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昭昭

昭昭

“晚上好。”

姜熠懶洋洋地支着下巴看着屏幕,黑色的粗框眼鏡架在鼻梁上,斂了幾分清冷感,多了點散漫而幹淨的少年氣。

“應你們請求,來給直播間拔個草。”

他滾動鼠标滑輪,漫無目的地翻着已購游戲列表。

“想看什麽游戲?”

彈幕一水的刷起了天叩。

“除了天叩,都可以考慮。”

滑輪滾了一分鐘游戲列表才拉到底,姜熠才發現自己原來買了這麽多游戲。

他看了眼彈幕,唇角輕揚了下。

“想玩恐怖向的,膽小的現在可以退出了。”

[雖然我真的很慫很怕鬼,但是為了老公我可以大膽一回QAQ]

[舍不得退出直播間,求個高能預警啊各位T.T]

[高能君來了!熠崽要玩《見囍》呀?我正好玩過,有恐怖畫面時會提前預警的!不過這個真的不是太恐怖啦,各位別怕嘻嘻]

[毫不意外Zephyr挑了個恐怖游戲,他真的很愛。]

[不意外+2,Zephyr除了天叩外直播玩過的游戲百分之八十都是恐怖解謎逃生向的,老粉膽子都跟着鍛煉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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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恐怖游戲者狂喜,看Zephyr玩恐怖解謎類游戲真的是種享受好嗎,智商在線,破關迅速,躲避滿點,遇到貼臉殺眉毛都不帶動的,我就喜歡這種心理素質強的游戲主播。]

姜熠把直播間标題改成【恐怖游戲,膽小慎入】後,點進游戲。

steam的畫面裏顯示游戲加載完畢,姜熠點進去,屏幕一黑,随後響起一陣幽幽風聲,檐下的紅紙燈籠被風吹動,燭火跳躍了兩下,落在斑駁牆壁上的紅影慢慢加深,又是一陣風刮過,那紅影成了血,順着牆壁淌下,被風吹成[見囍]兩鮮紅駭人的字。

姜熠敲下回車鍵開始游戲。

伴随着叮叮的風鈴聲,故事背景簡介滾動起來。

【...】

“故事前情好長。”主播掩嘴打了個哈欠,“聊兩分鐘天吧。”

他随意瞥了個問題。

“直播背景又換了...恩,搬家了。”

[想到一個很心酸的事...Zephyr現在應該和嫂子還有崽崽住到一起了吧,不行我還是不能接受我本命已婚已育的事情。]

[我也...想到就心痛,Zephyr啊Zephyr你怎麽就想不開英年早婚了呢?]

有個別彈幕格外尖銳。

[Zephyr怕不是把粉絲的打賞全拿去養嫂子和孩子了吧?還好意思賺老婆粉的錢?]

[你們這些傻白甜在這一口一個老公,不怕真嫂子在直播間潛水窺屏啊?真嫂子看了不膈應啊?]

姜熠瞄了兩眼,心平氣和地道:“澄清一下,你們嫂子的身家比我多,不需要我養。”

不僅不需要他養,還半強制的給他喂軟飯,他現在吃穿住行方面的開銷全被小聞總一手承包了。

用小聞總的話說就是,你負責顧崽,我負責養家。

[Zephyr的身家過九位數了,如果沒說謊的話,那嫂子得多有錢啊?]

[所以你英年早婚就是榜上富豪大腿了呗,這婚姻怕是另有隐情吧,不然為什麽戒指都不戴?]

[找不出黑點就硬黑,你們真6]

“戒指八位數,不方便戴出來。”

故事前情終于放完了,姜熠邊走新手引導教程,不緊不慢道:“你說得對,我都榜上富豪了自然得抓緊點,畢竟你們想榜可能都沒人要。”

樓下客廳,挂在藍牙耳機聽直播當背景音寫項目材料的小聞總聽到這句話:“......”

小姜老師這話說的...問題是也沒見你抓緊點啊。

不過他這玩笑話倒是給了聞昭啓發。

他說要追人不是空話,這兩天一直在琢磨送點什麽合适,但挑了好久都沒挑到滿意的。

現在看來...

正好下周有個拍賣會,可以去看看。

拍點珠寶啊玉石啊什麽的,當作追人的一點表示。

不知道送什麽的時候,送貴的準沒錯。

這麽想着,他停下敲鍵盤的手,切進直播間,用榜一賬號随手打賞了10個w,因為心情好,還來了一波紅包雨。

用戶W:[領了紅包就是默認給Zephyr和嫂子送上祝福了哦/微笑/]

[卧槽謝謝榜一媽咪,我領到了一個五百的紅包!]

[榜一爸爸大氣,我也領到三位數的紅包了!]

[謝謝榜一的紅包...不過榜一不是出了名的Zephyr毒唯嗎,居然祝福Zephyr和嫂子?]

真·嫂子看到這條彈幕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用戶W:[尊重Zephyr的每一個決定,單純不喜歡彈幕烏煙瘴氣的而已。]

[......看出來了,榜一媽咪對Zephyr絕壁是真愛啊!]

又打賞了一波小聞總才切出直播間,他對一旁全程圍觀的十一束起噤聲的手勢,唇角微揚,“幫我保密可以嗎?”

小姑娘眨眨眼。

“好噢。”

“但是你為什麽不告訴姜姜呀?”

“因為還不是時候啊。”

他彎了下眼,眸色溫柔。

“現在說出來,可能反而對我不利。”

感覺像是在把這個作為籌碼要挾他一樣,難保會不會多想。

好不容易讓這只警惕又多心的貓對自己稍微卸下防備,多此一舉功虧一篑可就不好了。

而且他也從來沒想過要用這個達成什麽目的。

從一開始就沒有。

就當是單純為老公事業添磚加瓦吧。

反正打賞的那點錢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十一不太懂。

但她還是伸手拍拍小聞總的肩膀,跟個小大人似的。

“泥加油噢,姜姜很難zui的。”

“謝謝你為我打氣。”聞昭伸手摸摸她的頭,“但你是怎麽察覺出我在追姜熠的?”

十一有點迷茫,“這要察覺嗎?”

這麽明顯的事實,用眼睛就能看粗來啊。

啊...原來這麽明顯嗎?

連小朋友都看出來啦?

他虛虛撓了下眉心,溫柔道:“那就借你吉言啦。”

又敲了會鍵盤,他腦子裏驀的起了一個念頭。

聞昭望了眼身旁專注拼積木的小姑娘,問道:“十一,你希望我們在一起嗎?”

十一正在積木籃裏翻撿着缺失的那塊積木,聞言停下動作,仰頭看着聞昭,稚氣一團的小臉寫滿了困惑。

“這是你們的事呀。”

好奇怪哦,姜姜也問過她類似的問題。

她翻出自己要的那塊紅色三角錐形積木,嚴絲合縫地卡上城堡頂端,正要拿起教程圖對比時,聽到聞昭很溫和地開口:“十一,不是這樣的,這不單純是我和姜熠的事情。我們是一家人,你的意見和看法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好複雜啊。

十一看着他,眼裏盡是茫然。

為什麽要她的看法呀?

他們在一起就在一起啊,分開就...好吧,如果分開的話她還是會有一點點難過的。

她輕輕鼓了下右腮,有點無奈。

诶呀,真是拿你們大人沒辦法。

濃長微翹的睫毛垂下來,幾乎要覆住下眼睑。

小姑娘的聲音低了一些:“我都給你加油了。”

“好吧,那謝謝我們十一的鼓勵。”

聞昭望着那雙和自己幾乎是九分肖似的澄黑杏眼,像是揉碎了小星星似的明粹透亮,眼神是獨屬于小孩兒的天真清澈,懵懵懂懂地望着你,整顆心頃刻間就軟得一塌糊塗。

與此襲來的,還有難言的酸澀和針紮似的愧意,難受地他幾乎難以啓聲。

腦子裏不受控地就回想起兩年前的一幕幕。

那時的自己,是怎麽舍得讓這雙眼睛哭得通紅,眼裏的小星星化成了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出來,滿眼歡喜和期盼悉數碎成了失望和傷心的。

十一不明白,為什麽聞昭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紅了眼睛。

她自然是不會懂大人複雜的心路歷程的,但小姑娘能感覺到,現在的聞昭很難過,看上去随時能哭出來一樣。

“你別哭啊...”

她抽了張紙巾遞給聞昭,手忙腳亂、格外笨拙地安慰着他:“不開心的話可以和我說...別哭啦,我抱抱你好不好啊?”

話落,她就被抱住了。

溫熱的水澤砸落進她的頸窩裏,聞昭聲線發顫、帶着壓不住的哽意:“對不起。”

沉甸甸的、壓得聞昭快呼吸不上來的情緒都揉進了這輕飄飄的三個字裏。

十一有點懵,有點茫然的被他抱着,還沒反應過來,聞昭為什麽突然就哭了,又為什麽突然和她道歉。

她只是伸手拍拍聞昭的肩膀,小聲安慰:“別哭別哭,不難過啦。”

小姑娘費力從他懷裏掙開,伸手替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抹完又用手背去蹭,唇邊揚起一個軟乎乎的笑,“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啊?那我說沒關系,你可以不哭了嗎?”

聞昭的唇顫了下,喉嚨間像是哽住千鈞重的石頭。

情緒瞬時決堤崩潰,卻又被小姑娘織了張溫暖柔軟的網給兜住。

她怎麽能不計較呢?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說出沒關系呢?

是從什麽時候生出愧意和悔意的?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明悟的,他現在已經沒心思去想了。

好像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又好像是一個瞬間的事情。

在某個和十一相處的日常裏,他望着小姑娘秀稚柔軟的側顏,那個念頭就滋生出來了。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說出那樣過分的話,沒有傷到十一的話,那現在的光景會不會比此刻還要好?

如果,如果。

然而,然而。

哪有那麽多如果啊。

人一旦生出“如果”這個想法,那定是對過去某個選擇生出了悔意。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為過去作過錯誤決定彌補機會的。

這句話是姜熠和他說的。

那是他搬過來沒多久後,他們一起哄睡了十一。姜熠邊替小姑娘撚好被子的邊邊角角,邊輕聲道。

“十一是個心軟的孩子,但是只限于對在意的人,當你不在她在意的人這個範圍裏的時候,那你如何道歉和讨好,她都不會再給予你回應和機會。”

“別再讓她失望和難過了。”

“這話不僅是對你說,也是對我說的。”

他阖了下眼,慶幸同時又反省起自己。

我真的有做好一個爸爸的角色嗎?我真的沒讓十一失望了嗎?

我有在好好愛她嗎?

他覺有愧,并非只是因為過去,還有是在一家三口相處的短短數月裏,他恍然間察覺,自己也好像一直在被給予和治愈。

治愈童年那個不被父母關注、不被愛的自己。

遲來的,他也才明白一個道理。

————自己在原生家庭裏受到的不幸不應該再加諸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不能因為他的父母對他說過那樣的話,他就理所當然的再把這些話和十一說。

言語為刃,何其傷人。

可是好像怎麽彌補都無濟于事,傷過了就是傷過了,就算能得到諒解,和好如初,傷疤也一直都在。

“我的抱歉,是為過去的自己說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下,他啓唇,幹澀道:“這聲對不起遲到了很久,更對不起,讓你難過了。”

十一略微睜大了眼睛。

“過去的事,說再多的抱歉和對不起也彌補不了。我只能給出當下和未來的承諾,我會成為一個更好的家長,可能還是會有不合格不完善不完美的地方,所以請你多多包容。”

他的眼睫濕漉漉的,聲音微微的啞:“不乖的小朋友我也喜歡,不管你是什麽樣,我都要的,都會喜歡你。”

小姑娘看了他一會,小小聲道:“這是你的承諾嗎?”

“不只是承諾。”他的唇角彎出一個溫柔的弧,“也是事實。”

“你可以督促我,我會盡全力做好的。”

“...我知道啦。”

十一抿了下唇,輕輕眨了下眼,随即笑彎成淺淺的月牙。

“原諒你啦,姜姜說要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做得很好啦。”

心軟的小貓崽伸出爪叽,輕輕摸摸大狐貍的頭。

“所以不要難過啦,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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