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欲望
欲望
星際時間淩晨四點一刻,溫莎古堡大廳內,焦灼的氣氛彌漫着。
管家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朝書房門看去了,沉重的紅木門依舊緊緊閉合,他搓了搓端在腹部的手,長長地嘆了口氣。
威爾右手夾煙靠在沙發上,身上還是昨天的禮服,皺皺巴巴,領帶松松垮垮地系着,不遠處的煙灰缸裏已經堆積了不少煙蒂。
“老普特來你別瞎轉圈了,晃的頭暈,快來坐會兒。”
他擡手狠狠吸了口煙,朝走來走去的管家笑了笑低聲安撫道,仔細瞧去那笑容頗為勉強,眼眸中也壓着些急躁。
管家不死心地再次擡頭,紅木門依舊緊緊閉着,他垂下頭緩緩慢朝沙發走去,挺直的腰板彎曲。
他頭都要抓爛了,這幾個小時他仔仔細細把午宴上發生的一切都回憶了數遍,甚至是連克裏斯汀在午宴上吃了幾口飯都數得清清楚楚。
“威爾閣下,您說咱們殿下這是怎麽了?”管家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一雙老眼還不住地往書房門口看去。一夜未睡,略微混濁的眼中覆上了蛛網般的血絲。
自從昨天午宴結束後,克裏斯汀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晚飯也沒有吃。書房重地,沒有傳喚任何蟲不得進入,就連一直照顧克裏斯汀的管家也不例外,沒有蟲敢去問,只能戰戰兢兢等着克裏斯汀的傳喚和吩咐,這一等就是一夜。
“難道咱們殿下和漢斯殿下之間真的有了龃龉,因為漢斯殿下不告而別所以殿下生氣了?不應該啊……”
親兄弟哪有隔夜仇,殿下對漢斯殿下從來就是有求必應,不存在什麽矛盾沖突,就算有,只有漢斯殿下一撒嬌殿下也就原諒他了,更別提生氣了。
“漢斯殿下也真是,明明說了今晚要來古堡,屋子物件什麽的都收拾好了……”
管家抓了抓頭,整齊發亮的斑白頭發被抓得更加散開。殿下的生活起居向來有規劃,任何事情都有個時間安排、按時完成的說法,像這次不按計劃表把自己鎖在書房裏、一整晚不休息的情況極其少見,上一次還是先蟲王去世時。
指尖突然一燙,不知不覺猩紅已燒上指尖,威爾把煙蒂按滅在煙灰缸中:“老普特來,別擔心,汀沒事的,沒事的。”
威爾擡頭朝書房門看去,和口中說的安撫不同,他心中隐隐不安,汀絕不是因為漢斯柯達的食言而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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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為何會有那種眼神?
午宴時捕捉到的一幕莫名讓威爾心裏發慌,為什麽汀會朝蟲王雌皇以及漢斯柯達他們露出那樣失望又悲傷的眼神?
難道真的是因為漢斯柯達做了什麽對不起汀的事情?
不,不對。
此時蟲王健在,漢斯柯達和汀之間并不存在極其激烈的利益沖突,再說了如果漢斯柯達想要王位,以汀“扶弟魔”的性格極有可能毫不争搶、拱手相讓,甚至是替他安排好一切之後再事了拂身去深藏功與名。
再者,如果真是王位繼承問題,窩裏鬥豈不是鶴蚌相争漁翁得利?雄蟲生性好色,偉大的蟲王陛下也不例外,雖然雌皇盛寵不衰但後宮裏頭叫不出名字的雌侍數都數不過來,然而生下的也大多為雌蟲,僅有的幾個雄子也大多不成氣候。
不不不。
從好幾天前,汀就已經有些不對勁了,他好像更加沉默也更加……
怎麽說呢?
威爾回想數十天前克裏斯汀突然來到他家時一瞬間露出的情形,那種神情用失魂落魄來描述也不為過。
從前的汀防備心很重,他像是築了一層厚厚的牆把自己圍在裏頭,排斥任何外在的善意。而如今這層牆似乎裂開了,然而裏頭露出的內裏卻不再……
“叮——”
書房外傳來一聲響鈴,如同天籁,沙發上的管家一下子彈起來。
“小心!
”一同站起的威爾伸手攙住跌咧的管家。
“嘶——”
管家扶住沙發穩住身形,朝威爾擺了擺手:“沒事沒事,腿麻了,威爾殿下您先坐。”
管家一瘸一拐地爬上樓梯,快走到書房門口,他拉了拉發皺的馬甲、摸了把頭發,滿臉笑容推開門。
一米多寬的紅木桌左右分開整整齊齊擺滿了已批改的公文,桌腳旁地上堆着幾摞文件,桌上的茶水已經涼透了,幾片泡泛了的黑綠葉子沉在杯底,一派嚴肅有序,克裏斯汀就坐在那一疊小山般的公文後面,他雙手抱胸半阖着眼。
管家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一疊疊公文來到克裏斯汀身側,輕輕喚道:“殿下。”
沒有答複,克裏斯汀似乎睡着了。
管家微微擡高了聲音:“殿下,您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這書房根本不是休息的地方,管家抹了抹眼,這麽大的書房裏連個小憩的軟榻都沒有,除了書就是公文。
克裏斯汀緩緩睜開眼,他按了按發疼的眉心和太陽穴。
“普特來……”
“哎,殿下您說。”管家急急忙忙放下擦眼的手,看着克裏斯汀滿眼殷切。
“我想要……”
管家偏着頭點點頭,眼神鼓勵。
哪怕現在克裏斯汀是要天上的星星和太陽他都要讓蟲去摘下來。
克裏斯汀皺了皺眉,眼中浮現一絲迷蒙。
“我想要一盤青梅子。”
彎着腰偏頭的管家睜大了眼,他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麽毛病。
“一盤…青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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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上,一道匆忙的身影快步行走,手上捧着一個大大的紅木盒子,看起來頗有些重量,是照顧克裏斯汀日常起居魯克。他急匆匆往前走,沒有注意到越發靠近的蟲。
“魯克!”
“啊!”半路被攔住魯克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護住手裏的東西朝後退了一步。
堪堪站穩,他第一時間去看手裏的木盒,見木盒沒事魯克松了口氣,他擡起頭一絲惱怒的神色在見到來蟲是誰之後化為烏有:“是你啊,溫。你吓我一跳!”
“魯克,你拿着的是什麽?”
溫輕輕搭上魯克的手臂,神色好奇。
“好重!”
溫托了托木盒子。
魯克:“這個啊……邊走邊說。”
“行,我幫你拿一會兒。”
把木盒遞給溫,魯克松開手錘了捶有些酸麻的手臂:“挺重的吧?”
溫笑了笑:“還好。”
魯克左右瞧了瞧見四下無蟲小聲道:“這裏頭是梅子。”
“梅子?”
溫低頭,手頭這盒子可不輕,這得是多少梅子,這麽晚了古堡內為什麽突然需要這種東西,這條路可是通往書房的必經之路,難道是殿下?
魯克點頭:“對,都是梅子,也不知怎麽回事殿下突然想要吃梅子,我照顧殿下這麽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殿下開口要什麽東西。”
魯克:“自從昨天午宴回來殿下就心情不好,現在突然想吃梅子,我得趕快送去。”
魯克伸手探向木盒:“來,盒子給我吧,不能耽擱了,殿下還等着呢。”
溫垂下眼,慢慢松開放在木盒上的手。
“溫,謝謝你,你快去做事吧。”丢下一句話,魯克快步朝書房走去,沒想到才走了兩步身形一歪。
魯克踮着右腳疼得直抽氣:“哎呦,我的腳!”
長廊上突兀的多了個石子,這就是導致魯克崴腳的罪魁禍首。
溫扶着魯克到一旁坐下,“不行不行,沒時間了。”
魯克看了看腫起來的右腳又看着溫手裏拿着的木盒子面色為難。
溫笑得溫婉,善解蟲意:“沒事,我幫你送。”
魯克高興極了:“啊!我愛死你了溫!你簡直就是蟲神送給我們的小天使!”
溫微微黛起眉頭:“只不過你這腳……”
魯克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事沒事,不用管我,你快去吧,殿下等着呢!”
溫拎着木盒:“那我就先去了。”
魯克催促道:“快去快去!”
“太謝謝你了,回頭我請你吃好吃的!”
魯克朝着走遠的溫喊了一聲,見溫走遠了這才放下心。
“嘶,疼死了蟲了,打掃的蟲都幹什麽去了,長廊上竟然有石子,要是磕着碰着殿下了可就是罪該萬死。這些蟲工怕是閑的皮癢了,古堡內得整治整治了。”
魯克疼得呲牙咧嘴,他小心地拉起褲腳,只見右腳踝高高腫起,上頭一個突兀的瘀紫。
“奇怪,這也不像是崴的啊。”
魯克右腳有傷,平時走路快了有些坡腳,剛剛右腳一疼突然失去平衡,他下意識以為是老傷犯了。
魯克朝溫離開的方向看去,這才一會兒溫已經不見蟲影了,平日裏柔柔弱弱的蟲此刻卻是健步如飛,魯克因為疼痛皺起的臉突然一緊,他拐着腳走到長廊上撿起那顆石子。
石子不大,外表光滑,是顆鵝卵石。
這石子只有在東花園南邊的小徑上才有,不可能無緣無故出現在西邊的長廊上。
魯克低頭看着腳踝上的青紫,一向眯成一條縫的眼睛睜開了。
如果此刻有其他古堡內的蟲在場,一定會大吃一驚,畢竟魯克平時見誰都一副平易近蟲的模樣,白胖的臉龐和笑眯眯的眼睛,倒是讓蟲忘記了他可是在古堡呆了數十年的仆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