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想着剛才戴鳳儀說的那些話,又想起傅天抒在戴鳳儀面前對她那麽冷淡,蹲在竈前添柴火的趙慕真忍不住潸然淚下

戴鳳儀一點都沒說錯,她不過是個卑微的丫鬟,哪裏夠格對傅天抒有任何的想望及期待,只要他肯讓她待在他身邊,她就該謝天謝地了

她是傅天抒的丫鬟,戴鳳儀跟他成親後,她也會是戴鳳儀的丫鬟,因此她唯一該盡的責任就是好好服侍主子,其他的什麽都不要多想

可即使心裏這麽想,她還是感到受傷、挫折,感到委屈以及……心痛

曾幾何時,她對他的感覺不再純粹?他不過是救了她,她以為他們之間會有什麽?

她真是個蠢蛋,真是個傻瓜,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只是個報恩的丫鬟,怎麽還會放任這種不切實際的感情滋長?

越慕真,你快醒醒!你們兩個是不可能的!她在心裏提醒自己

“慕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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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傅天抒來到了小廚房門口

聽見他的聲音,她立刻胡亂抹着臉,想在他還沒發現之前擦去眼淚

“二爺,就快能吃飯了,要不……你先去沐浴包衣吧,水已經燒好了”她裝作若無其事,調了調柴薪的位置,好讓火燒得更旺

暗天抒聽出她聲音裏微微的哽咽,即使她已經努力的隐藏着

他走了過來,“不管鳳儀跟你說了什麽,我代她向你道歉”

趙慕真一怔,他聽見戴鳳儀跟她說的話了?那他該不會也聽見戴鳳儀質問她是否喜歡他吧?

她陡地轉頭看着他,“二爺,你……”

看見她的臉,傅天抒怔了一下,接着微微蹙起了眉頭

看來,她是真的被戴鳳儀的話傷了,剛剛她一定偷偷的在這兒哭,一聽見他的聲音便急着用抓過柴火的手抹眼淚,才會弄得自己一臉黑,活像個炭人似的

他伸出手,想抹去她臉上的灰,“瞧你,臉都黑了”

當他的手碰觸到臉頰,她陡地一震,本能的倒退了兩步

她不要他再對她好,也不要再接受他的好,那只會使她更加難過

暗天抒不解的看着她,“你在生氣?”

她蹙起眉心,一雙眼睛直直的望着他,然後用力的搖頭

“我說了,鳳儀的話你別往心裏擱,你若生她的氣,我向你賠罪”畢竟戴鳳儀會說那些話,其實都是因為他“她的心地不壞,只是一時沖動才會對你說那種話,過兩天她說不定會親自來跟你道歉”

他在替戴鳳儀說話嗎?那是當然,戴鳳儀是他表妹,雖沒有半點血緣關系,但很快……她就會變成他的妻子了

想到這兒,她心裏一酸,眼淚忍不住又湧了出來

意識到自己又掉下眼淚,她立刻想抹去,見狀,傅天抒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你把髒東西都揉進眼睛裏了”他深深的注視着淚如雨下的她

“不要管我!”不知哪來的情緒跟力氣,趙慕真用力掙開了他,并對他大叫

他愣住,而她也因自己失控的反應感到懊悔及沮喪,眼淚更是不聽使喚

“慕真?”傅天抒訝異的看着她,她第一次如此激動,甚至對他發脾氣

“二爺不必代表小姐跟我道歉,因為表小姐一點都沒說錯!”她拼命想忍住淚,卻徒勞無功,“你不必跟我道歉,表小姐也不必跟我道歉,我确實只是個卑微的丫鬟,可有可無,不值一提”

“你果然把她的話聽進去了”他感到心疼

“我不是聾子!”

“你确實不是,那麽你為什麽不把我的話也聽進去?”他直視着她,“我要你別對她說的話認真”

“我是丫鬟,對主子的話本就該認真”

聽她左一句丫鬟,右一句丫鬟,還把自己說如此低下,傅天抒實在是好氣又好笑

他什麽時候把她當丫鬟?她又什麽時候變得可有可無,不值一提?

話說回來,她為何情緒如此激動?真的只是因為戴鳳儀說的那些話?

“如果你只對主子的話認真,那更不必把鳳儀的話聽進去,因為她不是你的主子”他答得堅定

“很快就會是了”她噙着淚,“等二爺跟表小姐成親後,她就是我的主子”

聞言,傅天抒困惑地皺眉成親?是誰告訴她,他要跟戴鳳儀成親的?

“你都聽說了?張媽說的?”

“不管是誰說的,總是喜事一樁”她負氣地說

看着她那傷心又憤怒、倔強卻沮喪的表情,他心頭微微一撼

原來真正讓她難過的不是戴鳳儀說的那些話,而是她以為他跟戴鳳儀要成親?

倏地,他想起剛才她跟戴鳳儀的對話——

戴鳳儀問她是不是喜歡他,她說她不敢……是的,她說的是“不敢”,而不是“不喜歡”

一個念頭瞬間鑽進他腦袋裏,讓他驚訝以及雀躍

“你說是喜事一樁,”他睇着她,試探地問:“那你不恭喜我?不給我祝福嗎?”

“我恭喜二爺,也祝福二爺”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表小姐跟二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簡直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聽着她言不由衷的祝福及贊美,傅天抒幾乎要笑出來了

“慕真,剛才鳳儀是不是問……你喜歡我嗎?”

趙慕真陡地一驚,連忙否認“那、那是誤會,表小姐她……我……我對二爺沒有妄想!”

要是他知道她區區一個丫鬟竟敢對他存有妄念,他會怎麽想?

不行,她絕不能讓他察覺到任何異樣!

“二爺是我的恩人,我對二爺只有報恩的想法,沒有其他的……”

“所以你一點都不喜歡我?那你如何真心誠意的服侍一個你不喜歡的人?”

“不!不是那樣,我喜歡二爺,是真心誠意的服侍着二爺……”意識到自己對他說了“喜歡”,她又驚慌地改變說法,“等……等等,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二爺,但是沒有喜歡二爺,我是說……”

她發現自己語無倫次,別說是他了,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麽

看她漲紅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傅天抒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麽?什麽喜歡又不喜歡……”他将臉湊近她,“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迎上他熾熱的眸光,她的心一陣狂跳

她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的意思是……我對二爺沒、沒有不該有的想法……”

“喔?”他挑挑眉

見他存疑的表情,她以為他心裏有了疑慮“如果二爺不信,表小姐又對我有疑慮的話,就請二爺把我送到主屋去吧!”

他微怔,“主屋?”

“是,二爺跟表小姐成親後,把慕真送到主屋伺候夫人吧”

“我娘有張媽伺候着,怎麽,你想篡張媽的位置?”他打趣道

“不是,我只是……”

“丫頭,”他打斷了她,“你哪裏都不準去,因為你得一輩子待在我身邊”

“表小姐見了我不會開心,我不希望……”

他再次打斷她,“她見你的機會不多,一年頂多一次,如果你不想跟她打照面,她來做客的時候,你大可以整天待在別院”

聞言,趙慕真一愣一年一次?做客?戴鳳儀不是要嫁他嗎?

“表小姐不是要跟二爺成親嗎?”

“你不知道嗎?”他唇角一勾,“我已經婉拒了”

“欸?”她一驚,“二爺是說……親事告吹了?”

“也可以這麽說”

聽見他親口說親事告吹,她的唇竟慢慢的、不自覺的往兩側揚起

她臉上還挂着兩行淚,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在笑

發現并确定了她對自己的心意,傅天抒心裏感到踏實而滿足,但他不打算說得更多,因為他本來就是個習慣把感情悶在心裏的人

他只要知道自己對她是什麽感情,她對他又是什麽想法便已足夠

“怎麽我的婚事告吹,你卻破涕為笑?”他忍不住逗她

她一震,立刻斂住笑意,“不不不,我替二爺惋惜,是真的!”

“惋惜就不必了,我餓了,快給我飯吃才是真的”

“是!馬上就好!”她瞬間恢複精神,心情也由陰轉晴

走出小廚房前,傅天抒又看了她一眼她竟開心的哼起曲兒……

他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旋身走了出去

酒樓裏,傅耀祖正跟朋友喝酒吃飯

“待會兒上百花樓玩通霄吧?”有人提議着

暗耀祖撇了撇嘴,一臉不悅,“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怎麽了?轉性啦?”

“是啊,你要是不去,誰給袖兒姑娘捧場啊?”

他沒好氣地抓起酒杯,将杯中物一飲而盡“沒辦法,最近我娘縮減了我的花用,想跟她多拿一點都不行……”

友人甲訝異地問:“怎麽會?你娘不是最疼你的嗎?”

提及此事,傅耀祖冷哼,“都怪那小子”

“傅天抒?”

暗耀祖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誰說他姓傅?他只是我爹娘撿回來的一條野狗!”

友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好一會兒沒人說話

“我爹娘不只待他好,就連他撿回來的野丫頭都一并受寵,哼!”

“野丫頭?你是說不久前被他送到李府的那個丫鬟?”

“就是她!”傅耀祖氣沖沖地道:“我娘居然還警告我不準接近她,一定是那小子在我娘耳邊說了什麽”

友人們又互相觑了一眼,像是在用眼神傳達着什麽

“耀祖,你還是小心一點,”友人乙語帶警告,“雖然你是傅家單傳,但鎮金堂可不一定會傳到你手上”

暗耀祖一震,“你是說……”

“傅……那小子十六歲起就跟着你爹出門做買賣,這幾年鎮金堂也都由他一手打理,雖說你才是真真正正的傅家少爺,但難保你爹娘不會将鎮金堂交給他”

這麽一提醒,傅耀祖整個警戒起來“不,不會的,我爹娘怎麽可能不把鎮金堂交給我呢?”

“耀祖,咱們是朋友才提醒你……”另一名友人丙附和着前一人的話,“現在在永春城要是問起鎮金堂的當家是誰,十人之中有九個會說是‘傅二爺’,你可別以為自己一定能穩坐大位”

“沒錯,依我看啊……你得有幾番作為才行”

衆人的話讓傅耀祖有了危機意識——尤其是在他娘縮減了他的零花之後

他們說得一點都沒錯,傅天抒打理鎮金堂那麽多年,而且還經營得有聲有色,雖說自己是爹娘親生,但從他倆如今的态度看來,确實很有可能将鎮金堂交到傅天抒手中

不成,鎮金堂跟傅家的一切都是屬于他的,傅天抒一毛都別想分到!

“你們看,我該怎麽做?”傅耀祖嚴肅的問着三名友人

“當然是将實權抓在手上啊!”友人甲獻策,“我認識一個賣珠寶首飾的行商,介紹給你”

“行商?”

“沒錯,他南來北往,身上有着不少稀有的貨色,有我居中牽線,你一定能以低價買進不少好東西”

暗耀祖忖了一下,“這計是好,可是……那小子不見得會讓我插手買賣的事情”

“那就趁他不在的時候接管鎮金堂啊”友人甲挑眉一笑,“你不是說他過幾天就要出遠門嗎?”

“你的意思是……”

“趁着他出遠門,你就立刻向你爹娘展現你接手鎮金堂的決心,要是你能做出點成績給他們瞧瞧,保證他們會對你刮目相看”

聽了友人的建議,傅耀祖頻頻點頭,十分贊同

“你說得對,該是我出手的時候了”他哼地一笑,“我一定要讓大家看看我的能耐”

“放心,你一定行的”友人甲拍拍他的肩膀,“明天我幫你約那名行商吧!”

暗耀祖興致勃勃,迫不及待地問:“不能今天嗎?”

“哈哈哈,別急,他可是很忙的”說着又為他倒了一杯酒,“來,我們繼續喝吧!”

幾日後,傅府上下熱熱鬧鬧的辦了傅長年的壽宴

壽宴結束後,戴夫人跟戴鳳儀母女倆只多住了一宿,便決定起程回白山城

但直至戴鳳儀離開傅府前,她都沒有如傅天抒所說的親自向慕真道歉

不過,趙慕真并不在意,她老早就把戴鳳儀的話抛到腦後,因為她知道傅天抒并沒有跟誰成親的打算——至少短時間內

那天之後,傅天抒對她一如往常,沒有特別親近,或是跟她說些什麽,但是她卻不經意的發現到,有時他會趁她不注意時,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那目光總是熾熱而專注,讓她忍不住小鹿亂撞

她不敢多想什麽,雖然她還是忍不住會亂想……

沒多久,傅天抒出門了

這次是遠行,預計沒半個月不會回來,所以他帶了韓棟跟林群開,而将鎮金堂暫時交給信任且能幹的夥計——添寶

至于慕真,他則請張媽關照,張媽一口答應,還拍胸脯保證不會讓她少半根汗毛

雖然傅天抒不在,但趙慕真還是幫工坊的金匠們備午膳

時間一到,她準時現身在工坊外!

“慕真?”看見她,金匠頭兒李叔十分訝異

她提着膳籠走進工坊,“各位師傅們請先來用膳吧”

李叔驚喜地說:“真沒想到你今天還給大夥兒備膳”

“怎麽這麽說?”

“二爺不在,我們以為你不會來了”

“大師傅,二爺不在,你們還是要吃飯吧?”慕真恬靜一笑,擱下膳籠,“我給大家盛飯”

她将膳籠裏的飯菜取出并張羅好,而金匠們也将手中的工作暫告段落,一個緊挨着一個的圍着小桌用膳

為了待會兒能直接将碗筷收走,慕真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一旁候着

候着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索性這邊瞧瞧,那邊看看,欣賞金匠們已完成或未完成的首飾

走到李叔的工作臺前,她停下腳步看着未完成的一支鳳頭釵

這時,李叔走了過來,“怎麽?你喜歡這支鳳頭釵?”

“喔,不是的……”她一笑,“我不怎麽喜歡在頭上放東西”

“你可是個姑娘,怎麽不愛打扮呢?”

“女為悅己者容,我打扮給誰看?再說我不過是丫鬟,哪負擔得起這麽貴重的飾物?”

李叔深深一笑,“也許二爺喜歡看你打扮呢”

她心頭一悸,立刻羞紅了臉“大師傅別捉弄我了”

暗天抒喜歡她打扮?他根本不在意那些吧?

罷把她從二夫人那兒帶回來的那幾天,他雖不到對她輕聲細語,卻也是好聲好氣,她幾度想起他以為自己病危時說的那些話,總止不住心頭狂跳

她雖不敢妄想什麽,卻總忍不住在夜深人靜時,試想着種種不切實際的可能

可等她病愈後,他又恢複以前的态度,對她若即若離

有時看着他時,她覺得他在生氣,像是有什麽困擾着他,讓他心神不寧,心浮氣躁

“這是訂制品嗎?”她話鋒一轉,免得李叔尋她開心

“沒錯”李叔說:“這是周家老爺為周三小姐年滿十六而訂制的”

“十六歲?”她一怔,“只有十六歲嗎?”

十六歲的姑娘戴這支鳳頭釵,會不會老氣了些?

李叔敏銳地問:“有什麽不妥嗎?”

她怯怯地、小心地,“慕真不懂,不敢說”

“直說無妨,我沒有女兒,倒想聽聽你的意見”

慕真猶豫了一下,“真的可以說?”

“當然”他笑着點頭

見他似乎真能接受別人的意見及建議,她放膽地道:“我覺得這釵子對一個十六歲的姑娘來說,太老氣了”

“喔?”李叔微頓,一臉認真,“你這麽覺得嗎?”

“嗯”她說出自己的看法,“這鳳看來有點兒沉,有點兒……兇,如果是我,我會希望是更讨喜的東西……”

“例如呢?”

“例如……喜鵲、燕子,甚至是兔子或貓”

“兔子或貓?”他壓根兒沒聽過有人打造這兩種動物

“兔子跟貓都有靈活而敏捷的行動,動起來的時候,線條也十分的美”她徑自在腦子裏想象着

“如果做支貓戲蝶的珠釵,一定……啊!”驚覺到自己似乎逾越分際,她倏地噤聲,一臉歉然的看着李叔,“大師傅,真是抱歉,我好像太自以為是了”

“你能畫嗎?”李叔兩眼直視着她

她一怔,“什麽?”

“你能把自己的構想畫下來嗎?”

“應該可以……”她疑怯地,“大師傅,你要我……”

“畫下來”他轉身拿來紙筆,遞給了她,“貓戲蝶”

趙慕真接過紙筆,細細在紙上描繪出自己腦袋裏的畫面,而李叔看到她的畫後,十分驚豔

“哎呀,慕真,你畫得真好”他仔細的看着她畫的樣式,滿臉是笑,“這真的很不錯,好……好,我就來做這個”

聞言,她一震,“大師傅,你真要依我畫的樣式做?”

“沒錯”李叔語氣肯定,“等我做好了,一定第一個拿給你看”

暗府、偏廳

“你說……你要到鋪子裏做事?”傅長年驚訝的看着眼前的傅耀祖

“是的,爹”傅耀祖一臉認真,“孩兒也該認真學做生意了”

“耀祖,你……你說的是真的嗎?”一旁的張俪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見的

她的方法奏效了嗎?她這個迷路的孩子,終于找到他該走的正途了嗎?

“娘,孩兒自知從前荒唐,讓爹娘既失望又擔心”他揚起臉,表情誠懇地道:“爹娘請放心,從今以後,孩兒不會再讓您們失望了”

張俪激動的抓住暗長年的手,因為太過激動興奮而微微顫抖着

“老爺,這真是太好了!”她高興到想哭,“總算不枉我每天吃齋念佛,菩薩終于響應了我……”

看張俪喜極而泣,傅耀祖心想娘必定喜見他在傅天抒不在時,接手管理鋪子的大小事情

他一定能趁着傅天抒不在,奪回原本屬于他的位置,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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