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二十三
那天晚上，周芷月本來以為自己不會跪多久。
——母親一向心軟，即便真的生氣了，也不會看着她受苦。
可母親卻一直沒有出現。
她便一直那麽跪着，直到四肢僵硬，困倦叢生，終于心生退卻之意，然而一邊是跪得發麻的腿，一邊是未能得到安慰的心，她怎麽想都想不開，總覺得自己就這麽起來了，自己去睡覺了，就是宣布了自己的失敗。
所以她沒上樓，而是伏趴在沙發上睡過去了。
夜深，她被冷醒過來，周圍的一切依舊如睡過去的時候一樣，顯而易見，沒有任何人來過。
她咬着牙氣急敗壞許久，而後從沙發上下去，先跪在了地毯上，又俯趴下去，睡了。
次日周父下樓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
然而他的目光在那俯身的身體上一掠而過，卻連腳步的節奏也沒有變化，直接出門去了。
周芷月其實已經醒過來了。畢竟地毯完全不如床墊柔軟舒适，為了折騰自己，讓人心生愧疚，她選的姿勢又不那麽的正常，本來就是很難入睡的。
她甚至能夠從腳步的節奏之中，聽出下來的人是誰，所以身體一邊難受着，心裏又一邊快意着，等着他的歉意。
可他竟然什麽也沒有做，就那麽直接走了！
大門開了又關，那聲音在她耳邊格外明确，襯托得她內心的千回百轉，像是一個笑話。
客廳再次安靜下來之後，她有些茫然地睜開眼，手在鋪着地毯的地板上撐了一下，跪坐了起來。
怎麽回事？到底出什麽事了？不應該啊……那件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她臉上保持着呆滞的模樣，思維動得遲緩。
恰在此時，樓梯那邊又傳來了響動。這一次，是周母下來了。周芷月偏頭看過去，臉上還依舊帶着恍惚和不解。
周母穿着家居服，頭發淩亂着，随意在腦後紮了一下，眼周似有紅腫，臉色慘白又憔悴。
她急急地走到周芷月身邊，扶她起來，聲音裏帶着明顯的心疼，又有一些無可奈何。
“起來吧，媽媽去給你弄點吃的，你想吃什麽？”
她什麽也沒有說，眼神似有閃躲。
周芷月皺了皺眉。
“媽，到底出什麽事了？爸爸為什麽那麽生氣？之前的事情，不是已經……”
周母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聲音依舊是溫和而脆弱的。
“好了，別問了。聽你爸爸的，這些天就別再出門了。”
周芷月心裏陡然生出一些不詳的預感。
“媽！”
她的聲音忽然大了幾分，幾乎顯出一點凄厲來。
“到底怎麽了？是不是爸爸的公司出什麽事了？我……”
一向好脾氣的周母忽然臉色一沉。
“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問那麽多幹什麽？讓你聽話你就聽話，別再去惹不該惹的人了。”
周芷月眼角一跳。
“不該惹的人？誰？”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母親，不放過她臉上的半點情緒波動。
周母沒有說話。
她眯了眯眼睛，聲音裏帶上了一些不可置信。
“你不會是在說……喬淩吧？”
“她又幹什麽了？那個賤人！她是不是仗着自己現在和楊君瀾搭上了點關系，就開始在你們面前耀武揚威了？媽我跟你說，你不用怕她，她根本就……”
周母一閉眼。
“好了，你別問了……這件事情，與你無關。反正你記住了，以後你自己安分點，過段時間，我會給你安排相親。”
周芷月尖叫了一聲，而後迅速從地上爬起，站了起來。
“我不！我不會去相親的！”
“媽！你到底怎麽回事！你以前不是什麽事都和我說的嗎？為什麽這次……”
周母看着忽然暴躁起來的周芷月，心裏嘆了口氣，心說果然不告訴她是對的，不然，還不知她會惹出什麽樣的禍端來。
她咬了咬牙，什麽也沒再說，轉身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周芷月沒能從母親的口中得到任何确切的消息，又見她不再理會自己，氣急敗壞地踢了沙發幾下，而後一股腦把沙發上的抱枕拿起，丢得滿地都是。
然而任她如何發瘋，回應她的都只有無邊的寂靜和沉默，這讓她更加郁悶。
另一邊，楊氏。
“這位是負責營銷工作的，你們認識一下。”
許庭萱和喬淩坐在會議桌的一邊，另一邊是楊君瀾和一位帶着金絲邊框的男性。
相似的情景，已經重複過許多次了。
今天一上班，喬淩便被叫到了會議室，然後她發現許庭萱已經在了。
過了一會，楊君瀾帶着技術團隊的人到了，她們先後認識了産品經理、技術經理、采購部負責人，然後便是這位營銷經理。
喬淩看得一愣一愣的，笑得肌肉都已經開始有抽筋的趨勢了，這一段流程才算完了。
“哦，對了，還有一個事情，要跟你說一下。”
一上午除了認識新的夥伴，就沒幹什麽正事了，午飯是三個人一起吃的，飯桌上，楊君瀾輕描淡寫地提起周芷月的事情。
“你雖然和那邊斷了聯系，但別的關系也沒那麽快撇清，自己還是要小心些。”
說完了對周芷月的處置，他這樣提醒喬淩。
喬淩哦了一聲，點頭道謝，心裏卻在犯嘀咕。
她知道這件事背後是周芷月在搗鬼，是因為有系統的提醒，楊君瀾又是怎麽知道的？
這問題沒能問出來，因為她想起了離職的蘇若彤。
蘇若彤跟在楊君瀾身邊已經很久了，算不上愚蠢的人。這一次雖然鬼迷心竅，犯下了錯，被他處置之後，若是把周芷月供出來，倒是也能将功補過。
這麽一說，倒是也能說得過去。
楊君瀾見她漫不經心的樣子，神色卻是沉了沉。
“你你別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那些人從小被嬌慣壞了，無法無天得很，你不小心，最後吃虧受傷的，都是你自己。”
喬淩啊了一聲，意識的他聲音裏的不悅，立即表态。
“放心吧，我自己知道分寸。好不容易自己重新開始了，怎麽也不至于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拉回去了呀，是吧？”
她說話的時候眼裏帶着一點笑意，顏色灼熱，讓他再無法苛責什麽。
算了。
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又還能出什麽事？
他這麽想着，端起了面前裝着鮮榨果汁的玻璃杯，往前送了一下。
“你知道最好。來，為了你的重新開始，也為了我們事業的第一步終于邁出去了，幹杯。”
喬淩一挑眉，也端起了面前的玻璃杯。
果汁入口微酸，回味卻是甘甜的，像是冬日裏，難得潋滟的天氣，午後的暖陽。
之後的兩周，喬淩過得比較清閑。
瑣碎的事情，被楊君瀾請回來的團隊分擔了，攝影棚的事情，又被許庭萱扛下了。
所以那段時間，她除了繼續畫圖，也就沒什麽事情可做了。
楊君瀾偶爾會過來關心一下項目的進展，可也只是偶爾，并且大多數時候，他其實也沒和喬淩有多少交流，只默默在一邊看着。
“哎呀，你這整天到我面前轉，能有個什麽用啊？嗯？”
許庭萱恨鐵不成鋼。
楊君瀾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麽，一拉辦公桌後的椅子，坐下了。
“你這話說的，我作為投資人，還不能來看看你們的工作情況了是吧？”
許庭萱無所謂地一聳肩。
“老板要來視察工作，我身為一個打工的，還有什麽好說的？不過你要真是來視察工作的，就更不該往我這兒走了，我們的設計師在那邊。”
她端起桌面上的茶杯，站了起來，慢悠悠走到他身邊，靠在辦公桌上，下巴向着喬淩的方向一擡。
楊君瀾咳了兩聲。
“你們這些專業的東西，我又不懂，你自己控制就好了。”
許庭萱哦了一聲，沒去拆穿他。
“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吧，你是老板，你說了算。”
茶杯端到嘴邊抿了一口之後，她随手把空了的杯子往旁邊一放。視線裏，喬淩左手托腮，低着頭審視着什麽。
“說起來，周芷月的事情，你還是沒跟她說？雖然我能理解你吧，但是這種事情，我覺得還是說清楚比較好，不然她自己沒個提防，誰知道會不會又着了別人的道。”
楊君瀾神色微微一凜。
“不會的。”
“我不會讓她有那樣的機會。”
只是簡短的幾個字，卻莫名地铿锵有力，幾乎像是擲地有聲的承諾。
之前柳曼聯系上他，告訴他之前的那件事情，是周芷月在背後的時候，他就已經警告過周家。
可沒想到，周家那邊現在這樣兇險，周芷月卻一點沒有收斂，甚至，還有破罐子破摔的趨勢。
這次她不再躲在什麽東西背後，而是直接聯系上了他，讓他小心喬淩，說她不可能有那樣的水平，提醒他別被她騙了。
他沒理會周芷月，且也沒把這當做多大的一回事，可被許庭萱這麽一提醒，又覺得自己确實應該更謹慎一些，以免某些人，狗急跳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