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一夜未眠,染梅越想越不對勁
昨晚那燈上的字跡明明是出自四爺之手,正因為是四爺寫的,她才會想拾起,但四爺卻說那是王爺的燈,而她不小心碰到相鄰的水蓮燈,随即起火,四爺又說這等同詛咒王爺,有這說法嗎?
她不是齊月人,不知真假,唯一确定的是四爺像是惱極了,該不會此舉真會引發大事?
可是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她犯錯,四爺該會心疼她,再者這事也該由她道歉,怎會是四爺動怒要去說情,卻又将她給囚在此地?
環顧四周,這裏是歡喜樓的後院,一座小小院落,擺設雅致,裏頭擺了些四爺的衣物,可見四爺偶爾也會到這兒過夜
這也意味着,在她來到齊月之前,四爺常常在這兒過夜,在他身邊陪伴的人會是誰?
思及此,頭才剛沾上枕,她又立刻坐起
不行,她不要待在這裏胡思亂想,她要回書肆一趟,找四爺把話給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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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才推開房門——
“染梅姑娘請止步”房門外頭有兩名護院阻止她外出
染梅看了兩人一眼“我想到前頭找豔兒姑娘”借口信手拈來毫不困難
“這時分豔兒姑娘正忙着送客,恐怕無法招呼染梅姑娘”護院口吻溫和,但是态度可強勢了,活像踏出房門一步就殺無赦
“那麽,可否麻煩兩位大哥通報豔兒姑娘一聲,就說我想見她”
“這個嘛……”兩個護院對看一眼,其中一個使了眼色,另一個便道:“請染梅姑娘稍候片刻”
“多謝大哥”她袅袅有禮地欠了欠身,瞧護院走遠了,才又對另一個道:“這位大哥,不知道能否要廚房準備一份膳食?我……實在是餓得慌了”
護院想了想,看這天色,輪值的人也差不多快到了,“在下去去就回,請染梅姑娘先入內等候”
“多謝”她揚笑,關上了房門,靜待一會,确定門外沒有半個護院,她随即憑昨晚的印象朝前方而去
絕對有古怪,回京之後,書肆後院總會有人守着,她以為那是因為四爺怕又有賊人闖入,所以不知上哪找來的護衛,可這會,四爺要是真生她的氣,為何還特地要歡喜樓的護院守在房門外
盛怒之下還做得如此周到,感覺像他早已有所布局
如今只能推想,或許是找她的人已經入京,所以他為了護她,昨兒個才演了那出蹩腳戲
越是這麽想,越覺得可能性極大,教她加快了腳步然而才從通廊轉進歡喜樓大廳,竟發現大廳還有不少客人,教她立刻又躲回通廊
這是怎地,天都大亮了,這些男人還不回家?
原以為這時大廳說不準只剩丫鬟灑掃,自己想離開一點都不困難,豈料竟會是人滿為患,而且一個個神色激動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她微探頭,便聽外頭有人大嗓門地喊着,“想不到咱們全都教他給騙了!”
“可不是嗎?十年前是冤獄,可十年後可真沒冤枉他了”
“這怎麽可能?”有人不甚相信,“以慕四爺的為人,沒道理呀,況且他上頭三個兄長,兩官一商,他又是禦封畫仙,如此天之驕子,通敵對他有何益處,依我看,肯定又是有人在造謠生事”
染梅驀地瞪大眼,直朝那讨論的人而去
“這物證确鑿了,假得了嗎?”有人翻開了書,說得口沫橫飛“瞧,這秘戲圖後頭的背景,不就是咱們皇宮內苑的各大宮門,這東西能畫在書裏頭嗎?再者這書昨兒個一到手,我就看完了,故事和宮中一點關系都沒有,而書內插畫落款可是墨染,壓根沒有冤枉他”
一夥人圍成一團看書,突地書冊被人一把搶走,他們順勢望去,驚見是個姑娘家,衆人反倒吓得倒退三步
染梅目光定在書中的插畫,這畫風……确實是四爺所畫,可是這背景也未免太古怪,明明已經畫了兩株黃金雨,為何還要再畫上宮門?
太不合常理了,所以說是有人在嫁禍四爺?!
“你一個小泵娘當着咱們的面翻這婬書,羞也不羞?”有人低斥,不敢相信她竟看得面不改色,簡直把那當做四書五經了
“抱歉,這書還你”染梅趕忙把書遞還,心想着得趕緊回去告訴四爺此事,但又突地想起——“對了,剛剛有人提到慕四爺十年前冤獄,十年後沒冤枉他,這意思是……”
“天未大亮,他人就被從書肆後院押進府衙,聽說沒一刻鐘,宮中廷尉又将他押到刑部大牢了,罪名是通敵”有人好心告知,還順便分析其中狀況
“那是有個更夫适巧經過,才把這事給傳出來,原來大夥不解這通敵之意,但看過這書……倒像是有這麽一回事了,可是這突然越級送到刑部,又讓人覺得其中有鬼”
染梅聽着,心頭一震,險些快要站不住腳
通敵,怎會又是通敵?通敵之罪是為謀逆,那可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怎麽辦,好端端的,怎會遇上這事?
“染梅姑娘,你怎會在此?”去找豔兒的護院剛下樓就瞧見她
染梅怔怔望去,心想,她如果要離開歡喜樓,那就非得要豔兒姑娘幫她不可!
“護院大哥,豔兒姑娘在哪?”她迎上前追問
“豔兒姑娘在她的房裏,豔兒姑娘說,待會她會……”
“她的房間在哪?”染梅越過他跑上樓,只想趕快見豔兒一面,好讓她可以趕緊回慕府一趟
至少,得要先讓她知道事情始末,才能想法子洗刷四爺的冤屈
“染梅姑娘……”護院趕忙擋在她面前
染梅直睇着他,突地朝他偎去,吓得他連退數步,壓根不解她這是什麽招數
“豔兒姑娘應當有告訴你們我是四爺的人,你胡亂碰了我,可知道四爺會怎麽整治你?”她豁出去了,只要能讓她離開歡喜樓,她沒有什麽做不到的
“染梅姑娘!”護院神色大變,沒想到看來溫順可人的她竟會如此要挾自己,在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硬着頭皮帶着她來到豔兒的房門外,“豔兒姑娘正要……染梅姑娘!”
護院一見她踹開門,立刻轉過身去
而染梅一踏進房內,就見豔兒像是剛沐浴完,洗去滿臉鉛華,少了幾分豔麗妖冶,而中衣的衣襟大敞着,露出平坦的胸……
染梅皺起眉,像是難以置信地再眨眨眼
豔兒動作飛快地拉起衣襟,擠出扭曲的笑“染梅,你這是在做什麽?”
“天啊,你竟然是……”
豔兒二話不說地沖上前,先捂住她的嘴,再一腳踢上了門,杜絕任何被人窺見的可能性,才将她拉到一旁
“你剛剛說……”豔兒突地倒抽口氣,只因她的手竟模上他的胸膛,教他吓得連退數步
染梅怔望着自己的手心,回想剛剛的觸感才徐緩擡眼,神色冷凜地道:“我要回慕府,如果你不希望秘密被發現,立刻照辦!”光看豔兒剛剛急着關門又捂她的嘴,她就知道,這是個不能讓人發覺的秘密
豔兒直瞪着她,無力地抹着臉完了,他會被四爺給宰了……
馬車在京城大街上只得慢行,無法奔馳,尤其此刻突地下起大雨,馬車的速度放得更慢,教染梅心急如焚
“唉,總是會到,不差那麽點時間”豔兒依舊着女裝,只是坐姿跟個男人沒兩樣,就連嗓音也恢複原本的悅耳男聲
“你和四爺串通好的,對不對?!”拉下車簾,她眸色冷厲地瞪着
豔兒眉心跳了下,立刻抽出手絹“天地良心呀,我什麽都不知道,四爺分明是被人嫁禍,要是能防備,又豈會被人逮下獄?”老天啊,他好可憐,扮了一夜黑臉,如今還要扮幫兇,有沒有這麽冤呀他
染梅抿了抿嘴,也知道自己的猜測太過大膽,但是——“可是,我可以确定,四爺肯定知道了什麽事,所以昨兒個才胡亂發了脾氣,把我給扣在歡喜樓”
豔兒潋滟大眼轉呀轉,沒回答,反倒是轉了話題“還是先回慕府搞清楚狀況再說吧”
“我知道”她相信大爺應該已經知道這事,找他便能間個詳實,只是……“車夫,能不能再駛快些?”
“小姐,前頭書肆有人擋道,沒法子過去”車夫無奈地道
染梅探出車窗外,就見和鳴書肆外果真是擠滿了人,像是在争吵什麽,還有人拿書丢夥計
她二話不說地下馬車,豔兒貓了眼,無奈只能跟上
“這是在做什麽?”擠開人潮踏進書肆裏,染梅回頭怒聲質問
“你又是誰?叫個能主事的出來!”有人叫嚣着
染梅咬了咬牙,只能回頭問着書肆夥計,“到底是發生什麽事了?”
書肆夥計一見她,心就安定些,先前看染梅和慕君澤關在畫室裏三天三夜,兩人又出雙入對的,早就把她當成半個主子看待
“染梅姑娘,四爺被衙役以通敵的罪名帶走了,而這些平常捧着四爺的文人一得知消息,便拿着昨兒個剛出爐的書說要退款,說是不肯買叛國賊賣的書”書肆夥計一臉無奈“這些人真是牆頭草,說倒就倒”
染梅垂眼想了下,“這批書是何時收到手稿,送去印制的?”
“就在茶會隔日,可奇怪的是,這事卻是書送到時,四爺才知道”書肆夥計據實地說着“更奇怪的是,以往随便印蚌一版都是上千本,可這回才印兩百本,昨天還有人吵着沒買到,今兒個上門全都是來鬧場的”
染梅眉頭微皺那時她和四爺人都不在京城,到底是誰做的?思忖間,耳邊響起一幹人的喧嘩聲,她不禁微惱的問:“那些書一本賣價是多少?”
“呃……那是六線裝訂,又有四爺畫稿,所以光是一本就要價一兩銀”
“聽着,一本一兩半買回!”
“呃?”夥計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書,是瑕疵本,有人故意更改了畫作”染梅邊說環顧着圍繞身旁的文人
“哪是瑕疵,這書上頭明明就有墨染的畫,假得了嗎?”有人将內頁翻開遞到她面前
染梅懶懶掃了一眼“四爺的手稿還在書房裏,大夥要是不信,我可以馬上取來,事實上,我正打算拿着手稿畫告禦狀呢”
衆人聞言,一時之間難辨真假,只好道:“那就拿出來看看”
“請稍等”染梅朝站在人群後頭的豔兒招了招手
就見豔兒走姿婀娜,眼波含情地迷醉一票男人,款步到她身旁,兩人一道踏進通往後院的通廊
“真有四爺的手稿?”豔兒壓根不管後頭在竊竊私語什麽,低聲問着
“沒有”要是有人蓄意嫁禍,豈還會留下手稿當證據
“那你……”不是吧,要上哪找畫呀?
“我畫”
“你?!”
走出通廊,瞧見滿地被雨打落的黃色花瓣,染梅不禁擡眼望去,只見綠葉間已不見成串花兒
花季快過了嗎?想起初見這片黃金雨時,四爺就立在其間,就像他寝房內的那幅畫,怎麽才一眨眼,竟人事已非?
“欸,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豔兒扯着她的衣袖
“真的”她加快腳步,直入绮麗齋後頭的畫室“幫我磨墨”
“我?”
“快!”
“喔”豔兒趕緊取水磨墨,就見她備妥紙張,盯着紙面半晌,從筆架上取了支筆,蘸了墨,快速地描繪出秘戲圖
豔兒從一開始的擔憂看到最後嘴巴微張,活像是見鬼般,怎麽也無法相信眼前的狀況這畫,就跟那書上的畫一模一樣,她不需要比對,仿佛已經把畫記在腦海,可以依記憶畫出,而且那筆觸畫風,分明就是四爺的!
包可怕的是,她所寫上的墨染二字,任誰都看不出破綻
四爺的墨染兩字,總是教人看不懂,他曾聽四爺提及,他的畫不蓋印,那墨染二字是上下颠倒左右相反的字體,得要将畫翻過拿反,才看得出是墨染二字
那是四爺為防有人仿畫,特地研究的字體,沒想到她竟能寫得行雲流水,好似她已寫過千百回
“走吧”染梅拿起畫紙吹着墨漬,卻見豔兒還呆立在案邊“還不快走,把這事搞定,得要趕緊去慕府”
豔兒回神,快步跟上四爺老說染梅傻氣,可……不傻呀,她精明得像鬼,處事不驚不慌,行事如此大膽,哪裏傻啦
來到書肆前頭,染梅随即在衆人面前揚開了畫,一票文人争先恐後地看着,像是要找出破綻,可是好半晌竟無人看穿,只是有人提到——
“這畫怎麽像是剛畫好的,那墨漬似乎未幹”
豔兒聞言,心抖了下,卻見染梅不疾不徐地道:“剛剛淋到了雨,我得趕緊收起才成,這畫可是要告禦狀用的”
衆人聞言,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唯有豔兒暗籲口氣,直呼這妮子夠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