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二
番外二
滬城今年的秋格外多雨。
上午還是暖陽高懸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到了午時就黑了天。
雷聲轟隆作響好一會,緊接而來的就是瓢潑大雨,中間一點過渡都沒有,排水差又地勢低的道路不多時就蓄起足矣沒過腳掌的積水。
姜熠站在二教廊下,望着這潑洗似的雨幕,估摸着這大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正想着回教室再複習一會,突然聽到身旁的人喊了聲他。
“學長…”男孩子長得白白淨淨的,和他說話似乎鼓足了勇氣,邊說臉也跟着肉眼可見的紅起來,有些怯生和羞赧:“沒帶傘的話,可以跟我一起走。”
姜熠花了幾秒從腦子裏撈起對這個男生的零碎印象。比他低了一級的學弟,新生融冰會上說過是他粉絲。
再多的印象就沒了。
公共場合姜熠都習慣性戴着口罩,單露出來的眼眉就顯得愈發清峭冷銳,眼中情緒淡,說話時語調平,加之音色清淡偏冷,讓他身上的距離感和界限感就愈發明顯:“謝謝,我暫時不打算走。”
男生輕咬下唇,不打算就此放棄,正要再出聲詢問,忽的聽到近處傳來一聲:“姜熠。”
如果說姜熠的聲線是凍冰一樣的清冷幹淨,那這道聲音則會讓人想到初春時汩汩淌過的溪水,柔潤而澄澈。含着三分笑意落入耳中時的感覺,如沐春風四個字來概括,是最合适不過的。
來者站在廊下,執握彎柄傘的手骨節分明,白皙纖秀。黑色傘面上擡,露出明秀清皎的一張臉來,笑起來時漂亮的杏眼會彎成淺淺的月牙,盈盈笑意流轉其中,有種叫人挪不開眼的好看。
看到他無名指上和姜熠的同款婚戒時,男生一下明白了這位的身份。
Zephyr的老婆。自Zephyr公開婚訊後,只聞其名,其人卻從未露過臉的結婚對象。
有傳聞是個年過半百的富豪omega,也有傳聞是個為色所迷的富婆…總之網絡上的八卦和猜測這位已退役競圈顏神的結婚對象都沾上了一個富字。
确實是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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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看這位的衣着考究和周身氣度就知道一定不是什麽普通人,但八卦者們都沒料到,人還這麽年輕漂亮。
還有傳聞,Zephyr和他結婚對象貌合神離。
想到這,男生下意識去看姜熠的反應。
學長的表情看上去還是冷冷淡淡的沒什麽變化,語氣也沒什麽波動:“下午不是要開會嗎?”
看來傳聞不假。
這個念頭在男生心裏稍稍落定。
“不是多重要的會,不一定非要我到場。”那位毫不介意,自始至終都是淺笑盈盈的模樣,“還是來接我老公放學更重要一點。”
學長似乎是很輕地嘆了口氣,走入傘下接過傘,很自然地摟着那個omega的肩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
而那個omega則熟門熟路地牽住姜熠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種牽法,上半身都偎在姜熠手上,看上去就有點……嬌。
嬌妻的嬌。
學長任由他牽手和貼近,側首和他說話時,眼睫微耷,神色難察地柔和了一點,語氣帶着淡淡無奈:“手這麽涼,也不穿外套。”
兩人走遠前,他聽到那個omega說:“怕你淋雨嘛就着急下車了…手涼沒事啊,姜老師替我捂捂就暖了。”
姜熠就很順手地把兩人牽握的手都給揣進了他的外套口袋裏。
男生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雨幕裏,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
果然…傳言不可信。
…
上了車後,姜熠抽了兩張紙巾彎腰拭擦鞋面上的水,冷不丁聽到小聞總道:“剛剛那個男生,是不是要對你表白?”
“多想了,我還沒這麽大的個人魅力。”
“……你有。”小聞總幽幽凝視着他,“那個男生看你的眼神簡直柔得要滴水了,絕對喜歡你。”
“我已婚有孩子了。”姜熠亮了下左手無名指的婚戒,有些好笑:“喜歡我什麽?”
“那我怎麽知道,我們姜老師人格魅力大着呢。”
好濃的醋味。
“今晚吃餃子吧。”小姜老師忍不住牽了下唇角,“正好蘸你打翻的醋瓶子。”
“何止醋瓶子,是醋壇子都翻了。”對于自己吃醋這件事,小聞總認得坦坦蕩蕩,且理直氣壯:“你該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桃花一叢叢的冒,掐都掐不斷。光是我撞見的就有三次了,我感覺全世界都要挖我牆角。”
話落他把打包的咖啡遞給姜熠,“喏,給你買的咖啡。”
姜熠看到咖啡杯标簽上的備注時挑了下眉,“你什麽時候改姓了?”
“後綴沒加上。”小聞總瞥了他一眼,“是姜先生的夫人…你不要轉移話題,我還醋着呢!”
姜熠啜了口咖啡,是他喝慣的生椰拿鐵,滿分糖還加奶,苦味兒是一點都沒有,入口還有點齁甜。
“別醋了。”他從兜裏摸出一塊糖投喂小聞總,“吃點甜的壓一下酸味。”
他故意停了幾秒,又慢悠悠補了三個字:“姜夫人。”
小聞總嘎嘣一下把糖塊給咬碎了。
被糖殼裹住的夾心流了出來,濃郁奶香在唇齒間泛開,甜津津的,一路沁到心尖上,滲進心裏頭。
“哦。”小聞總含着糖,努力壓住上揚的唇角,“姜老師,你這是在哄我嗎?”
“不是。”姜熠捧着熱乎乎的咖啡,語調慵懶:“我在順毛。”
把掉進醋缸的狐貍撈出來,吹吹滿身酸味再順順毛。
…
…
這場雨從中午下到後半夜天快亮的時候才停,雨停後又起了大風,等到了第二天清早,溫度已降至個位數。
姜熠上午有一場考試,早上起晚了出門急,随手取了件外套就下樓了。一路上都沒什麽感覺,等從車裏出來才發現衣服穿薄了。
這會再回家加衣服也來不及了。
迎面吹來的冷風吹在皮膚上刺刺的疼,姜熠拉上口罩,把手往衛衣長袖裏縮了縮,牛仔外套最上邊的扣子也給扣得嚴嚴實實。
就一上午,應該…沒事吧。
但有些時候越是抱有僥幸心理,就越會出事。
考試時,坐在姜熠左邊和後邊的同學一個咳嗽不停一個時不時擤鼻涕,前邊那個直接缺席考試,據說是重感冒還在醫院挂水。
他右邊是一扇壞掉的窗戶,留着一個三指寬的窗隙怎麽都合不上,涼飕飕的風順着這道間隙一個勁兒往教室鑽,開考才半個小時,姜熠就感覺右手被吹得冰涼。
都沒等下午,考完試出來姜熠就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昏沉起來。
小姜同學不敢大意,馬上驅車回家換了加絨的厚外套,給自己煮了一大杯紅糖姜茶灌下驅寒。
不過很不幸,許是buff疊得過滿,到了後半夜姜熠還是發起了燒。
他是被聞昭推醒的。
睜眼時只覺眼皮有萬鈞重,喉嚨幹疼幹疼的像是哽着刀片一樣,後腦勺也在一跳一跳的疼,臉部生燙,可身上卻感覺一陣陣的冷。
喉嚨疼得姜熠不想說話,他含糊應了聲:“怎麽了?”
明明人就近在咫尺,他卻覺得聞昭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燒到三十九度了…喉嚨痛是嗎?先喝點溫水,我叫了家庭醫生過來。”
視線一會清晰一會模糊的,眼前散落着無數斑駁色塊,晃得他眼底沁出層生理性鹽水來,姜熠阖上眼,幅度很輕地搖了下頭,“起不來。”
“等一下。”聞昭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來,先給人裹上厚實的外套,撕了降溫貼敷上姜熠額頭,然後讓他靠着自己,把插着吸管的水杯遞到他泛白的唇邊,“能喝嗎?不能的話我就要親自喂你了。”
語氣嚴肅,不似玩笑。
冰涼的降溫貼貼上滾燙的額頭,讓姜熠感覺被燒糊的腦子總算清醒了那麽一點。
他側過頭咳嗽兩聲,蒼白的面頰上頃刻透出層胭脂似的紅,似是上佳白釉燒上薄豔的桃花色,有種頹靡又易碎的脆弱美。
吸了兩口水潤過嗓子後,他才沙啞開口:“少學降智總裁文的操作,那樣喂水一感染一個準。”
“別說話了,嗓子沙啞成這樣。”聞昭伸手摸了下他的脖頸,還是燙手的熱。他擰起眉,有些心疼:“昨天還說我不穿外套,今個自己就中招感冒了,到底是誰不注意身體啊。”
姜熠擡眼望着他,因為高燒,眼裏泛起濛濛霧色,眼尾也燒得有些紅,極難一見的脆弱病态,連語氣都少見的示弱:“聞老師,先別訓我了,我難受。”
“诶…”聞昭被他看得心軟又心疼,語氣也不自覺軟和下來:“再等等,醫生馬上到了,要不要躺回去?躺着會不會舒服一點?”
“不用。”病恹恹的貓蔫蔫地搖了搖頭,把頭歪進飼養員的頸窩裏,往下坐了坐,整個上半身都倚在聞昭懷裏,然後閉上眼養神,“就這樣。”
“好,那就這樣。”聞昭放松肩頸讓他靠得更舒服,像是哄小孩兒那樣一下一下有規律地輕輕拍起他的肩背。
在似有似無的苦橙花味兒信息素裏,姜熠複而重新睡沉過去。
他鮮少的夢到了孩童時期的記憶。
那段不算愉快、讓他最不願回想的記憶,在漆黑無邊的夢境裏支離破碎、斷斷續續地一幀幀閃過,斑駁又混亂地占滿他的意識與思緒,像是甩不掉的噬影怪一樣纏着他,叫嚣着要把他扯入更深更黑的噩夢裏。
睡夢中的人擰起眉,口中發出含糊難辨的呓語,雙手也跟着掙紮起來,像是竭力擺脫什麽似的。
聞昭離得近,聽清了幾個零星字眼:“別不要…”
聞昭打了個手勢示意家庭醫生停下紮針,也顧不得有外人在場,把姜熠抱得更緊了些,聲調溫柔:“要的,不會再丢下你了。”
困于夢境的人迷蒙地睜開眼,高燒狀态下讓他混淆了夢境與現實,他看着聞昭,眼裏浮現困惑,“哥哥?”
“恩。”聞昭摸摸他的發尾,“在呢,沒事的,不會丢下你,不會不要你的,睡吧。”
不知是得了這句保證,還是實在是過于疲倦,姜熠沒過幾秒就閉上眼。
确定他的氣息重新歸于綿長平穩,聞昭才讓醫生過來準備紮針吊水。
天蒙蒙亮時,他本來想讓姜熠躺下來睡着,但對方就跟個纏人的大貓一樣黏在他懷裏,确認在沒法不弄醒姜熠的前提下讓他躺下後,小聞總放棄了這個念頭。
算了。
還是讓他睡個好覺吧。
小聞總只得悄悄動了下酸疼的肩頸,繼續讓他靠着。
後半宿聞昭根本沒合眼,等天亮時也撐不住頭一歪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兩人就這麽跟互相取暖的毛絨動物似的貼在一起,直到掉完一瓶水後,醫生進來提醒。
……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句話放在小姜老師身上顯然是不适用的。
姜熠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到第二天晚上的時候,人的精神氣就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還有閑心和小聞總鬥嘴互怼。
聞昭看着喝粥還不忘回怼他的某只貓,幽幽嘆氣。
诶,突然懷念起昨日那只看起來恹恹的、卻會喊他哥哥、格外黏人又軟綿綿好搓弄的貓了。
不過……
還是希望這只家養姜姓大貓健健康康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