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一
十一
滬城春季潮濕多雨，步入三月後更是十來天陰雨綿綿下個沒完。春寒料峭氣溫還沒上升，空氣中的陰冷濕黏感讓人十分不适，下雨時的濕冷感尤甚，在室外多站一會，都覺得濕冷涼氣直往骨頭縫裏鑽，連帶着手腳都冰涼涼的，怎樣呵氣跺腳都暖不起來。
這樣的天氣出門是受罪，但又很合适開着空調窩在溫暖舒适的被窩裏睡懶覺或者是卷着毛毯吃零食看電影。而對于剛結束KOW春季賽常規賽且拿了第一還在寶貴假期中的Laurel俱樂部的一衆選手來說，都選擇前者享受着久違的假期，整個俱樂部都靜悄悄的，連初一和十五都擠在一起團着窩在電熱寵物毯上睡覺。
初一和十五是Laurel俱樂部養的寵物，一只很聰明的邊牧和一只不太聰明的布偶貓，兩只毛絨絨在電競圈還是頗有名氣的小網紅來着，所以撸貓rua狗也是Laurel俱樂部的選手解壓的方式之一。
這份安靜在下午三點被打破。
負責照顧少爺們日常吃喝的後勤姐姐寧念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上門時在基地門口發現了一只小貓崽崽。
準确說是戴着貓貓毛線帽一身白絨絨的人類幼崽，她旁邊還放了兩個比她身體還大的30寸行李箱。
場景着實是有些詭異。
小羅姐姐和小貓崽崽沉默對視足足一分鐘，寧念率先開口打破蜜汁氛圍，她半蹲下身體，溫聲道：“小朋友你好啊，請問你是在這裏等什麽人嗎？”
小貓崽崽眨眨眼，搖搖頭，一口小奶音萌的寧念心肝顫，“姐姐你好，我是來找人的。”
崽崽年紀不大，表達能力卻意外的不錯。寧念繼續耐心問：“你是來找誰的？”
“我來找……”她頓了一下，花了幾秒思索起外婆囑咐過很多次名字，奶聲奶氣的念了出來，“我是來找姜熠的。”
寧念有些意外，重新端量了一番小朋友，依稀能從她的眉眼間看到幾分姜熠的影子，心裏嘀咕沒聽姜哥說過他有什麽妹妹啊……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偏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的點在哪裏，又瞅瞅小朋友身後那兩個大箱子，皺了皺眉，“小朋友，你是怎麽過來的？你的家長呢？”
小貓崽子歪了下頭，抓着帽子垂下來的絨球捏啊捏，小小年紀的就把小姜隊長不好聊天的風格繼承了個十有八九，“坐車過來的，走了。”
是送她過來後走了？那家長也忒不負責了，小姑娘年紀這麽小就把她這麽扔在這，也不怕出什麽事兒？萬一她沒過來，那這小孩兒還得吹着冷風在門口等多久？要是感冒了怎麽辦？被壞人抓走了怎麽辦？
操心慣了的寧念在心裏狠狠譴責了一番小朋友的家長，站起身來準備刷卡開門先讓小姑娘進來，正好此時門就開了，探出個毛躁躁頭發胡亂支棱的頭，笑起來時露出整整齊齊的大白牙，憨的尤為可愛，“念念過來了啊？帶了什麽好吃的？我跟你說我可太期待今晚的火鍋……咦這個小朋友是哪來的？”
Advertisement
寧念把大包小包的食材往他手裏一塞，懶得過多廢話，一只手牽住小姑娘一手拽箱子，言簡意赅：“來找姜隊的小朋友，你把菜放廚房，再跑一趟把那箱子拎進來。”
寧念把小朋友帶到會客廳，去泡個牛奶的功夫唐理已經蹲在小姑娘面前搭話了：“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呀？是從哪裏來的？和姜隊什麽關系啊？”
“你擱這人口調查呢？小心吓到小朋友。”寧念把熱牛奶遞給她，看着小姑娘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的模樣，莫名的就有些心軟，“牛奶給你，小心燙。”
小姑娘雙手接過，露出個軟軟的笑，唇角一揚，頰邊就多了淺淺的梨渦，“謝謝姐姐。”
寧念沒忍住輕輕捏了下她帽子上的貓耳朵，忍住想捏臉蛋的沖動，同唐理一齊在小姑娘面前蹲下，溫柔問道：“姐姐請你喝牛奶，那你可不可以告訴姐姐你的名字呀？”
“十一。”明明是軟糯糯的一團，卻偏要裝出一本正經的認真樣來，反差的萌感讓人恨不得抱住小貓崽子就是一頓rua，她還伸出手認真比劃了一下，“就是數字十一的十一。”末了她又沉思了一會，添了一句，“外婆會叫我Moon，姐姐這麽叫我也可以。”
“好的，十一小朋友。”寧念被可愛的不行，“我叫寧念，你叫我姐姐就可以了。這位是唐理，你可以叫小唐哥哥。”
在唐理包含期待的熱切目光中，十一喊了句……
小唐叔叔。
二十不到的年輕小夥唐理差點淚灑現場。
十一看着欲哭無淚委屈巴巴的唐理，有些于心不忍的撇開視線，頗為愧疚的在心裏默念道對不起。
她也不想喊叔叔的呀，可是外婆說了，他們都是爸爸的隊友弟弟，按輩分來說就是要喊叔叔的，輩分不能亂，禮貌要有的，所以只能對不起這位小唐叔叔啦。
至于為什麽不叫小寧姐姐阿姨……姐姐太漂亮了，喊阿姨多不合适呀ovo。
十一喝着熱牛奶，理直氣壯的想。
寧念哭笑不得的把委屈成球蹲在地上畫圈圈的唐理拎起來，把他趕到上樓去喊幾位少爺起床，見見姜隊家的小客人。
約莫半個小時後，少爺們陸陸續續起床在會客廳集合，都頗為好奇的打量着這位小客人。基地裏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糯唧唧軟乎乎的人類幼崽，看着小姑娘白白嫩嫩嬰兒肥未褪的小臉都手癢的很想捏一捏逗一逗，但上手之前都被寧念用目光警告你們要是敢欺負小朋友就完了，所以都暫時沒能得手，只是圍着小貓崽子問東問西，直到他們的小姜隊長打着哈欠懶洋洋的從樓上晃下來。
看到他出現，十一的眼睛亮了亮，但還是很矜持的坐在沙發上沒動。姜熠慢吞吞的走到她面前，滿腔複雜情緒難言但是面上卻半點不顯，一大一小兩只貓對視半響，氣氛之詭異莫名讓弟弟們識趣的閉嘴保持了沉默，随後這這兩的對話讓所有人震驚一萬年。
“不是說明天才到嗎？”小姜隊長率先打破沉默。
“我想早點見到你呀。”十一癟了癟嘴，仰頭看着他，一雙眼睛十成十的肖似自己的omega爸爸，是眼尾細長微挑，似桃花又似長杏的眼型，眸色是很純粹的黑，不摻雜半點的棕。小孩兒的眼睛總是幹淨又清澈的，黑漆的眼瞳便似浸潤在兩汪山泉裏的黑瑪瑙，被洗濯地清透而明亮。她認真的看着自己的Alpha父親，忽的有些委屈，“姜熠，你不想見到我嗎？”
靜可聞針掉落的一陣沉默，姜熠看着她，神色不辨喜怒，上眼睑下壓眼睫微垂的表情讓他身上的疏冷感和壓迫感愈發的重，如此模樣，在場的人誰也摸不準他的心思和想法，更沒人敢開口說話打破沉默。
和姜熠朝夕相處的弟弟們都猜不到他的想法，更別提十一一個沒滿五歲的小朋友。就算她再怎麽早熟聰明裝大人也只是一個小朋友，誤以為姜熠不想見自己甚至是不喜歡自己，一下就紅了眼眶，兩汪眼淚在眼裏打轉，委屈的要命，卻還是倔強的不肯讓眼淚落下來，喉嚨裏的哽意怎麽也壓不下去，“我讓外婆定早一天的機票，我是想給你驚喜的。”
“你不想見我早說啊，我現在就可以和外婆打電話讓她派飛機接我回去。”說着說着淚珠子就滾下來了，十一吸吸鼻子，沒接寧念遞過來的紙巾，只用手背蹭過自己的臉蛋擦掉淚水，哭的眼睛紅紅的鼻子紅紅的，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讓在場一衆人心都要碎了。
姜熠嘆了口氣，蹲下來用指腹輕柔拭去十一臉上的眼淚，小姑娘的皮膚比豆腐還要細嫩嬌貴，他是一點力氣都不敢用，生怕一不小心就揩破了她的臉蛋。
指尖的觸感溫熱細膩，還有着眼淚帶來的潤意，那一剎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和念頭都被某種酸澀而柔軟的情緒蓋過，讓他不自覺柔和了神色，連聲音都放輕了：“沒有不想見你，見到你，我很開心，謝謝你提前到來給我的驚喜。”
只是因為第一次見到你，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而已。
十一眼眶紅紅的看着他，說話時還帶着一點哭腔，“那你都不抱我，也不知道哄我，姜熠，你……”
“Moon。”姜熠截住她的話，語氣難得的無奈，“在我抱你，哄你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叫我一聲爸爸？”
會客廳裏不知道誰狠狠倒吸口涼氣。
“等等……姜哥，你讓小朋友叫你什麽？是我還沒睡醒導致幻聽了嗎？！”老幺賀小晨表示震驚自己一萬年。
唐理整個就是愣住.JPG的狀态，下意識來了一句：“如果真是這樣那喊我叔叔也沒毛病啊……”
寧念：“所以十一應該喊我阿姨而不是姐姐對嗎？”
潘潘還勉強能端的住形象，作為最先反應過來的人，他的關注點頗為不同：“這小姑娘是你女兒？那，阿熠，你當爹的時候成年了嗎？孩子他媽媽是個什麽年紀啊？為什麽之前沒聽你說過你有個孩子？”
“我早就說過我已婚，你們不信。”他不止和隊友說過，在直播時也說過，但是沒有一個人信，能怪得了誰？已婚有孩子不是很正常嗎？真的沒必要這麽大驚小怪的。
姜熠壓根沒想過他和聞昭的事情壓根就不屬于“正常”的範疇裏。
“正式介紹一下，我女兒，親生的。”姜熠把氣鼓鼓委屈屈的小貓崽子撈起來抱進懷裏，語氣頗為漫不經心，“大名季予璨，小名十一，英文名Moon，怎麽叫都可以。”
他還去捏小姑娘的臉，氣的十一在他手上咬了一口，下嘴也沒多狠，只留下兩排淺淺的牙印。十一氣哼哼的瞪着他，“姜熠，不許掐我的臉！”
小姜隊長準備回頭和她好好掰一掰稱呼的問題，把小貓崽子從身上撕下來丢進寧念懷裏，“小念，麻煩你去帶她洗個臉，我要出去打個電話。”
在親爹懷裏待了不超過兩分鐘的十一皺了皺小臉，不情不願的被寧念牽走去擦手洗臉了。
姜熠和寧念一走，會客廳的幾位弟弟就吵得炸開了鍋。
“沒想到我姜哥年紀輕輕才二十出頭就已經有了一個這麽大的崽了，這消息要是傳出去不知道多少女友粉要心碎流淚。”
“算算年份的話，姜隊豈不是剛成年就當爹了？那會兒他自己都還是個半大少年吧？真的好好奇姜隊和他的omega之間發生了什麽。”
“講真這小丫頭長得還挺好看的，估計她媽媽也一定是個美人。”
“不過姜哥的女兒為什麽姓季啊？跟他老婆姓嗎？”
唐理賀小晨潘潘加入俱樂部的時間都不足兩年，對小姜隊長的事情也不太了解，三個腦袋湊在一起嘀咕半天，最後齊齊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坐在邊上淡定喝茶和他們姜隊為同一時間入隊的老隊員寧想身上。
只是寧想注定要讓弟弟們殷勤期盼的心情落空了。
“少點好奇心，少去打探八卦。”寧想吹了吹熱氣兒，啜了口茶水，老幹部作風十足，“實在是想知道什麽就去問你們姜隊，挨揍了我不負責啊。”
“不過，姜隊的老婆确實很好看。”而且身價也不低，妥妥的白富美。
“想哥你見過？”
“不告訴你。”
“……”
和會客廳兩牆之隔的健身室，姜熠正在和十一的外婆，也就是他的丈母娘Face call。
年逾五十的丈母娘染着時髦的小卷發，化着精致淡妝，手上戴着水汪汪的翡翠镯子，邊給花圃裏的玫瑰澆水，邊道：“小熠啊，見到Moon，不開心嗎？”
“沒有不開心。”面對慈愛溫和的長輩，姜熠可以稍稍吐露自己的心事，“我只是不知道和十一怎麽相處。”
他神色微惘，“十一過來之前，我預想過很多種和她相處的場景，但是真的見到她以後，我發現我對她……有些束手無策。十一哭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哄她。”
“我……”姜熠靠在牆上，閉了閉眼，少有的把情緒明顯外露出來，把自己的茫然無措道給他人聽：“我其實也怕，怕十一對我失望。”
他不是十一期待的那個好爸爸的，他一直都知道。
“小熠，不用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沈夫人把水壺交給旁邊随侍的傭人，到陰涼處坐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她看着姜熠那張還年輕的有些過分的面龐，笑得擠出兩道細細的眼尾紋來，“不管是和Moon的相處，還是當Moon父親這件事，都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Moon是第一次為人子女，你也是第一次當人父親，你們都在學習和探索，這個過程犯了錯或者是彼此鬧出不愉快，都是很正常的。你不要給自己設定一個條條框框，要成為一個怎樣的父親，遵從自己的感覺，尊重Moon就好了。”
“小熠，你不要擔心Moon不喜歡你。”沈夫人把小貓崽子給賣了個幹淨，“來之前，她拉着我一起給你準備禮物，問了好幾次爸爸會不會喜歡這個禮物，如果不喜歡，會不會因此不喜歡Moon了。”
“不會的。”嘴巴比腦子更快一步的先說出這三個字，知名別扭怪姜隊長抿了下唇，又欲蓋彌彰的補充了一句：“不會不喜歡她的禮物的。”
沈夫人忍俊不禁，“你們父女兩這別扭的性子真的一模一樣，太可愛了。”
怕姜熠這個年輕的爹照顧不好閨女，沈夫人又叮囑了幾句照顧小姑娘的注意事項。挂電話前，笑眯眯地說希望這幾天他能和十一好好相處，過幾天聞昭也會來接她的。
姜熠怔了下，“聞昭要來滬城？”
“對呀。”沈夫人對他揮揮手，“到時候小昭會聯系你的，我要去護膚啦，下次再聊。”
姜熠有些煩躁地捏了捏眉心。
他是真不想和聞昭對上。
寧念知道姜熠有事，特意帶小姑娘逛了一圈基地才領到他面前來。十一被寧念牽到他面前，洗淨過的臉蛋白白軟軟的，湊近了還能聞到甜甜的奶味，小貓崽子繃着張臉和面無表情的姜熠對視半分鐘，氣哼哼地開口：“姜熠，過來抱我。”
寧念瞅瞅姜熠又瞅瞅十一，識趣的先溜為敬。
姜熠垂了垂眼，看着矮矮一團的小貓崽子，慢條斯理的道：“可以，你先叫爸爸。”
鐵定要治治小崽子這沒大沒小的毛病。
十一皺了皺臉，仰頭看着姜熠，“不行。”
“為什麽？”
“你太嫩了。”十一聲音低了兩個度，“像我哥，不像我爸。”
“......”姜熠被古靈精怪的小貓崽子給氣笑了。
他估摸着這應該是十一用來搪塞他的借口，小姑娘從沒和他相處過，叫不出爸爸也正常。姜熠想了想，先退了一步，蹲下來用一種商量的口吻和十一耐心探讨起稱呼的問題：“不叫爸爸也可以，但是你不能叫大名，這樣很不禮貌。換個別的稱呼？”
十一看着他蹲下來，也往前挪了兩步，試探着拉住姜熠的手，見他不排斥，才放心的往他懷裏蹭去。小姑娘圈住他的脖子，軟乎乎的道：“那叫姜姜，好不好？”
這個過于軟萌的稱呼讓姜熠眉頭下意識皺起，本能想說不好，但是對上十一那雙晶亮濕漉的眼睛，拒絕的話就默默地變成了一聲恩。
“那...”小十一眨眨眼，“你可以抱我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