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洛息接到班主任通知,提前離校,趕回家中。
洛宇,他的父親給他帶回了一個繼母和繼弟。他們三個坐在客廳,像真正的一家人,而邁入大門的他是另類。
“洛息,這是你以後的母親賀韻,還有你的弟弟,洛羽。”男人身上穿着一貫名貴的西裝,面無表情地通知他。
坐在男人身邊,看起來和洛息年齡相差無幾的少年笑了笑,喊道:“洛息哥哥好,我是小羽,只比你小一歲呢。”
洛息站在原地,默默攥緊拳頭。
只比他小一歲。這意味着母親在世時,洛宇就已經出軌多年了。
“過幾天,你也要生日了吧,洛息。”男人說:“我準備在你的生日會,向大家正式介紹一下洛羽,婚禮會在十月末籌辦。”
“哦。”洛息吐出簡短的一個字。
本來大家族的生日會也是用來聯誼交際的,拿來介紹繼弟很正常。
洛息置身事外地評價着這兩個人,女人的眼神乖巧實則滿是貪婪,繼弟的表情表面恭敬,其實帶着玩世不恭的輕蔑。
都不是什麽好貨色。看來父親的品味不過如此。
他并不擔心這兩個人會對自己的生活造成什麽影響。連招呼也沒打,丢下一句,“以後不要因為這種事把我叫回來”便轉身上樓。
無聊至極。
洛息回到房間,鎖上門。
房間的左側有一扇落地窗,折射出一道紅裙女人的身影。
“洛洛,你怎麽不幫媽媽報仇啊?”
又開始了。
洛息輕皺眉頭,從櫃子裏的一堆藥物裏拿出需要的,倒出幾片,混着冷水吃下去。
藥效沒有那麽快,紅裙女人依然在不停說話,她在房間裏不斷走動,“洛洛,快去把他們兩個入侵者都殺掉,不然爸爸就被他們搶走了。”
“你快下去呀,洛洛!求你了,媽媽不能失去爸爸啊。”她哭了起來,眼淚弄花了精致的妝容,變得狼狽不堪,“求求你,洛洛,你不是我的孩子嗎?聽話。”
洛息閉上眼不去看這一切,等待着幻聽和幻視的消失。
他産生幻覺是在母親死去之後,舉辦的那場葬禮上。
那時他只有八歲。
洛息的母親蘇黎是德國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在當時還是窮小子的洛宇猛烈追求下,很快墜入愛河,有了洛息這個孩子。
她退學回國舉辦了婚禮,以為遇到了一生摯愛,卻沒想到,洛宇心裏還有個白月光,他和蘇黎結婚只是為了攀附蘇家的權勢。
蘇黎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總是讓洛息讨好洛宇,試圖喚起對方的父愛。
不過洛宇的态度時好時壞,大多數時間都不會回家,情緒反複無常,仿佛把他們母子當作寵物一般對待。
這麽努力了六年以後,蘇黎終于忍受不了他婚前婚後的落差,她把洛息送走,讓洛宇和自己吃了安眠藥,想燒了他們的愛巢,在睡夢中殉情死去。
但洛宇早就察覺到不對,他一個人逃了出去。
蘇黎死在了火海。
洛息也不知道父親是不是故意不救母親的,但他看着洛宇在葬禮上哭得暈厥的表演,覺得很可笑。
他根本沒有那麽在乎母親,明明在痛哭,洛息卻能感受到他靈魂深處的愉悅。
一定很高興吧。這樣他就能名正言順地跟白月光在一起了,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這樣也好,洛息漠然地想,他也不用為了母親讨好洛宇,而去練琴練到手指出血,也得不到一點誇贊了。
這時,原本已經入棺的母親穿着一身紅裙出現了,她冷冷地盯着父親,語氣從平靜到憤怒:“洛洛,告訴大家,是爸爸殺死了我。快,快告訴他們!”
媽媽不是已經死了嗎?
六歲的洛息有些疑惑,卻還是很聽話,他走到洛宇面前,指着旁邊的紅裙女人說道:“父親,媽媽在這裏,她說是你殺了她。”
洛宇的臉一下變得慘白無比,葬禮上所有人朝他們父子投來異樣的視線。
第二天,洛息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他在那裏知道了幻聽和幻視,學會了如何忽視本不屬于他的聲音。
媽媽很愛父親,不愛他。哪怕變成幻覺,也只關注父親的事情。
這是洛息從小便知道的。
媽媽還活着的時候,會一個人坐在客廳等父親回來,等不到人就開始哭泣砸東西發火,她會責怪自己琴沒有彈好,狠狠地用鐵尺打他的手心。
“洛息,你要做到最好啊,這樣爸爸才會以你為傲,不管是音樂還是學習,知不知道”
“知道,媽媽。”
但是他做到最好也沒用,洛宇依舊早出晚歸,身上帶着別的女人香水味,和媽媽吵架,鬧得歇斯底裏。
為什麽不和父親離婚他曾經這樣問過媽媽,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不可能,我是不會跟洛宇分開的!”媽媽好像忘記了他是她的孩子,對待敵人一樣憤怒地大喊、咆哮着,把能砸的花瓶臺燈和水杯都砸到地上。
媽媽真的很愛很愛父親。
洛息捂着臉,明白了這件事。如果想得到媽媽的關心,那先要讨好父親。
他學着其他人,也戴上了假面,低聲下氣地跟洛宇撒嬌,“父親,今天可以留下來嗎?我學了新曲子想彈給您聽,練習了很久的。”
洛宇答應了。
彈完琴後,父親摸了摸他的頭,似乎很滿意他的樣子。
而洛息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媽媽對他露出了一個嫉妒又厭惡的表情。
……不要讨厭他。
從那以後,洛息沒再主動讨好過洛宇。他認為,和常年不在家的洛宇相比,媽媽更重要一點。
雖然媽媽喜怒無常,但是她有時候很溫柔,會把自己抱在懷裏道歉,一邊說着對不起,媽媽只是太愛爸爸了,一邊喃喃自語該如何讓他當個乖孩子。
不要再說父親的事情了。
不要再看着父親了,也看看我吧。幼小的洛息在內心說。
媽媽的精神狀态不好,經常需要吃藥控制,很大部分時間都在卧室裏不肯見人。
他很孤獨。
自從那天葬禮過後,洛息在精神病院呆了一個月,還是蘇家看不下去,數落洛宇一頓,把他從病院裏帶了回去。
于是洛息便在媽媽曾經的家裏生活了一段時間。
不過似乎大家都很忙,沒有空管他,便請了一個保姆,把他放在空蕩蕩的別墅裏,像金絲雀一樣養着。
洛息的性格愈發沉默內斂,即使保姆會帶自己的兒子進來住,侵占自己的生活資源,還口頭挑釁自己,他也只是冷冷地看着。
置身事外,仿佛被欺負的不是自己。
他們妒忌他。
可笑的是,洛息也在嫉妒他們,保姆起碼是真實愛着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能盡情撒嬌,甚至大着膽子排斥欺負他。
而媽媽死後,就只有他一個人活在不幸裏。
保姆偶爾會帶他兒子去公園玩,為了省事,也會一起帶上洛息。
洛息坐在秋千上,雙腿晃蕩,不去看那些在沙堆玩的父母和他們的孩子,吱呀吱呀的鐵鏈聲,像內心生鏽齒輪轉動的聲音。
“你好。”一個穿着白裙的女孩走到他面前,背對着光,看不清臉。
洛息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擡起頭。
“我叫江雪音,我們的過家家缺一個人,你要不要來玩你當爸爸,我當媽媽。不想當爸爸的話,還有別的角色,像警察叔叔,還有醫生都可以……”女孩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沒有得到回應。
她以為洛息是不想玩,聲音慢慢弱下去,“你不想玩過家家嗎?那我去找其他小朋友了。”
正要離開之時,洛息跳下秋千,鞋子在沙子上摩擦走動,“好,我玩。”
這是他和江雪音的相遇。
看到她的第一眼,洛息就明白了母親為什麽會對父親表現得如此瘋狂、不理智。
因為感情是迷藥,可以把人的腦子搞得昏昏沉沉,智商降低,眼裏只剩下那個人。
她找到了自己沉浸于悲傷和孤獨的靈魂。
他也因此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