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32

chapter32

“這是監控。”

粗糙的手指雙擊鼠标,莊航坐在辦公桌前。

他是當年負責這起案件的刑警隊長,盡管臉上已布滿年輪的痕跡,唇邊已沾染青白的胡渣,卻依稀能看到年輕時英俊的輪廓。

“死者姜澄,死亡時間2011年5月21日淩晨十二點整,死因……”

電腦熒幕上的畫面開了0.5倍速播放,他左手撓撓下巴,犀利的眯着眼,“自.殺。”

鳥妹幾乎是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一下,看完了視頻。

全黑的夜色中,她是唯一的白。

畫面中的少女宛如一只白天鵝,無聲獨舞一曲優美的華爾茲後,一言不發站在天臺邊。

距離太遠,她甚至看不清臉上少女的表情,只是本能感受到她的行為,極其機械。

“這是十幾年前的舊案了,”莊航掏出牛仔褲裏的打火機,吐了個煙圈,緊鎖的眉頭沒解開過。

沉重的眼神還定格在少女墜樓時的畫面上。

那時視頻結束的最後一個鏡頭。

“你的出現……着實讓人疑惑啊。”

男人有些懊惱的撓了兩下平頭,懊惱自己的執着和無能。

他轉過頭,眼眶張的很大,“難不成你當初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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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那個雨夜,他也在,他曾親眼目睹少女躺在血泊的慘狀,以及醫生面無表情的搖頭。

姜澄,不可能還活着。

面前的女孩明顯因為他的提問愣了一下,正在強行找回自己的理智,這是他做刑警十幾年所得的經驗。

姜澄太急了,急到根本沒想過搪塞警官的理由就一股腦紮進莊航的家裏。

她只有七天時間,系統告訴她,死去的靈魂是無法一直呆在人間的,天使也是一樣,雖然他們和人具有一樣的形态、聲音、動作……但他們依舊不是人,七天過後如若依舊停留在人間,将會就此魂飛魄散,化為烏有。

被莊航緊盯的那三秒,姜澄的嗓子像是被人鎖住,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好在莊航的假設為她提供了一個完美的解釋。

男人上下打量年紀尚輕的少女,語氣淡淡卻驚人,“你……”

“是姜澄的女兒吧。”

他自信自己的猜測不會出錯,甚至連問號都沒有,直接甩給她一個陳述句。

姜澄垂下的臉上寫滿“大跌眼鏡”四個字,須臾又被平靜掩蓋。

他這麽想,也并非全無道理。

她咬住魚餌,“是。”

可她的這一句肯定,卻讓莊航更加猶豫當年的選擇。

2011年,也就是姜澄死的那一年,幾乎所有線索都指向“少女自.殺”的最終結果,只有一個男人堅信,這起案件另有隐情,可上面不願意在這樁小事上花費太多時間,硬要他早早結案,他不肯,最終被告知提前退休。

這個男人,正是三十五歲的莊航。

當時的他态度堅定,但此刻……

他擡眼看着姜澄的臉,沉默了一瞬移開視線。

他不太确定自己當初的執着了。

如果十八歲的姜澄死前曾生下過一個孩子的話,他不敢堅信自己的想法了。

“花季少女慘被渣男欺騙懷孕,生子後抑郁自.殺而終。”一行字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深吸一口煙,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氣。

啧,煩。

濃烈的煙草味起起伏伏,撞入少女敏感的鼻腔,姜澄咳嗽了幾下,白皙的脖子有點泛粉。

顧妄二話沒說,伸手将莊航口中的香煙滅在煙灰缸裏,把女孩護在身後,“疑點呢?”

莊航眉一挑,并不生氣。

護短嘛,他年輕的時候也這樣。

他伸了個懶腰,細細回憶起十多年前零星的線索。

他們找到的線索并不多,除了直接證據監控儀之外,只剩下一些親友和醫生的口供。

他贊嘆顧妄竟能看出自己對自.殺的結果不太确信,笑着,“疑點很小。”

“只是雙方口徑截然不同。”

“這幾乎是一場……極其正常的自.殺。”

“雙方是誰?”顧妄皺了下眉。

莊航撐起頭,“自然是醫生和家屬。”

“口徑呢?”顧妄繼續問。

“嗯……家屬認為自家女兒的精神狀況一直很好,不可能做出自.殺這種極端的事。”莊航看了眼顧妄的表情,“死者學校的同學也都說死者不像是那種會自.殺的人。”

“不過,世事難料,”他話鋒一轉,看起來事不關己的打了個呵欠,“誰又能了解那個年紀女孩的真實想法。”

看着少年身後的女孩,他手肘撐在膝蓋上,朝着姜澄點了下頭,“你說是不是啊?小姑娘?”

像個混混。

讓顧妄有點不爽。

忽然被點名的姜澄驚了一下。

在她眼裏,死亡一直是遙不可及的,至少她确定,自己是一定不會自.殺的。

就算是真的要自.殺,她也會選擇大量服用安眠藥,而不是墜樓。

這個方法太兇殘,不像十八歲的少女的手法,倒像是與之為敵的仇人報複。

“醫生認為,姜澄已經患上重度抑郁,自.殺的情況是很正常的。”莊航繼續說。

“奇怪的就是……”

“死者初進醫院的時候被判定為:無抑郁傾向,只有一點輕微的考前焦慮,但家屬卻讓她住院接受治療。”

“治療後一路下滑變成了重度抑郁。”

“照理說城南醫院的醫療水平并不會這樣。”

“而且,并沒有跡象說明患者可接觸到天臺的門鑰匙。”

“那之後呢?”鳥妹咬着嘴唇。

“之後啊,之後就沒什麽稀奇了,”莊航對上姜澄的眼睛,觀察她的反應,“喪禮辦了幾天後,他們一家還是和平常差不多,姐姐混的是風生水起,現在已經是醫院的副院長了。”

他譏笑了下,“還和我的前上司結了婚。”

又一字一句一針見血戳中少女柔軟的心房,“誰還會記得十幾年前死去的一個無名小卒?”

“不過你很難過吧小姑娘?自己親媽自.殺死了。”

姜澄不知何時埋下頭,眼淚在眸底打轉,點點頭又搖搖頭,吸着鼻子嗫嚅,“您,可以幫我們重查這起案件嗎?”

莊航是個糙漢子,他可聽不出少女尾音裏的微微顫抖,更聽不出她哭了,只是自己發自內心想知道真相,“可以!”

“現在的突破口有三個:一、死者為何從無抑郁變成重度抑郁;二、死者當夜如何偷取天臺鑰匙;三、口徑不一背後隐藏的真相。”

莊航從櫃子裏拿出一張大大的泛黃的圖紙,在上面劃紅色的圈。

那是一張寫着密密麻麻線索的圖紙,看得出他對案件的執着和認真。

畫圈的手頓了下,莊航回頭盯着姜澄,“你确定死者不是自.殺吧?否則我們做的全是徒勞。”

姜澄重重點頭,“我确定!”

比宣誓自己是團員時還堅定。

“好,”莊航開始分配任務,“那這三個任務,我們三個分頭行動。”

“私生女,你任務一,小男朋友,你任務二,我任務三,有疑問嗎?”

姜澄:“……沒有。”

姜澄:大叔,你的說話方式好直接哦……

姜澄的臉不太方便出現在醫院、姜家、警局……這些線索關鍵地。

莊航不知道。

顧妄還能不清楚?

修長的手指勾上女孩的耳廓,顧妄将口罩戴在姜澄臉上,少女的臉很小,被遮住了大半後,只剩下一雙大眼睛在外面眨巴眨巴。

他半蹲下身,揉揉女孩的發頂,“不許受傷。”

任誰聽了還以為姜澄要奔赴戰場,可她只是去兩米之外的護士站打聽消息而已啊?

“顧妄,根據你的測試結果,你并沒有抑郁症傾向。”姜枝轉着手中的筆,頭也沒擡,面無表情盯着電腦熒幕。

顧妄淡淡睨她,“我有考前焦慮症,可以住院嗎?”

姜枝頓了兩秒,轉頭看他,表情有點嚴肅,“不可以。”

“只有重度抑郁才有住院的可能。”她拔開筆帽,習慣手寫醫囑,“你只要注意平時多放松,不要給自己過多壓力就可以了。”

顧妄沒再說什麽。

嶙峋的手背失去往日的膠原蛋白,顯得有些幹黃。

那是一雙幹淨的,什麽都沒有戴的手。

顧妄直勾勾看着她伏案的雙手,悄無聲息挑了挑眉。

莊航不是說結婚了?怎麽沒帶婚戒。

他繼續觀察她的反應,旁敲側擊,“沒這種先例?”

女人的手頓了一下,面不改色,“沒有。”

手下寫字的動作加快了些,将醫囑遞給顧妄。

顧妄接過醫囑,笑得斯文,“醫生這個年紀,還沒結婚?”

姜枝的臉沉下來,“這位病人的問題牽扯到個人隐私,我有權利拒絕回答。”

顧妄笑笑離開。

彌留之際,轉身居高臨下看着姜枝,“謝謝醫生。”

“您今天可真是……提供了非常多的有效情報。”

他笑得很紳士,卻沒由來給姜枝的心添了堵。

暗黑的視線是夜半。

東奔西跑一天過後,三人重新聚集在桌邊。

嘆息之花從一朵變成了兩朵、三朵。

線索似乎一夜之間,線索都變成斷了線的風筝,飛向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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