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洪口碎屍案 05
第20章 洪口碎屍案 05
2011 年 9 月 1 日,可以說從洪語茵剛踏入宿舍的那一刻,郝月就知道她和自己并不是一類人。
洪語茵的外表平平無奇,因為個子大,乍一看人有些壯,而她的被子有些舊了,被塑料繩緊緊紮住,和兩只粉紅色的塑料盆一起架在一只巨大的黑箱子上被拖了進來。
她是 203 室報道的女生裏來的最晚的一個,在那時,郝月已經和江茗組成了上下床,另外兩個女生也是一樣,無奈之下,洪語茵只得獨自拉着箱子走向了唯一剩下的空床。
“你爸媽呢?沒來送你?”
郝月性格外向,最先向她搭話,然而,洪語茵卻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一邊整理着那床舊被子一邊小聲說:“他們有事,都來不了,就讓我自己來報道了。”
而也是在半個月之後,郝月才從宿舍另外一個女孩兒的口中得知,洪語茵的父母之所以沒有來學校送她報道,其實是因為她的母親患有“大三陽”。
“她那天以為宿舍沒人就在打電話,我親耳聽見她和她媽在說個事情,好惡心啊……她都沒跟我們說,我們平時的杯子都放在一起,萬一被傳染了怎麽辦!她負責嗎?”
女孩兒們聚在一起,越說越是憤怒,而在某一個她們都沒有意識到的瞬間,整個 203 號宿舍的氣氛也徹底變了。
那天晚上,本來就因為家境不同而很少和她們玩在一起的洪語茵在一夕之間發覺,其他的四個室友幾乎在同時不理她了。
她們将盥洗室裏本來和她并排放着的東西挪開,不再和她打招呼和一起去食堂,甚至連晚上熄燈的時候都不再會問她一聲,她還沒睡下去,郝月就已經把燈關了。
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的洪語茵當然也知道自己是被排擠了,然而,宿舍裏的其他女孩兒卻從來沒有解釋過她們為什麽要這樣做,非但如此,在洪語茵某次情緒失控後,女孩兒們的行為甚至還變本加厲了。
最開始的時候,是江茗說的。
從小目睹父母在銀行系統裏爬摸滾打的女孩兒相當懂得衡量利弊,在眼睜睜看着哭泣的洪語茵沖出宿舍後,她小聲道:“你們說,我們這麽搞,她不會去報告輔導員吧?”
“她敢告訴輔導員,我就讓宿舍裏所有人都知道她媽有病,明明是她理虧好不好?”
郝月冷哼一聲,厭惡地看了一眼和自己床鋪貼着的三床,在知道洪語茵母親有乙肝之後,她甚至覺得她那床從家裏帶來的被子都不幹淨。
一床一個女孩兒想了想:“那怎麽辦?我們要到處傳肯定也理虧,輔導員肯定說她也沒得,傳染不上,讓我們多擔待。”
“但這種事情誰說的好啊,我那天查了,說得這個病,以後好多工作做不了……雖然去查了抗體沒事,但我還是覺得不舒服。”
另一個女孩兒想到自己之前的化妝品就和洪語茵的水杯放在同一個桌子上,渾身就像是有螞蟻在爬,雖然洪語茵平時不化妝,但是誰知道有沒有偷偷用過她們的口紅還有刮眉刀。
而這時江茗思考片刻,忽然說道:“那不如這樣!我們想辦法讓她自己提出搬出去怎麽樣?反正只要去其他宿舍就好了吧。”
幾個女孩面面相觑,誰都拿不定個主意,而就在這時,郝月一錘定音:“是她先瞞着我們的!也怪不了我們。”
就這樣,在 203 宿舍組成的第一個月,女孩兒們默默達成了一致,她們決定,要用盡一切辦法,将洪語茵趕出宿舍。
這件事做起來并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
洪語茵性格內向不善交際,但是,這卻并不意味着她是個很脆弱的人。
從小算不上好的家庭環境早就将她鍛煉了出來,過去能每天早上五點半起來幫忙做家務,現在就能每天早上五點半起來離開宿舍。
為了避開和宿舍裏的其他人起正面沖突,洪語茵逐漸放棄了和她們進行任何溝通,她每天早出晚歸,幾乎只回來睡個覺,其他時間都在圖書館呆着,翻看書架上那些陳舊的犯罪小說。
然而,即使洪語茵做到這個地步,203 宿舍卻還是容不下她。
女孩兒們的行為進一步升級,終于,從間接的孤立變成了直接的霸淩。
10 月初,過完國慶回來的洪語茵發現,她的被子上給人潑了一碗滿是辣油的小面。
洪語茵當然知道是誰做的,但是,她依舊只是沉默着,雙眼通紅地抱着被子走進了盥洗室,扒掉被套後,辣油卻已經滲進了裏頭的棉花,整床被子紅彤彤的一片,就好像浸透鮮血。
那天晚上,洪語茵直到淩晨三點才回宿舍,而房間裏的辣油味沒有散去,女孩兒們心照不宣地忍受着,她們在想,或許洪語茵很快就要如她們所願,搬離這裏了。
但讓她們沒想到的是,再一次,洪語茵忍受了下來,不但如此,不久後她甚至還抱了一床嶄新的被子回來,郝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被子是“無印良品”買的,價格不便宜。
她究竟是從哪兒來的錢?
一下子,郝月警覺了起來,幾個女孩兒仔細查了,她們的錢沒有少,而這只讓一切變得更加可疑。
洪語茵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在晚上出去,本來女孩兒們還以為她交了男朋友,但是,洪語茵卻從來沒有跟那個“男朋友”打過電話又或者發過短信。
非但如此,洪語茵雖然常常在晚上出去,但卻從來不在外頭過夜,半夜回來偶爾還會把靠着門睡的郝月和江茗吵醒,弄的兩人心中的怨氣越來越大。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終于,忍無可忍的江茗在某一天對郝月說:“你沒看到她借回來的那些書嗎?全都是犯罪小說,她現在只是晚上吵我們睡覺,誰知道哪天突然就發瘋幹點別的?”
深有同感的郝月面色更是難看:“到底怎麽樣她才能搬出去?還是說,她現在外頭有人罩着了,所以不把我們當回事了?她那個男朋友到底是誰啊,連她這種人都敢碰。”
女孩兒們聚在一起,越聊越是激奮,最後兩個人一拍即合,決定她們這一次要從這個神秘的“男朋友”下手,徹底讓洪語茵崩潰。
而在 2011 年 11 月 13 日這天,她們終于抓到了神秘男友的馬腳。
“她收到了一封信。”
即使時隔十一年,當郝月回想起那一天,一切卻還歷歷在目。
“那天早上她有早課,我們起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那封信,被塞在宿舍門底下,上頭雖然沒有署名,但是是寫給她的……我們都知道,肯定就是那個秘密男友。”
陸淵問道:“所以,你們打開看了?”
郝月苦笑:“那時候我們都太想知道那個神秘男友是誰了,所以立刻就打開了,結果沒想到上頭只有一句話,寫得很潦草,說,請到老地方來見我,求求你了。”
“聽起來他們是鬧分手了?”
陸淵揚起眉:“然後呢,你們做了什麽?”
郝月嘆了口氣:“然後她就回來了,當時信就在我手上,我想,反正都撕破臉了,不如把事兒做絕了,然後我就問她,她這個小男友知不知道她媽媽有病。”
陸淵冷笑一聲:“年紀小小,倒還挺懂怎麽戳人肺管子。”
郝月別開眼,臉上卻沒有多少後悔:“我家裏就是做餐飲的,我知道我以後肯定也會幹這行,要是被她傳染了,我的前途就完了,所以我當時覺得她真是太可恨了……反正就破罐破摔了呗,我們把話都說了,到最後她哭了,一把把信從我手上拿走就出去了。”
“出去了?她沒說她去哪兒?”
“這事兒我們沒有亂說,我們真的不知道,她當時跑了,我們都希望她別回來,所以也沒追。”
“所以……她并沒有收拾屋子?”
“……屋子是我們收拾的。”
沉默許久,郝月輕聲說道:“因為那些日子我們陸續做了一些事情,想讓她離開宿舍,她走之後,我們怕她找輔導員,所以就把她的東西都收拾了,然後……也是想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吧,把她很多小東西,像是水杯之類的都當垃圾扔了。”
“這個時候倒是不怕接觸她得乙肝了?”
陸淵笑笑,眼睛卻是冷的:“既然希望她一去不複返,為什麽第二天一早還會報警?”
“還不是江茗,嘴巴說的狠,膽子就這麽點,沒出息。”
郝月翻了個白眼:“之前洪語茵從來沒有整晚不回來,第二天一早,我們看她床上沒人,江茗怕了,說怕我們做的太狠,洪語茵出去幹了什麽傻事,最後就上報了輔導員,報了警。”
“所以,你們說洪語茵自己收拾房間,自己出去,全都是在撒謊,只是為了隐瞞,你們一直在孤立霸淩她的事實。”
陸淵慢慢壓低身子,撐住郝月左右手兩邊的扶手,湊近她一字一句道:“你們看似撒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謊言,其實卻是在撇清自己的關系,你知道這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了多少麻煩嗎?”
“她又不是我們殺的,她是出了校門之後才死的……你們自己查不出來兇手,現在還要怪我們幾個學生?”
似是忍耐到了極限,郝月不甘示弱地回瞪她,臉上露出一絲與美貌不符的狠辣來:“現在陸警官,我能說的已經全說了,你如果要指控我什麽,先拿出合适的文件來,我到現在連你的證件都沒看到呢,這符合你們的程序嗎?”
“姐姐……”
小喬拉住陸淵的袖子,他已經看到郝月的某個未來,如果她真的要查陸淵的警察證,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而事情果然就在分秒間往最壞的方向發展。
發覺陸淵沒有要掏證件的意思,郝月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厲聲道:“等等……你到底是誰?你是警察嗎?”
糟糕。
小喬皺起眉,正要開口說點什麽,而這時他們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不是警察會來問你這些?”
蔣昭明大步流星地走來,他亮出手裏的警察證,冷冷道:“郝月,對警察說謊就算了,你現在還要妨礙公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