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學期結束了,我沒有回家,去了她住的酒店,還是沒日沒夜的坐着發呆。我什麽也做不了。

手機時不時收到竺西他們的工作吐槽,我沒回任何信息。

到了她生日這天,我收拾了所有行李離開了酒店,去看海。

買了她喜歡抽的煙,在房間裏抱着那幅她的裸體畫作,坐在窗口看着不遠處的海,想起了你信裏說“也多希望還能和竺西他們一起爬山看看日落”。

我撥通了竺西的號碼。

“竺西,等你放假,我們一起去看海吧!”我對着電話另一頭溫聲道。

“好哇,等我忙完這個項目,估計下個月中就可以放個短假,我們就一起去看海。”聽到對方的回答,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生繩,頓時落下眼淚。

挂斷電話,看向不遠處的大海,抖動着手将那支燃燒了半截的煙往嘴裏送,猛吸了一口,就邊咳嗽邊吐煙。

阿睦,我還是學不會吸煙。

我抱着那幅畫嚎啕痛哭......

我拿起放在旁邊的本子,翻開,一字一句的看,淚浸濕了日記本,看着你的文字,困在房間的你,獨自承受的你,我忍不住放聲痛哭......

“我們翻雲覆雨,完事了,他在我身旁抽起煙,我也拿了一根。抽着煙,随着煙圈吐出,淡淡的說了一句“我懷孕了”,他愣住,看向我,“誰的”我也愣住了,只是看着他,手裏的煙灰掉落在床被上也全然不知。我沒有回答,他也沒再問,只是穿戴好衣服,離開酒店前留下最後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他沒再來過,他消失了。”

我的淚模糊了視線,但我仍堅持看着那一字一句。

“我睡不着,沒日沒夜的抽煙喝酒,雨也沒日沒夜的下,我坐在床上,坐在角落裏,坐在陽臺,喝醉了就吐,吐完就暈睡過去。我被埋葬在這地獄裏。”

“一星期了,酒沒了,煙也沒了,我叫林暻秋買酒給我,他來了,帶着煙和酒來了。他問我,他能為我做些什麽,我很感激,但我不知道他能做什麽,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麽。”

“我還是沒日沒夜的抽煙喝酒,坐在角落裏喝着酒,偶爾能看見楊蔓一坐在我對面,但我知道,其實沒人在那!沒多久林暻秋又來了,帶着安眠藥,我試着吃安眠藥,一片,睡不着,兩片,還是睡不着,三片......最後只能混着酒吃,結果還是喝醉了,吐完,再暈睡過去。”

“林暻秋很照顧我,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不離不棄,讓我有了一種想要繼續活着的力量,突然很想見楊蔓一,我将自己收拾幹淨,出了遠門,去見她。見到她了,之前對她的思念蜂擁而至,我覺得我應該很喜歡她吧!我想從我那個地獄裏逃走,逃到她懷裏去,但我知道,她不能承受這樣的我,我不能讓她承受這樣的我。那等我處理好所有事情,變得更好,更優秀的時候再站在你身邊吧!‘楊蔓一,再見,再等一等,我們再見’”

“回了家告訴了爸媽,想着有家人能讓我依靠,能陪我一起承受。但我錯了,現實告訴我,我錯了。爸爸使勁的對我拳打腳踢,好想就這樣被打死啊!媽媽讓我滾出家門。在街上晃蕩着,結果被一群陌生女人打了。啊,我應該是被全世界唾棄了吧!我應該去死!”

“許澤南來找我了,楊蔓一叫他代替她來的,她也已經不想見到我了嗎?無所謂了,和許澤南睡了。無所謂了!我太累了!我去爬了山,想在山上回憶一下以前和楊蔓一還有竺西他們爬山看日出的回憶。在山上好想楊蔓一,發了消息給她,她沒回,後來打了電話也沒接。啊!她應該是知道我和許澤南睡,也唾棄我了吧?!我累了,活着好累!”

“回到酒店,提前寫好了信,把日記本也留下,收拾好行李,穿了那天跟楊蔓一打電話讓她幫忙挑選是穿褲子還是裙子,她選的裙子。黑色的連衣短裙,化了淡妝,塗了最喜歡的暗紅色口紅,戴了耳環。照着鏡子看,看起來還算體面,應該再拿束花就好了!打電話讓林暻秋買束花過來。我走了!再見!我親愛的朋友們!”

日記裏說看起來還算體面,但我知道,那樣的你肯定很美很美......

林暻秋篇

我和歐陽睦的照片被發上網絡,迎來人肉搜索的暴擊,還有各種合成照片,全是針對歐陽睦的。我知道,那是來自她前男友的女朋友的報複。我想要幫她,但她就像是沒事人一樣照常的忙碌自己的學業,即便在學校路過貼滿她的不堪的合成照片以及底下不堪的留言,她也毫不在意。她活得很自我,她是個堅強的美麗的女人,這個概念在我心底紮了根。對于她的這種态度,網絡暴力更加的猖狂,甚至有不認識的男人在她校門口詢問她一夜情的價格,我去找她吃飯正好看見,便出手打了那個人一拳,随後将現金撒在他臉上當作醫藥賠償。

“撒錢姿勢還挺帥的嘛!”過後她取笑我。“我本身就很帥!”我開玩笑道,她哈哈捧腹大笑。我們雖然不是戀人,卻已經成為對方的知音好友。我們有着對方所有的秘密,但我們都不知道她腹中正在長大的種子。

直到某天,她吃着飯途中就沖去廁所嘔吐,漸漸聞着食物的味道就要幹嘔。

我陪她去醫院檢查,“懷孕一個月,嬰兒很健康,沒什麽問題。”醫生說。

我們不知道是怎麽出的醫院,我們在我的車上坐了好久,她一聲不吭,愣愣的坐着,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我們都知道這孩子是誰的。

“你要跟他說嗎?”我開了口。

“你陪我回學校辦休學手續吧!”一字一句都很冷靜,沒有絲毫遲疑。

“好。”我應聲。立馬開車回到她學校,花費了半天時間辦理休學手續。随後她回宿舍收拾了行李。按她要求把她送去叔叔公司旗下的酒店,她輕車熟路的上了頂層的豪華套房。放下行李之後,她就讓我先走,等她再聯系我。

我走了。走後她沒有發過信息給我,也沒打過電話給我。

我也沒再去過她學校,網絡上的罵聲随着她的休學而慢慢沉沒。

過了一星期之後,她發了信息給我。“有空嗎?可以來找我嗎?順帶買些酒買幾包oo牌的煙給我,門密碼1234,謝謝”

我帶了煙和酒上去房間找她。

摁了門密碼,一進門就看到她散落着淩亂的頭發穿着睡袍光着腳坐在陽臺望着外面的雨。

“來啦?”她轉過身看我,浮腫的臉上挂着無神紅腫布滿血絲的眼睛。我愣了一下。

“你怎麽了?沒睡覺嗎?”我放下手中的煙酒,順帶把桌子上填滿煙灰煙蒂的煙灰缸清空。

“睡不着,你有沒有渠道,帶點安眠藥給我,我想好好的睡個覺。”她從陽臺走來,在沙發上坐下,拿起我帶來的煙撕開包裝,抽出一根遞向我,我接過,随後她又抽出一根放進自己嘴裏,拿起桌上的打火機為我點了火,又為自己點上。

我抽着煙,“我得去問問,有的話下次來帶給你。”看着她,無神的抽着煙,我又問:“我叔叔知道了嗎你肚子裏的孩子......”

她沒有立刻回答我,只是把嘴裏的煙抽完,接着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根放進嘴裏,她伸手要拿桌上的打火機,我便迅速拿起打火機為她點了火。

她抽着,緩緩的吐出煙圈,淡淡的說:“他知道了,任何逃走了,讓工作人員給每日送餐過來,臨走前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他再也沒來過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拿起煙灰缸向陽臺走去,坐在陽臺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煙。

我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過了好久,我開口:“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她轉過身看着我,就只是看着我,看了好久。

“為我帶煙和酒,這就夠了。剩下的我會自己慢慢想好,處理好的。”她笑着說。她浮腫的臉無神的眼睛笑起來像個小醜。我扶了扶額,無奈的嘆了聲氣。“你走吧,下次來也要帶煙酒!”她說。說完又轉過身去抽煙。

我走了。

過了兩天,我拿着安眠藥帶上煙酒去找她。

這次她坐在靠近陽臺的角落邊的地上閉着眼睛,我以為她睡着了,便沒有出聲。

“來啦?”她閉着眼睛說。

“不是在睡覺嗎?”我放下手裏的東西問。

“沒有睡着,只是喝多了,有點暈,但還睡不着。”她說。仔細看她腳邊确實放了瓶酒。我環顧了四周,在她的對角角落堆滿了酒瓶,那是已經喝完了的空瓶。

我把帶來的酒放進冰箱,冰箱空蕩蕩,也只有我放進去的酒。

“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你這樣很傷身體的。”我說。

“不用,我有在好好吃工作人員送過來的餐點,安眠藥有拿到嗎?”她睜開眼睛看着我問。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把安眠藥放到她手裏,“你開始只能吃一片,睡不着再吃兩片,最多只能吃三片,再多的話你就要進醫院了。

她點點頭。

“你走吧!”她說着便又閉上了眼睛。

“去床上躺着,不要坐在這裏睡,雨飄進來,會着涼的。”我說着便要拉起她,她搖搖晃晃的起了身,站也站不穩,我只好将她抱去床上,為她蓋好了被子後就離開了酒店。

過了兩天,她發了條信息給我,“安眠藥對我不管用,不用再帶了,我要出趟門,不知道要去多久,回來再聯系你”

又過了整整一個星期,她發了消息。“我今天回酒店!”

我急切想知道她怎麽樣了,便早早的安排好我接管的叔叔的小酒館的工作,就開車去了酒店,在停車場停好車,走去便利店的路上遠遠的看到淋着雨,滿身傷痕的她。她沉穩的步伐,一改往日無神的眼睛裏透着堅定,即便是濕透的衣服和淩亂的頭發依舊掩蓋不住她所散發出的無所畏懼宛如勇士般态度,但我不知道,那勇士般的态度是面向着什麽,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是面向她的生命的态度。

我把她送到酒店房間,開了熱水讓她洗個熱水澡。随後我就跑去藥局簡單的買了些藥幫她處理身上和臉上的傷口。

“你這是去打仗了嗎?滿身都是傷口和淤青。”我開玩笑道。她眼裏的堅定告訴我,她不會告訴我她發生了什麽。她沉默的任我處理傷口。對于這消失的一星期也只字不提。

處理了傷口,她沒有讓我去買煙和酒,盡管我沒有帶來,只是說了句:“你走吧。”随後她便躺到床上一動不動。

我走了。

過了五天,她也沒有聯系我,我再也按耐不住,主動帶了煙酒過去酒店。開了門,發現她和一個陌生男人一起躺在床上。我被這個場景吓到有點手足無措。

她光着身子坐了起來,淡淡的說:“你來啦?”

“是,那......我先走,下次再來。”我把煙酒放到沙發前的桌子上。

“不用,你待着吧!”她揉了揉本就淩亂的頭發,轉頭向身旁光着身子的男人說:“你該回學校了,跟楊蔓一說一聲我沒事。”男人應道:“好,之後聯系。”男人說完就起身向沙發走了來,拿上沙發上的衣服穿上。随後跟我說:“你好,我是她朋友,許澤南。”

“啊,你好,我叫林暻秋。”随後從衣服口袋掏了張名片遞了給他,他雙手接過,看着我點了點頭。接着就拿上他的背包就要出門,出門前跟我們說了句“拜拜”。

我看着她,依舊不知所措,她沒有看着我,只是光着身子起了床,向沙發走來,從沙發上拿了睡袍,穿上。

對于她在我面前坦然的裸着走來走去這件事讓我有點生氣,“你就不知道遮一下嗎?”

“有什麽的!人體構造沒學過嗎?又不是沒見過女人的裸體!”她從我帶來的煙裏掏出一盒抽了一根放進自己嘴裏再用打火機點燃,她悠然的抽着煙,看向我。

我臉刷一下就紅了,但我自己并不知道。

她抽着煙,看着我,捧腹大笑。

我不明所以的在她身旁坐下,剛好看到之前堆積酒瓶的那個角落,之前的早已經被我清走,這才五天沒來,又堆積了很多。“還是睡不着嗎?”我問。

“他在的兩天難得睡了好覺!”她頭向後倚靠在沙發背上說,接而把頭歪向我問:“要不我們倆睡吧?”我立馬否決:“不要!”她沒有再說話,又接着抽煙。

“明天我出門,回來再聯系你!你走吧。”她吐着煙圈說。

我沒有問她要去哪去多久,問了她也不會正面回答,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随心所欲,自負盈利。

但自從上次消失一星期後回來,她就變得不一樣,說不出來的異樣。這次我忍不住開口問:“又要去幹仗嗎?”她笑了笑,那笑很是滑稽,很奇怪的笑,她從未這樣笑過,但她笑起來還是很好看,我看得出神。

“去爬山,看看山上的風景就回來。”她說。

可現在是雨季,沒多少天是晴朗的。我擔心的說:“下雨爬山很危險的,等之後真正晴天了再去吧!”她不以為然,“沒事,我能保護好自己!”她抽着煙對我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再勸她。我也只好作罷,離開了酒店。

三天後她聯系我了,不如往常發消息,而是打了電話給我。

“有空嗎?現在可以過來嗎?不用帶煙酒了,給我買束花吧,鳶尾花。”語氣很淡然。聽起來沒什麽問題,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她和原來不一樣了,那種帶着危險的異樣。

我照她的話去了花店買了束鳶尾花,這花和我那天在酒店看到她裸體時,她左邊的蝴蝶骨上紋的那朵花一模一樣。

開了門,看見她一改往日的淩亂不堪,穿着黑色的連衣短裙,臉頰兩邊的頭發挽在耳後,耳朵帶了簡潔的耳環,臉上化了淡淡的妝,還塗了暗紅色的口紅,眼睛裏透着光亮,她光着腳坐在陽臺面向着我,美得像油畫裏的少女,再加上她背後的雨景更是錦上添花。

我捧着花愣在原地。

“來啦。”她莞爾一笑。

我回過神來,毫不吝啬的誇獎道:“你知道你現在就像油畫裏的少女嗎,美得像幅畫!”我真摯的看着她。她咯咯大笑。

“那你幫我拍張照吧!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這麽美。”她笑着說。我放下手裏的花,拿起手機為她拍了張照片,雖然手機裏的她也很美,但根本比不上我眼睛裏看到的那麽美!我把拍出的照片拿給她看,她滿意的點點頭,“真不錯,你把那束花給我拿着,然後再拍一張吧。”她指了指我放在沙發上的花。

她拿着花笑着,不是微笑,是那種出自真心的喜悅,照片裏的她露出的牙齒都好像在告訴看照片的人:她真的很開心!看到這樣開心的她,我也很開心。甚至開心到沒發現她放在角落裏收拾好的行李箱以及躺在桌面上的信封和筆記本。

“好啦,你下去便利店買酒吧,冰箱裏沒酒了,下着雨呢,記得帶傘。”她為我整理了我的衣領,還撥了撥我額上的劉海。她的這些改變令我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

我興致沖沖的出了門,拿上了傘走去便利店,細心的挑好酒,正準備付款時,從酒店那個方向傳來巨響,我付了款,出了便利店還沒來得及打傘,就遠遠看到連同鳶尾花散落在酒店門口的她。雨下得很大,她和鳶尾花沉沒在雨水裏,就像綻放在湖裏的花。我就這樣木伫在原地看着她,就這樣看着她......

直到警車和救護車都來了,警報線拉開,越來越多人的圍觀,将我拉回現實。

“她已經死了。”不知道是從哪位醫護人員嘴裏吐出的話語。

我沒哭。只是愣愣的跟警員做了筆錄,聯系了她的家人,聯系了叔叔......

處理完了一切後續。她房間裏的行李箱被拿走,其他原封不動。

我看了桌面上信,一封給我,一封給楊蔓一,還有一本她的日記本。

親愛的林暻秋:

你好!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說明我已經和你送我的那束鳶尾花一同凋落了。你是我這輩子交到最好的朋友,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我在艱難的時候,在所有人都抛棄我的時候,你選擇留在我身邊照顧我,你真的是個很好,長得也很帥氣的男人。你的留下,給了我生的力量,我曾想着把嬰兒打掉,然後好好生活,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優秀到站在你身旁都不會遜色的人,再和我心愛的楊蔓一表達我的心意。我真的這樣認真考慮過的。

我以為只要我不往下沉,只要我不想往下沉,那就不會沉!但是我錯了,現實告訴我,我錯了!我無能為力,我只能沉入湖底,再也浮不上來!對不起,讓你一直以來對我的付出付之東流了。

不要再沉浸在你那沒有結果的單戀裏了,那樣會很可惜的。我希望你能遇到一個很優秀能匹配得上你并且很愛你,你也很愛她的人。

敬祝

身體健□□活順利!

你最好的朋友

歐陽睦

看完這封信再看看這空蕩蕩的房間,我痛哭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對此,我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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