字,擦身而過時好奇道,“這麽多衣服要洗?”

乍然有人跟自己說話,倒把男生吓了一跳,驚慌失措的擡起頭,很快又低的更深,“啊…是…”

含糊不清的答完,他加快步子沖出屋,留下魏亦遠和他身邊的幾個人面面相觑,一腦門莫名其妙。

魏亦遠仰倒在床上,也不脫鞋,扭着腰将兩條長腿歪在一邊,“剛才那個誰,叫什麽來着?怎麽說話老是細聲細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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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林懶得爬上鋪,拍拍魏亦遠的腿,示意他讓點地兒,“他叫高興啊,這麽特別的名字你都記不住。”

丁昊文聽了撇撇嘴,“關鍵他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徐林嗤笑,“我要是他我也高興不起來。”

魏亦遠好奇了,“怎麽說?”

徐林覺得他們實在是遲鈍的不可救藥,“這都好幾天了,你們還看不出來他老挨人欺負?誰會天天那麽多衣服要洗?”

魏亦遠震驚,“你的意思是他要幫別人洗衣服?!”

丁昊文清點完饅頭數量,擺手打斷他們的話題,“咱們一共六個人,現在有十三個饅頭,一人兩個,羅家喜塊頭大吃三個,我這裏有四盒午餐肉,應該夠了。”

聽到“午餐肉”三個字,所有人無比默契的同時瞪大眼睛回過頭。

丁昊文從背包裏掏出罐頭,兩只手各托兩盒,像個拯救世界的英雄一樣站在宿舍正中央,“我現在是不是和家喜一樣高大偉岸?”

空氣安靜了幾秒,沉默中響起一陣嘎吱嘎吱的起身下床聲。

宿舍裏漸漸彌漫起肉香,一群饞瘋了的大小夥子蹲在地上圍成一圈,一邊吃一邊痛哭流涕。

羅家喜悶不吭聲,三口就能消滅一個;魏亦遠嘴裏塞着饅頭,不知道是噎着了還是感動的,聲氣含混哽咽,“我從來不知道這玩意居然這麽香…”

徐林沖着丁昊文使勁吸吸鼻子,“你是不是個蒙奇奇小天使……可是天使啊,還有存貨嗎?”

丁天使搖搖頭,“沒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先爽完再說吧。”

往後幾天,幾個人全靠記憶裏午餐肉殘留的香氣活着。

每天的生活只有睡覺吃飯訓練,沒什麽可琢磨的,那些一琢磨就煩心的事,魏亦遠也都會刻意回避掉。

直到軍訓結束的前一天晚上,相安無事的平靜被打破。

紅磚壘成的廁所在院子裏最角落的地方,門口纏着一個光線昏黃的老式鎢絲燈泡,裏面一溜排的蹲坑黑洞洞的,給人類的想象力留下了無窮無盡的發揮空間。

羅家喜很想解大號,可是他塊頭雖大膽子卻小的離譜,怕黑又怕鬼,死活不敢一個人去。

魏亦遠穿着大褲衩從硬板床上爬起來,披了件外套,“一起吧,正好我也想上廁所。”

方便完後魏亦遠貼心的蹲在廁所旁邊等,時不時擡高嗓門跟羅家喜搭幾句話,防止大塊頭心慌。

長長的一排水池在院子正中央,灰色的水槽上挂滿了淋漓的水垢,平時他們洗漱洗衣服都要在這解決,一到早上擁擠不堪。

可是這深更半夜的十點多鐘,池子前那個佝偻着腰洗衣服的身影便顯得格外孤獨突兀了。

那人站的位置正對着他們宿舍,魏亦遠眼神好使,瞬間确定他就是那個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的高興。

這幾天魏亦遠留了心眼,發現二班那幾個人之間也不太和諧,除了高興之外,話少低調的那兩個對另外三個似乎非常看不上眼,平時也是愛答不理。

而被看不上的那一波,以滿身橫肉看起來就像富二代的董毅為首,剩下兩個像左右護法一樣捧着他到處溜達。

他們總是使喚高興去洗衣服去打熱水,然後他們自己窩在宿舍裏圍成一圈鬥地主。

一天一天,變本加厲。

有一次因為要幹的活太多,高興集合遲到了,挨了教官一頓狠訓,最後別人吃午飯,他在食堂門口曬着大太陽站軍姿,回來之後蠟黃的臉上全是虛汗,唇色慘白。

其實那時候魏亦遠就已經看不下去想替天行道了,但是被徐林拉住,說這到底是別人的事情,咱們搞不清楚不好瞎摻合。

魏亦遠越想越不是味兒,幹脆站起來,走過去拍了拍他,“他們又讓你給洗衣服?”

高興沒擡頭,嘴角輕顫着向下撇了撇,點點頭。

魏亦遠不解,“讓你洗你就洗?”

高興怯懦的聲音小而尖細,“我不洗…會被罵的…”

“他們欺負你?”

高興再次沉默的點點頭。

魏亦遠深吸了一口氣,低聲罵了句髒話。

就在這時,宿舍的門突然被打開,董毅用食指和中指夾着一條內褲,滿臉嫌棄的走了出來。

“高興啊,你看,我幫你改造了一下,是不是很适合你?”

說着,那兩根圓滾滾的手指左右晃了晃,被剪開裆的三角褲也随之左右擺動。

雪白的布料讓燈照的明晃晃的,晃碎了高興心裏最後一絲尊嚴。

董毅身後探出一個尖長的腦袋,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站在一起像胖頭陀和瘦頭陀。

尖腦袋陰陽怪氣的連喲三聲,“娘娘腔又哭了,天天跟個娘們似的,我說董哥,咱扒了他褲子看看,沒準根本沒長雞兒。”

董毅仰起臉哈哈直笑,還沒笑痛快呢,突然悶哼一聲,身子猛地向後一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魏亦遠怕把拖鞋甩出去,特地脫了一只才去踹人,踹完後身子歪了歪,趕緊蹦了一下穩住身形,摸索了半天找到拖鞋趿上,把高興拽到自己身後擋住。

“我本來還想問問你是殘廢還是智障,二十來歲的人了是不是拉屎還得有人替你擦屁股,沒想到是我有眼無珠,才發現你他媽的連個人都算不上。”

“你是什麽東西,居然敢踹我!”董毅被連拉帶扯的攙了起來,一把甩開扶着他的手,暴怒着沖上來朝魏亦遠揮拳。

“我是你爸爸,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魏亦遠鄙夷的歪頭避開,又是一腳,踹的董毅直往後退。

董毅哪受過這種委屈,頓時紅了眼,“老子跟你拼了!”

屋外吵吵嚷嚷的打成一片,各個宿舍裏的人都湊到門口看熱鬧。

徐林一探腦袋,立馬瞪圓了眼睛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喊,“不得了了,蒙奇奇你快去喊教官!”

魏亦遠是要麽不動手,但凡動起手來,絕對是個狠角色。

他垮着臉一言不發,單手摁住尖腦袋的臉,反手向後一撥,直接把人撂趴在地上,緊接着抓住董毅的衣領,拎的他只能踮着腳尖着地,“真是白長了一身肥膘,這麽脆。”

“別打了別打了有話好好說…”徐林沖上來想拉架,卻在混亂中被想要救主的尖腦袋一肘子撞在下颌上。

“卧槽!”

徐林捂着被誤傷的臉,回身飛起一腳把尖腦袋蹬出去,“他媽的,給臉不要臉了!”

敵方的第三個人見勢不妙,正準備加入戰鬥時,羅家喜一邊提褲子一邊跑了出來。

他扣好褲子,背對着光,像一尊雄偉結實的石頭雕像,高大的身影幾乎瞬間圍攏住面前的幾個人。

他一只手直接将董毅提了起來,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鼓起,額角青筋跳動,一把将他整個掄了出去。

再回頭去看,想要向前的人已經哆哆嗦嗦的開始向後退。

董毅很久才從突如其來的失重和屁股的劇痛中回過神,坐在地上,整個人傻呆呆的。

等到丁昊文帶着幾個教官和老師們趕來時,那幾個人已經被收拾的服服貼貼,鼻青臉腫的在水池前蹲成一排。

高興躲在魏亦遠身後,抓着他的胳膊哭哭啼啼,魏亦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聽的直心煩,“你一個大男人,遇到事能不能不要只會哭?!”

高興抽噎兩下,生生将眼淚憋了回去。

軍隊有軍隊的規矩,出于什麽原因也不該違反紀律。

無論誰對誰錯,打人的還是挨打的,但凡參與的都被揪到了操場上,先罰跑三公裏。

在說清前因後果之後,又被集體罰到石子地上抱着頭,整齊的蹲成一排。

高興看了看魏亦遠,又看了看徐林和羅家喜,嘴角又開始向下彎,“對不起…害你們…這…這樣…”

羅家喜憨憨的笑了,“我早看他不順眼了,不怪你。”

徐林斜了董毅一眼,“有些人就是欠收拾。”

董毅瞅了一眼不遠處的總指揮,還有兩個正在挨訓的教官,內心突然生出一種謎一般的安全感,扭頭就罵,“你們他媽的說誰呢!”

魏亦遠穿着大褲衩,正被陣陣山風凍的怒從心頭起,幽幽的看向他,“再逼一句,信不信老子還打你。”

算是夾私貨吧……反對校園霸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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