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玫瑰花
玫瑰花
“遇到什麽困難?或許我可以幫你?”達西表哥望了望安妮濕潤的眼眶,淚珠在墨綠色的眼珠前面打轉,閃閃地讓達西覺得心仿佛被那片綠色柔軟飄逸的極光所觸動。
達西表哥穿了套深褐色的絲絨睡袍,交叉着包裹住他的身體,只露出一小截結實的胸肌,安妮瞧了瞧,有點臉紅。
“是……關于瓦特先生的。”安妮趕緊讓自己甩開那些奇怪的想法,回到正事上來。專利法安妮其實已經看了幾天了,特別是機械專利案都有了大概了解,她還拜托唐恩先生為她尋找一位經驗豐富的事務律師,如果實在說服不了瓦特先生,可能真的需要法庭裁判,那時就麻煩了。
她認認真真地把整個情況跟達西先生講了,想到雖然固執但人極好的瓦特先生,她嘆了口氣,“表哥,你覺得呢?”
“的确!”達西表哥點點頭,“使用一顆螺絲釘都需要向瓦特先生和你支付費用,那可不是普通工廠可以負擔的。以價限量,限制競争,還不能改造升級,那二十年後可能跟如今擺在實驗室修不好的紐門蒸汽機情況一樣了。”
達西表哥坐在窗邊的躺椅上,盡管如此,他只是略略斜靠着椅背,并未躺下。
“可以看嗎?”他随手從床上抽了本安妮的筆記,詢問道。
安妮點點頭,有些害羞,大約由于自己實在沒有天才們的記憶力,所以她筆記的風格幾乎可以說是事無巨細,密密麻麻,為了區分自己不同的觀點,她還特意用了不同字體和傾斜段落。于是,整本筆記真是與貴族教育裏整齊高雅詠嘆調式的華麗行文風格沒有一個便士的關系。
但達西先生卻看得津津有味,他已經可以想見,在笨丫頭的筆下,她或許內心有幾個小人在吵吵嚷嚷,為某段判例判詞争執不休,然後委委屈屈地将每個小人的觀點都記錄了下來,偶爾還有回溯過批判之前自己的短視和無知,語氣認真得可以!
偷偷看了看盤腿坐在床頭的安妮,她正抱着一個整頭,一邊翻書一邊喃喃自語,達西先生內心忽然有些沖動,想上去摸摸那顆埋頭苦讀的金色腦袋,想必手感一定是毛茸茸的,乖乖巧巧的;但若是摸炸毛了,那顆腦袋或許會含羞帶怒地甩開,仿佛一只撕牙咧嘴的小動物。
忽然,達西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因為,他自己親手,将這個毛茸茸的乖巧的小天使,推開了。
拿着筆記,達西強迫自己轉移了注意力,他提出了建議,“或許,瓦特先生只是人雲亦雲?”他雖然從未見過瓦特先生,但從唐恩先生以及安妮的描述中,這位發明專家似乎不太在意其他事情也不會理財,這才導致他之前實驗室的巨額虧損瀕臨破産。
而當投資人明确反對的時候,這位不善理財的發明家卻如此堅持,這似乎不合常理,受人慫恿的可能性極高。
“比如,維持瓦特先生那百分之五十的收益,但一次性支付的專利費減半,剩下的一半則要求他在專利期二十年之間,每年必須提供技術改造支持和教學……”達西擡手翻出了早年蘇格蘭一個小型農耕機械的判例,因為發明人不願提供技術支持而被判退回所有專利費和支付額外罰款,幾乎可以說是得不償失。
安妮眼睛一亮,這真是解決了她最大的煩惱!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專利使用者只需要支付瓦特先生那百分之二十五的一次性專利費用,我的百分之五十則可以按不同期限分期支付,或者以專利費用換取他們某個百分比的股份,只是需要查看買家的信用和經營狀況,每年收取不同年限的利息或者紅利……這樣就不怕那些普通工廠買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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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天才的主意!】達西在心裏默默贊嘆,然後提議道,“威爾士就有私人專門為畜牧商人設立的黑綿羊、黑公牛銀行,伯明翰也有一家專門為鋼鐵業設立的銀行,标志是一匹黑色駿馬;以蒸汽機專利為起點設立信用機構,也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呢!”
“天啊!表哥!真是天才的主意!”安妮認為這個主意簡直棒極了!從床上跪坐起來,跟表哥來了個擊掌!
達西先生看着眼前的安妮,墨綠色的眼睛裏滿是執着堅定。安妮已經不再是莊園裏攀附的菟絲花,而是最中心那顆玫瑰,含苞待放,而當她綻放的時候,一定會使整個黑暗夜空灑滿那片龐大的聖潔的令人沉迷的綠色極光。
“不如就以羅辛斯的玫瑰作為标志吧?”達西有些緊張地看着安妮,不自覺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安妮乖乖地點頭,記得表哥給羅辛斯莊園帶的第一批花種就是玫瑰花,安妮把他們種在了花園最中心,照顧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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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西醒來的時候,發現天剛剛蒙蒙亮了,他們兩熬夜查判例整理方案,自己竟然也不知不覺倒在躺椅上睡着了。
安妮歪歪扭扭地蜷曲在床頭,一手抱着膝蓋,另一手上的書還沒合上。
達西表哥走過去,半坐在床邊,掀開被子,側手抱她躺進了被子裏。
睡覺的時候閉上了眼睛,安妮的整個人看起來也是非常乖巧,但多了許多任性的小動作,比如當表哥俯身給她掖好被角的時候,她不經意地随手抱住了“抱枕”,就像每晚獨自睡覺一樣——缺少安全感的表現。
驟然被一個香香綿綿的身體抱了上來,達西先生愣住了,安妮的呼吸清清淺淺地,就在耳邊;而她的鬓發也近在鼻尖,悠然的初夏玫瑰的香味傳來,他好像被玫瑰花包圍着沉入一個童話世界中……
良久,達西先生嘆了口氣,側身輕輕吻了一下安妮的額頭,輕柔地撥開了安妮的手臂,又小心翼翼地将床頭的抱枕塞入她懷中。
本打算坐下來繼續看完昨晚的案例,但坐在窗邊沒多久,他便覺得有些煩亂,覺察到自己的心不在焉。
安妮還在松厚的羽絨被裏沉睡着,整個人餡在其中,只露出了一小截雪白的手臂,很纖細。
眼裏,鼻尖,耳朵裏,腦海裏,甚至撲通撲通跳動的心髒,都密密麻麻地沾染上了女孩的痕跡,達西有些不确定這一刻的悸動,是否真實,又是否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