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Chapter73
方果一聽讓她喝酒，頓時緊張起來，不安地在座席上動了動。
齊峰鳴提出這樣的要求，作為辯護人，水行舟自然要反對，然而齊峰鳴卻解釋，在人類社會中接觸到酒精的概率非常大，如果方果真喝酒就會變出饕餮本體，那就絕對不可以在普通人世界繼續待下去。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稍微懂一點法律常識的人都能看得出，齊峰鳴此舉背後別有用意。
如果方果一喝酒就會變成狂暴的異獸，那麽她很大可能是明知自己這個缺陷的。明知有可能對普通人社會造成危害，還要在普通人世界長期生活，這在法理中等同于一種“放任的故意”，即便方果這次攻擊人是因為被下了藥，出于正當防衛，也無法擺脫洩密罪的罪名。
主審法官和兩個助理法官商量之後，通過了齊峰鳴的請求。
齊峰鳴讓部下倒了一杯紅葡萄酒，走到方果面前遞給她，臉上帶着不善的笑容。
那一杯濃郁的酒漿，在燈光下顯出迷人的顏色，可是對方果來說，卻一點也沒有吸引力。
她真是恨不能立刻暴起逃之夭夭，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管不顧就跑了，直接找片深山老林貓起來，也好過被抓或是送進幼獸管教所。
但是現在不行啊，有陸文修跟她一起做共犯呢，她要是跑了，陸文修怎麽辦？他又跑不快的。
方果糾結，下意識回頭去看陸文修，卻見他正不動聲色地向她微微颔首點頭。
這是鼓勵她将酒喝下去？
可是不行啊，變出原型怎麽辦？
方果本能地抗拒，然而目光與陸文修相對，在那雙寧靜深邃眼眸的注視下，她的心居然奇跡般平靜下來。
“不要胡思亂想，你祖母既然把你交給陸家，我就會護你周全。”
陸文修和她說這句話時，她或許根本就沒有聽進耳朵裏，但此時此刻又從方果腦海中冒出來，才知道原來那時候不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而是早就聽進了心裏。
其實吧，陸文修還是挺靠譜的。
方果這樣想着，終于接過齊峰鳴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齊峰鳴在看到陸文修的表情時就已經覺得不對勁了，等到方果将酒喝下去，過了好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之後，他徹底黑下臉來。
這怎麽可能呢？！明明都去饕餮村裏調查過，這只饕餮幼崽從小沾到酒就變身，變身就發狂，為了她整個村子甚至下了禁酒令。怎麽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方果喝完酒就覺得腦袋暈乎乎的，身體特別熱，特別想睡覺。
在座的法官和陪審員們屏氣凝神觀察了半天，法警甚至連提防饕餮的陣法都準備好了，可是人家好端端的一個小姑娘站在那裏，除了臉蛋有點紅，啥毛病沒有。
這保密部的人怎麽回事？沒有足夠的證據就來當庭做實驗，嫌不夠打臉嗎？
水行舟心裏一直捏着一把汗，他是知道方果的體質的，而且也的确在開庭之前和陸文修讨論過，擔心齊峰鳴會抓住這個點攻擊方果，但是陸文修說不用擔心這個，如今看來，果然是不用擔心啊。
“我的委托人酒量不好，現在喝了這麽多酒，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就睡着了，齊副部這是想要休庭嗎。”水行舟說到這裏，還轉身向觀衆席微微一笑，調侃道：“沒辦法，我的委托人一向酒品好，喝多了以後只知道睡覺。”
水行舟長了一副好皮囊，和陸文修那種世家公子的矜貴風度不同，長相裏自帶鲛人的魅惑性，這麽一笑，可謂颠倒衆生，把旁聽席裏不少人看直了眼，甚至是黃嘉的母親，都顧不上哭了，只癡癡地看着他。
法官不滿地咳嗽了一聲，不知是不是因為用了陣法，這一咳嗽簡直比什麽驚堂木都好使，頓時将那些被水行舟吸了魂的人拉回來。
“咳，辯護人不要随便笑。”法官嚴肅道。
水行舟抱歉地行了一禮，施施然坐回位置，還沖臉如鍋底的齊峰鳴眨眨眼。
法官和兩邊的助理法官商量了一下，問公訴席：“保密部的人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這是有點要收攤的意思了。
本來也是嘛，人家饕餮被普通人下藥變出本體，那是普通人作死啊，指控根本不成立，你說人家是明知道喝酒會變身還要在普通人世界居住，但是你這滿滿一大杯酒也灌下去了，人家不是好好的嗎。
眼看着方果昏昏欲睡，都要坐不穩了，法官席上的審判員們居然也一個接一個打起了哈欠。
齊峰鳴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什麽決心。
“等一等，我們還有一個證人要出庭作證！”
衆人回頭看向法庭入口，見法警帶上來一個年輕的女孩，長得洋娃娃一樣，梳着栗色的卷發，看打扮氣質，應該出身不錯，可是神情卻有點戰戰兢兢，不像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待仔細再看，不由驚訝。
這女孩居然也是普通人啊！
這個案子怎麽回事，被害人出來作證也算是情有可原，怎麽來個證人也是普通人？這保密部有點過分了，到底是保密還是洩密，一個兩個普通人都進入陣法師世界了！當是逛景點呢？！
法官也皺了皺眉，齊峰鳴見狀，忙陰沉着臉解釋：“這個普通人女孩是自願出來作證的。”
如果是自願的話，倒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只要事後做個記憶消除就好，法官也就示意齊峰鳴繼續了。
羅茜茜從被帶入這個陌生世界開始，就控制不住地瑟縮發抖。她親眼看到一個人可以原地消失，又瞬間出現在另一個地方，幾歲的小孩也能在父母的陣法護佑下在街上懸空飄着玩，街邊的路人聊天不想讓她聽見，随手一揮她就好像瞬間變聾了一樣……
就好像是一個食物鏈底層的人誤入了高等生物的領地，當那些只有在魔幻電影中才會出現的情節，真實地在眼前上眼，她沒有新奇，只有恐懼，
只因為在這個所謂陣法師的世界，她是個弱小得像螞蟻一樣的普通人。
“你是羅茜茜，嫌疑人方果在普通人世界的同班同學？”齊峰鳴問。
羅茜茜點頭。
“你們熟悉嗎？”
羅茜茜再次點頭。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她不正常的？”
羅茜茜小聲道：“她特別能吃，能吃到吓人，在學校食堂，所有人都看得見……”
“你是說她的食量遠遠超處普通人，而且經常在公開場合展現出這樣不正常的食量的，對嗎？”
羅茜茜：“是，是的。”
“那麽你和其他同學對嫌疑人這樣的行為，有什麽樣的感覺？”
“害怕，我們很害怕，覺得她是怪物……”
“好的，我沒有問題了。”齊峰鳴露出滿意的笑容，正準備看向法官席，卻聽被告席那邊撲通一聲。
齊峰鳴的笑容僵住。
原來是那邊酒量成渣的方果，直接暈菜了。
審判被迫停止，法官宣布休庭，明日再開庭。
陸文修親自過去将方果抱起來，經過齊峰鳴時，微微一勾唇角，“齊副部長，勞煩保密部再花費一天的客棧錢了。”
齊峰鳴的臉色活像吃了一坨大便，不過很快又露出一個譏諷的笑：“不過是晚一天宣判罷了，你若真不想這畜生到如今的境地，就該好好管教，哪怕是關進籠子裏呢，就不該讓她出去抛頭露面。”
陸文修側過身體擋住方果，不讓齊峰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冷道：“聽齊副部長的話，我以為我們現在還是幾百年前那個奴役異獸的時代。”
齊峰鳴嗤笑，“有什麽區別？無論過幾百年，這些低等的畜生就只配被我們奴役，讓他們上學工作，本來就是笑話。”
陸文修和齊峰鳴之所以會成為上學時的死對頭，除了兩人實力針鋒相對，陸文修處處壓齊峰鳴一頭，還有一個很大原因就是兩人政見不同。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陸文修懶得再和齊峰鳴廢話，直接帶着方果走了。
齊峰鳴目送陸文修的背影，本來也打算離開了，卻忽然在旁聽席中看到一個穿兜帽披風的人影，微微錯愕，随即又冷下臉來。
那被齊峰鳴無意間瞥見的人，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走出門下院之後便上了一輛等在門口的馬車，馬車上已經坐着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見來人上車，恭敬地叫了一聲：“中書令。”
被稱為中書令的人終于将兜帽披風解下，又拿掉口罩墨鏡，露出一張精神矍铄的老頭臉。
“呼，可憋死我啦。這法庭裏不讓用陣術遮掩容貌的規定真是太麻煩了。聽說普通人經常這樣出門，不會喘不上氣來嗎？”老人說着，還做了個鬼臉。
年輕人微微一笑，他是首席中書令秘書，早就習慣了中書令大人的行事風格，倒也見怪不怪了。
“這饕餮的案子怎麽樣了？那只饕餮幼崽沒事吧？”
中書令擺擺手，“別提啦！保密部那個新上來的叫什麽鳥的，簡直是個蠢貨，把人給灌醉了，休庭了！”
年輕人笑容僵硬了一下，“中書令，那是齊峰鳴，保密部的齊副部長。”
“管他叫什麽。”中書令滿不在乎，像揮蒼蠅一樣揮揮手，“那小饕餮的資料都找好了嗎？拿來我看看。”
年輕人忙将準備好的一疊文件交給老人，趁老人看文件時，在旁解釋：“這只饕餮幼崽情況比較特殊，大概有返祖特性，控制不住貪食本性……”
“知道知道，老方家的那個小孫女嘛，我知道這小家夥，你就從她去了老陸家以後給我彙報。”
“是。”年輕人一絲不茍地推了推眼鏡，将方果到了陸家以後，是如何敞開了肚皮吃，最後還吃出名氣，吃出品牌，做上了吃播主播，又開始開淘寶店準備賣東西的事，講給老人聽。
老人剛開始似乎聽不懂那些什麽直播淘寶店之類的名詞，待年輕人解釋過，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開，嘴角險些咧到了耳朵根。
“好啊！好啊！不愧是陸家的小子！”
年輕人聽得一頭霧水，雖然他知道中書令一直很欣賞那位陸家的學弟，可這又和他有什麽關系了？
“我看保密部的人指控的其中一條罪名是倒賣珍稀植物，她賣什麽啦？”老人問。
年輕人：“就是那種可以治愈非陣術傷害性耳聾的文莖果。”
老人撇撇嘴，“我還當是什麽稀罕物件呢，不過就是在陣法師世界爛大街的果子，今年不是還生産過剩，賣不出去麽，好些都爛在地裏呢。”
年輕人點點頭，“是啊，聽說現在就只有幽州首富水行舟的藥材鋪在收呢。”
文莖果這種果子可以治愈耳聾，在普通人眼裏，也許是了不得的聖藥，但是在陣法師世界，正常的因為物理傷害或是生理病變引發的耳聾，用陣術就可以治愈，根本用不上，治愈因為陣術傷害引起的耳聾，那這個果子也就沒有什麽作用了，所以除了偶爾一些丹藥和陣法需要用文莖果做基礎材料，其實用處還真的不大。
“不過，雖然說文莖果在陣法師世界并不稀有，之前也沒有過公開販賣到普通人世界的先例，畢竟是不符合規定的。”年輕人又補充道。
年邁的中書令将文件大概都翻了一遍，向後靠在椅背，緩緩閉上眼。
如今九州陣法界的政局極不安穩，維`穩派和改革派幾乎勢同水火，他這個中書令坐在這個位置上，不知費盡多少心力才勉強維持住平衡。一旦平衡打破，九州陣法界陷入內亂，普通人世界也會直接受到影響。
這才消停了幾十年啊？
沒見之前九州陣法師世界大亂，被倭國的陰陽師欺負到頭上，普通人世界也跟着遭殃嗎？
其實說到底，還是九州的經濟發展跟不上導致的。社會晉升渠道不是做官就是賣賣果子法器，那些新興的家族能不天天琢磨着打壓六世家麽。異獸們找不到好工作，社會地位上不去，自然要被歧視，被歧視就會被壓迫，有壓迫就會有反抗。不還是一個窮字給鬧騰的？
經濟發展是大問題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不知道有沒有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