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要是着火怎麽辦?”這細絹可是火一燒就沒了

“這水蓮燈是擱在水裏,就算着火又如何?”慕君澤直覺得她除了畫之外,還真是塊沒慧根的石頭,不識半點風情“再者這蠟燭是置于臺架上的,想着火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喔”她輕點頭,将水蓮燈擱在掌心,只覺得這小東西分外精致,作工極為精細,壓根不馬虎

“要是講究點,還會請人在上頭作畫,如此一來就會格外顯眼,不管是姑娘家還是少年郎,就能一眼認出對方的水蓮燈,才不會拿錯”朱老板在旁忍不住插了嘴講解

“不能拿錯嗎?”

“倒也不是,只是這七夕水蓮情,要的便是互拿到對方的水蓮燈才能成立彼此的姻緣,要是拿錯自然就是錯過”

“那……要是彼此有意卻因為拿錯而不能成親,這風俗也太折磨人了”她低聲咕哝

“四爺,你這丫鬟肯定不是咱們齊月人吧”朱老板月兌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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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君澤神色未變,只是睨了朱老板一眼

扁是一眼,朱老板立刻察覺自個兒失言,補救地道:“再不然肯定是哪個石頭蹦出的,要不這腦袋怎會如此硬,壓根不懂變通”

原本心底微驚的染梅聞言,略略松了口氣

慕君澤接了話“朱老板這話說得可中肯了,她腦袋确實硬如石”

染梅偷觑他一眼,瞧他似乎沒多細想,也就由着他奚落了,徑自欣賞着架上其他水蓮燈和宮燈

“爺,老爺在工坊聽說慕四爺來了,想請慕四爺到工坊一趟”鋪子後頭通廊跑出一名夥計,低聲說着

朱老板聞言,有些為難地抓了抓頭發,“四爺,我爹許是太久沒見到你,剛剛夥計私自通報了這事兒,他知道了便希望四爺到工坊給他一些建議,就不知道四爺意下如何?”

慕君澤沉吟了下,見染梅似乎頗有興致地東模西碰,便答允道:“也好,許久沒見到令尊了,去問候一聲也好,只是我這丫鬟就煩請朱老板照看一下,省得她一不小心走失了”

染梅聞言,忍不住橫睨他一眼她哪會走失?又不是三歲的娃兒

“這有什麽問題”朱老板喜出望外地道

“染梅,我去去就來,你在這兒等會”

“是,四爺”盡避心底犯嘀咕,可好歹是主子

待慕君澤随夥計離開,染梅開始打量起擱在角落的燈柱,研究起垂落燈緣的金銀流蘇,目光突地定在燈面上的畫作

“這畫……”

“果真是四爺的丫鬟,一眼就認出四爺的畫”朱老板負手跟在她身旁,沒将她當個丫鬟,反倒以上賓的方式接待

“想不到四爺也在燈面上作畫”畫的不是風景,而是祥瑞的龍鳳團舞,筆觸精細,畫工講究不馬虎

“這幅畫是在四爺被召進宮封為畫仙之前所畫,四爺所有的畫都被收進宮中,民間根本找不到半幅,唯有這燈柱,所以是非賣品,純粹欣賞”

“四爺為何不再畫?”如此才情竟不再作畫,豈不是太可惜了

“啊……算起來姑娘當時年歲還小,不知道四爺後來出的事”

“四爺出過什麽事?”

“話說十年前四爺被封賜為畫仙,皇上挑了一幅送到鄰國大鄒,為鞏固兩國情誼,豈料大鄒突然夜襲邊關,造成邊關兵将死傷慘重,重臣上奏,認定是四爺的畫有所暗示,是為通敵之罪,因而被判入獄”

染梅難以置信地瞠圓水眸,回想起來,當年大鄒确實曾出兵,可是她壓根不知道夜襲之戰所為何事,更不知道四爺竟因而被判通敵之罪

“不過是一幅畫,哪來的通敵之說?”她忿忿不平地道

那幅“滿城飛花”她是見過的,明明就是突顯國強民安的風景圖,何來暗示?

她驀地想起四爺說過畫作皆由觀者解讀,要是有心人硬要栽贓,作畫者又能如何,難道四爺說的就是這回事?

“可不是嗎?”想起當年的事,朱老板亦是一臉難平“就因為四爺被判入獄,慕老爺和慕夫人四處奔波營救,因而積勞成病亡故,慕二爺也被遠調邊關,慕三爺被貶官,只剩慕大爺從中斡旋,後來也不知怎麽做的,終于是洗刷了四爺的冤情,然四爺也因而過了一段頹廢的日子,直到幾年前才振作起來,可惜的是,自此之後,四爺只畫……反正就是不畫風景圖了”朱老板點到為止,不敢道出婬畫二字

染梅聽得一愣一愣,沒想到看似潇灑不羁的四爺竟有這段過往,也莫怪他荒唐,或再也不肯畫風景“怎會無端端地招惹這麻煩?”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別說朱老板和慕家有些淵源,只要是在京城土生土長的人,幾乎沒有不聽過慕家傳奇的

染梅靜靜地聽,聽着慕家如何自請削爵退出官場,卻又在這一代出了一文一武兩朝官,又是如何引來聖上猜忌,招來橫禍

“說穿了就是功高震主,皇族沒将慕家徹底鏟除是不會善罷幹休的”說完,朱老板重重地嘆了口氣

聽完始末原由,染梅眉頭深鎖,雖無法确定朱老板所言是否屬實,但肯定也八九不離十,如此想來,他們有着相似的背景呢

大鄒兩大神官,位不高權不重,但是在大鄒人心中的地位卻是僅次于皇上,受盡百姓愛戴,因而兩大神官皆是各路皇子拉攏的首要對象,誘之以利、動之以情,甚至是威之以武……要不就是聯姻,一旦不允,下場就是像她景家,家破人亡

而他,由于家世顯赫,皇室反倒是借他之畫要除去慕家……古來皇族皆無情,可是旁人又何其無辜

要是齊月皇上曾利用四爺當棋子,如今卻又要他作畫……這又是在算計什麽?

“好好,晚輩要是有時間定會再過來探視老太爺”

後頭慕君澤的嗓音傳來,教她猛地拉回心神,回頭就見他牽着一位老爺子徐步走來他的表情真誠,待人和氣,交談了好一會,特地買了兩只水蓮燈,才帶着她回渡口搭畫舫

“怎麽突然變得這般安靜了?”坐在艙房時,慕君澤察覺她格外沉默,就連小手被他緊握也沒反抗

“四爺”她低喃着

“嗯?”他洗耳恭聽

“……沒事”最終她還是把話給咽下

都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再提起,恐怕只是再掀一次傷罷了

“染梅?”瞧她垂臉不語,他幹脆一把将她摟進懷裏,卻見她非但不反抗,甚至還把臉偎進他懷裏

她靜靜的,柔柔的,面有不舍地偎着他,他幾不可察地嘆了聲

不該帶她去朱家鋪子的,也許是朱老板對她說了什麽,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他不再提起,更不願有人再提,不想讓她知道,就是怕她心思多轉,會以為自己可能連累他,說不準連夜就跑了

不過,要是能借此得到她些許憐惜……倒算是意外的收獲

貝笑,他輕柔地将她擁入懷,享受難得的溫存時光

皇上要他作畫,背後到底藏着什麽陰謀,還是純粹希望能再見他的畫中風采?

她應該問問四爺的,可是這話一說出口,四爺肯定會發覺她知道十年前發生的事……“該怎麽做才比較好?”

“我覺得這麽做還不錯”

答話聲猛地驚回她的心神,擡眼,對上噙笑的黑眸,還未來得及反應,唇已經被吻住,吓得她瞠圓水眸,二話不說地手一揮——

“犯不着拿筆畫我的臉吧”慕君澤動也不動地睐着她

染梅瞪着手中的筆,趕忙自懷裏抽出手絹,擦拭橫過他面頰的黑墨,然而越擦反倒教墨漬暈開得越廣

“你故意的”他輕擒住她的手,合理懷疑她想把自己染黑

染梅抿了抿嘴“是四爺不對,四爺不該……”

“你要是覺得我不對,就應該在我第一次吻的時就動手,而不是等到我已經吻了第五次才反應”他再正經不過地道

“嗄?”什麽第五次?

“我已經吻了你五次了”

染梅怔怔地看着他,很懷疑他的說詞,可是,她的唇好像真的被親了很多回……

“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垂眼看着她剛完成的畫作

畫的是河上夜景,畫得是不錯,但是總覺得不夠細致,少了她向來的細膩

“沒”她不自覺地撫上唇,心才慢半拍地急跳起來

“依我看,這畫得再加點東西”他接過她的筆,開始在上頭添畫

難得可以見他作畫,她暫且将羞恥心丢到一旁,專心一致地看着他運筆看他作畫像是一種享受,從荒蕪到繁華,從空白到璀璨,将人牽引至畫中世界,舍不得移開視線

只是……為何那圖看起來就是很像交纏的兩抹身形?

疑惑之際,她立刻要求自己摒除成見她已經因誤會吃過四爺好幾次的悶磨了,這回絕對不能再上當

四爺說過,畫作以觀者所見而成,是峰是嶺全在觀者之心,所以,四爺現在畫的雖像是秘戲圖,但是換個角度看,肯定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她是如此深信着

“對了,一個時辰後茶會就要開始了,你這畫也要裱褙陳列上去,想好了要取什麽筆名了沒?”他手邊畫騰出一點心思問

“呃……”這事四爺昨天就說過了,可是要她取蚌筆名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聽說茶會上四爺要順便陳列燕青姑娘和向大哥的作品,趁這機會讓與會的賓客認識他們,而兩人皆有其筆名,好比燕青姑娘就喚作如雪,而向大哥則是臨春

“嗯?”

“不能就喚作染梅嗎?”她喜歡這名字,是當初進慕府前,她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

他揚了揚眉“不成”

“可是向大哥不也是用本名”她抗議道

“臨春非本名”他随口胡謅

“是喔”那要取什麽呢?染梅之意,取于墨染的染字,希望自己來到墨染大師所在的齊月王朝,能夠染上墨染大師的些許才華,如今要另想筆名……一道靈光閃過,她決定,“千裏”

慕君澤微擡眼,先是看向門口,确定門口無人再睨向她“再選一個”

“為什麽?”

“因為……”

“七郎!”

慕君澤狐疑地看向門口,咋舌道:“說鬼鬼到”

那幾乎含在嘴裏的咕哝教身旁的染梅聽得一清二楚,驚詫他私底下竟對敦親王這般失禮放肆

“王爺,時候未到,怎麽來了?”他将最後一筆畫完才起身迎接

“這另辟的畫室還不錯,皇上要的畫你開始動工了?”正眼看向他,齊千裏一慣“你這臉是怎麽了?”

“被貓弄花的”慕君澤不甚在意地瞥了染梅一眼

染梅羞赧地低下頭,又有些惱,她要是貓,就會伸出爪子抓花他的臉,而不只是弄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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