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陌路
陌路
【像戰争片最好有死有傷,未吓到,尖叫、哭也不流暢。】
入冬了,冰冷籠罩着一切。
醫院像是一個冰冷的鐵盒,透着一股涼氣,沒有一絲生機,仿佛是警告着人們,快離這個地方遠些吧。
在韓铮的要求下,唐佑被轉移到了單間特護病房,各項生理指标都有所下降的他面無血色。
他躺在病床上,風掀起了白色的窗簾,這裏仿佛一切都是白的。
夜深了,有人卻還未睡去。
阿龍接到了公司的電話,一個合作項目出了問題,韓铮交代了一些事情便叫他先回去了。
自己轉身進了唐佑的病房,走到病床邊,盯着那個虛弱的男人許久。
你們長得可真像……
他的思緒飄回了十年前。
那年他二十歲,他十八歲。
韓铮讀書晚一年,而黎維讀書早一年。
韓铮永遠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天天氣有點兒陰沉,他慌慌張張地從圖書館門口跑出來,正撞上了迎面來的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少年連連道歉,蹲下身子去撿散落一地的書本。
韓铮也蹲下去幫忙,忽而擡眼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對他來說漫長的猶如一個世紀。
他從未見過長相如此清秀的男孩子,有着甚至比女孩子還白皙的皮膚,清澈的雙眸明亮動人。
身着淺藍色的T恤和一條普通的牛仔褲,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他瞟到了那人書本上的名字“黎維”,意外的發現兩人不僅同級同專業還同班。
那個男生尴尬的沖韓铮點頭笑了笑,像是有什麽急事似的跑開了。
韓铮永遠都記得那個笑容,陽光,燦爛,即使透着一絲尴尬。
從那以後那個男生時時刻刻讓他在心裏惦念着,而那個叫黎維的男生從來沒有在學校住過,也沒人知道他到底在哪裏過夜。
在韓铮眼裏,黎維就是一個神秘的存在。
同年進了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還同班,可即便如此也只有上課的時候才能偶爾見到他。
不過這只會讓韓铮對他更為着迷。
韓铮也迷茫過,他從來沒有喜歡過男孩子。
而他……是第一個,或許也是最後一個。
韓铮一直在暗處默默地注視着他,他一個人安靜的做筆記,像是拒人于千裏之外。
他被人攔下來問功課,又十分熱心地幫人講解。
他像是一個傳說,因為時常看不見他的蹤跡。
韓铮多次找機會向他示好,都被男孩躲開了,他好像很懼怕韓铮。
而且僅僅針對韓铮一人,這讓韓铮很是郁悶。
可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像個跟屁蟲一樣黏着人家,當然是在能看到他的時候。
每次都故意把座位占在人家旁邊,沒事兒借個筆記什麽的,下課後找各種借口和他一起吃飯,游玩,雖然多被拒絕。
然而韓铮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住在哪,可是那人卻又總是會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後又在适時的時機奇跡般的出現。
韓铮的大學記憶中,大概就只有這個叫做黎維的男孩,還能給他帶來那種青澀美好又有趣的回憶了……
大學還沒畢業,韓铮家中慘遭變故,母親因病去世,這讓從小就沒有父親的他變得更加脆弱敏感,兒時的他被人嘲笑是沒有父親的野孩子,現在的他成了孤兒。
走投無路,最後跟着當初救過自己一命的輝哥入了社團,他以命換命的□□生涯就此展開。
幾年間,他的性情也不如從前那般了,開始變得容易發怒,目空一切。
他永遠只認定一個真理,在這個世界上,永遠要做最惡的那個人,如果有人比你還兇,那麽鏟除他。
之所以如此,皆因社團争鬥,他賠上了自己兄弟的一條命當上了坐館。
可能已經沒什麽可以再讓他去相信了。
後來他開始洗白社團,成立了上市公司,香港,臺灣,內地多方發展,還計劃拓展海外市場。
當他再次看到“黎維”這兩個字的時候,那張名片被他握得發皺。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對面那個容顏依舊的少年,一身藏藍色的西服被熨燙的平整妥帖,淺白襯衫的領口上系着黑色細紋的領結。
牛津鞋好似能反光一樣擦的锃亮,渾身散發出高檔幹洗劑的清香。
他,好像已經不是那個他了。
那人也像是根本不認識自己一樣,只聽到身旁的秘書道,“韓總好,這位是宏達集團的副總黎維。”
轉頭又向黎維介紹自己,“黎總,這位就是韓總了。”說罷,黎維伸出手與韓铮握手,眼神中只有禮貌性的友好,臉上也只挂着客套的微笑。
韓铮呆立在原地。
你為什麽不認識我了?
想到此處韓铮感到頭痛了,當時的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未知所驚吓,一瞬間就能感受到死亡的臨近,憋在胸口,叫不出,哭不出,郁結在心。
求而不得,形同陌路,大概就是這麽痛苦。
不知何時,唐佑醒了,疲憊無力的看着這個又一次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人。
一句話也不想說,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逆光的影像,讓唐佑看不清韓铮此時的表情,他也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該讓這一切結束了呢?
韓铮察覺到了那束不肯移開的目光,脫了自己的黑色外套随手扔在了一旁的沙發上,走近那人,“醒了?”口氣還是一如往常的冷傲。
唐佑悄悄地收回眼神,不再去瞧他,伸手拉了拉被子将自己裹得更嚴實,轉過身去閉上了眼睛。
他多麽希望這就是他做的一場噩夢,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那人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
“啪嗒”一聲,那人摘了他的勞力士手表随手放在了床頭的櫃子上,一陣淡淡的古龍水香氣刺激着唐佑的嗅覺神經。
韓铮不管不顧的躺在了病床的一側,伸手攬上了唐佑的腰,在人耳邊低聲說着,“別動,我要睡覺。”
唐佑自然是不敢再動,就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他怕驚擾到沉睡的魔鬼,就這樣任由韓铮摟着他,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韓铮就離開醫院回了公司,總覺得當天的風格外的冷。
在公司忙了一天,原是黎維又看他不順眼搶了他們的一個案子。
韓铮早已經司空見慣,這種事情就像是每天都會上演的八點檔一樣,只不過對手總是在輪換,他自己看心情是否要同對方繼續戰到底罷了。
當對手是黎維的時候,他只會跟那人游戲下去。
這幾天的他卻好像魔怔了似的,他沒有專注于同黎維的明争暗鬥,每天一下班,就開着自己的寶馬到醫院去看唐佑。
每次都是同那晚一樣,唐佑也從不說什麽。
一天夜裏,唐佑聽見韓铮在和他的主治醫生在說些什麽,大概就是這些天檢查的結果,想來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風又一次掀起了白色的窗簾,關了燈的房間被慘白的月光照得猶為冰冷。
所以,是要回到那個像監獄一樣的地方了對吧?
唐佑阖眼想着,待到那人跟醫生說完的時候,韓铮進屋打開了燈,一瞬間,冷光打在唐佑臉上,他扭過頭去望着緩步靠近自己的韓铮若有所思。
韓铮被唐佑的眼神看的不自在,微微皺眉。
坐在床邊冷聲道,“看着我幹嘛?”繼而側躺在了唐佑的身邊,背對着人,本就不寬大的病床連着幾天讓兩個大男人一起擠在上面,因着韓铮的動作發出了“嘎吱”一聲響。
聲音回蕩在房間裏,沒有人回答……
“我可以……單獨見阿維一面嗎?”唐佑的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韓铮轉過身來,一手撐着頭,眯眼看着唐佑,“見他做什麽?”
那語氣就像是生怕自己的東西被人搶了去似的。
韓铮心底大概一直認為,黎維不僅不屬于自己,他還會搶走自己的東西。
現在在他眼裏,黎維不再是當年那個清純的少年了。
他并非善類,而是個強勁的對手。
唐佑溫聲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我的親人了,我不想讓父母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我只想見見阿維,讓我知道大家過得怎麽樣。”
韓铮聞言不語,他才不會那麽輕易的放走唐佑。
唐佑的雙眼裏朦了一層霧氣,眼眶開始發紅,“我求你了,好嗎?就一次,我保證會回來,你可以叫人跟着我。”聲音顫抖的說着。
唐佑一副可憐兮兮的祈求模樣,在韓铮看來只是好笑,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下賤到如此地步,不禁冷笑了一聲,伸手摸了摸那人的眼角。
“啧啧啧,可憐樣啊。”說罷吻住了唐佑的唇,輕輕地嘬了幾口。“出院那天再說,還有……必須回來!”頓了頓,目光如炬的看着眼前戰戰兢兢的人兒道,“否則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低沉而性感的聲音帶着一絲魅惑又帶着濃濃的警告,傳入了唐佑的耳朵。
聞言,唐佑像個小學生一樣拼命地點着頭。
看着唐佑的反應就教韓铮覺得好笑,環上了那人的細腰,“睡了。”
一時間,病房寂靜的沒有一絲聲響,唯一能聽到的只有兩個人淺淺的呼吸聲,和值班護士路過病房時,關掉燈的聲音。
夜,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