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
二十七
疼，周身都疼。
喬淩還未睜開雙眼，便感覺到鋪天蓋地而來的沉悶。
她一邊咬牙切齒地忍耐着，一邊艱難地睜開了雙眼，而後目光下意識地游動，觀察着自己如今生身處何方。
她知道自己大意了，以為變故已經結束，沒想到才剛剛開始。
已經體驗過一次車禍，疼痛是相似的，她卻竟然還是沒有汲取教訓。一邊後悔自己的大意輕敵，一邊又有點惆悵。
意識昏昏沉沉的時候，楊君瀾的臉忽地出現在面前，冷淡着，雙眼裏帶着一點不贊同。她張了張嘴，要說什麽，卻沒能成功，因為她立即便被周身襲來的痛覺沖擊了，幾乎立即又暈了過去。
她死了嗎？所以系統說的任務，還是失敗了吧？她會怎麽樣？被送回原來的世界嗎？
睜開眼的同時，她有些迷茫地想。
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張眼下烏青的臉。
楊君瀾的目光與片刻之前，她在睡夢中見到的沒什麽不同，所以讓她愣了一下。
她幾乎以為，自己還沒有真的醒過來。然而與此同時，身上的疼痛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此地就是現實。
楊君瀾已經在她床邊坐了很久，身上從來筆挺的西裝，也變得皺巴巴的。
他本來以為，自己看到她醒過來，會欣喜若狂，可如今她真的在他面前睜開了雙眼，他的心裏騰空的，卻不是什麽欣喜，而是憤怒。
“你不是說和林家斷絕關系了嗎？不是說不會回去了嗎？大過年的又跑到別人家裏去幹什麽？你不是早就知道林家對你心懷怨恨嗎？怎麽還這麽不小心？”
楊君瀾的聲音裏鮮見地帶着火氣。
聲音急促，情緒分明。
喬淩被他吼得頭疼，偏偏又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無法反駁，所以只調度出一個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楊君瀾被她的态度搞得十分火大。
“看什麽看？還不服氣是吧？那你倒是說說，你今天有什麽非去不可的理由？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這條小命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喬淩艱難地抿了抿嘴唇，而後張了張嘴，試圖說些什麽，可就是這麽簡單的動作，卻依然牽連到了傷口，她立即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轉而龇牙咧嘴地忍耐疼痛。
楊君瀾就在她旁邊，自然把她所有的動作看在眼裏。
“好了好了，你自己好好躺着吧，我跟你把事情說一下。”
喬淩這才松了一口氣，目光卻依舊停留在他身上。
楊君瀾被那灼熱的目光看得有些尴尬，偏了偏頭，避開了，默了一會才開始敘述。
“昨天晚上的車禍，不是意外，那個司機是被人買兇的，他收了錢，要你的命。”
喬淩的瞳孔放大了一些，眼中有了些急躁，奈何此時行動不便，所以也無法做出什麽動作表達出來。好在楊君瀾不是一個賣關子的人，既然開始說了，也不需要她再發表任何意見，他自己就會把事情講清楚。
“不是林家，是周芷月。”
楊君瀾說到此處停頓了一下，而後沉默了下去。
他走到一邊，拿起一瓶未擰開的礦泉水，擰開後喝了一大口，而後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才再次開口，繼續敘述。
到此時，那聲音裏對她的責備卻少了，而是多了某種隐晦的自責情緒。
“之前，周芷月曾經聯系過我，說你畫的那些圖，是抄襲的。”
他把手中空了一半的礦泉水瓶随手放在一邊，蓋子沒有蓋回去，因為力度不淺，那水面不太平靜，有一點水花越過細小的瓶口，飛濺了出來。
“我沒和你說，是因為覺得這不是什麽大事。我本來以為，她只是一個被嫉妒迷了眼的女人而已，沒想到她居然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嘗試了好幾次，他還是沒有把自己對周家做的事情說出來。
一時間心裏有些頹，目光裏也或多或少，有了些躲閃的意味。
“你安心休息吧，我先走了。”
那一點并不明确的隐晦自責，漸漸生長，而後變成了蜿蜒又漫長的荊棘，緊緊地攀附在他的心上，讓他每一個動作都變得艱難。
他感覺到周遭的氣氛變得壓抑，而後幾乎迫不及待地告辭離開了。
喬淩從他詭異的動作裏察覺到了什麽，感覺有些玄幻。
“系統。”
“幹什麽？”
“你說……他是不是……”
“嗯，他就是喜歡上你了，我剛剛已經看到了。”
“哦。”
喬淩本來下意識想要反駁一句“不可能吧”，又想起系統和她不一樣，是可以直接看到人的情緒的，它說看到了，可比她的感覺還要精确得多。
系統本來以為她要說什麽，見她忽然沉默了，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怎麽了嘛？你不是也喜歡他嗎？”
喬淩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臉上騰起尴尬。
“別瞎說。”
轉瞬之間，其實心裏已經有了長篇大論集結，然而到最後又沒說出來。
在這種事情上，對系統說謊是沒有意義的。
更何況，其實就算它知道了，也沒有什麽，反正，它又不能和其他人對話。
系統哼了一聲。
“我哪裏瞎說了？你本來就喜歡他，只是因為害怕和不敢相信，所以自己不承認而已。”
喬淩裝死。
系統意猶未盡地繼續。
“我就不知道你們人類怎麽那麽複雜，明明相互喜歡，偏偏還不願意好好說話。哼，果然是愚蠢的人類。”
喬淩繼續裝死。
系統批評完了“愚蠢的人類”這個大概念，又開始批評喬淩。
“還有你，我不是都提醒你，讓你小心了嗎？你為什麽還受傷了？我跟你說，你不能這個樣子，以後要專心一點！任務不是那麽好完成的！”
喬淩本來正自責，聽到這話忍不住了。
溺水的人，只要抓到一根浮木，就不會願意再放手。
自責的人，只要抓到一個推卸責任的機會，便會立即變得尖牙利齒。
“好了好了，都是我錯了，行了吧？說得好像你那個預警有什麽用一樣。你講講道理好不好，你那個預警的時間，我能幹啥？我是沒有反應過來，可那個時候，就算真的反應過來了，也來不及下車躲開吧？”
系統沒料到沉默許久的她會突然開口，被堵得啞口無言。
喬淩乘勝追擊。
“再說了，也是這個車質量比較好，我沒出什麽大事，還能醒過來。真要是下車了，沒有了保護，才是真的找死呢。你沒聽楊君瀾說嗎？這件事情根本不是什麽意外，就是周芷月故意的，那個司機收了錢，我要是真的下車了，他開着車直接撞過來，我不得被壓成肉泥？你還好意思在我面前來說這些？你說你有什麽用！”
系統感覺自己的心口中了一箭。
“你你你……你太過分了！你怎麽能這麽說！那你覺得我沒有用，我就走了！以後都不回來了！再也不回來了！”
喬淩本來就對這個磨叽的系統十分不滿意，聞言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那你走啊，好像是我求着你來的一樣。”
系統見這招也沒法打動她了，急得直跳腳。
“你！你別後悔！我走了！”
喬淩聲音持續地刻薄着。
“走了就走了，不用和我打招呼了。”
系統就走了。
腦子裏忽然就安靜下來了。
喬淩一開始還覺得有些不習慣，而後那一點淺淡的不習慣又很快被憤怒覆蓋，遍尋不着。
她氣呼呼地閉上了眼。
走吧走吧，都走吧，這叫什麽事！這個世界跟她本來就沒有關系！她是被脅迫來的！
是，她是大意了，所以差點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她本來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設計師而已！這些事情，她從前都只在社會新聞裏見過！處理不好不正常嗎？
那個系統，號稱是來幫她的，可它又做了什麽？
還有那個林亦楚，自己居然還對他抱有愧疚，實在太不應該了！這件事情，明明就是因他而起的！
喬淩這個人，活在這個世界裏，就是一個活的靶子！誰都要來踩她兩下，她還無法反抗！
楊君瀾不過是幫她略微教訓了一下周家，周芷月就狗急跳牆成這個樣子！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
剛剛經過了手術的身體十分疲憊，憤怒也是很消耗精力的。
所以喬淩很快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自己身上的疼痛減輕了許多，不仔細察覺，都覺知不出了。
而後她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能動了！
她睜開眼，站了起來，忽然沒有了傷痛的身體變得十分輕盈，連帶着她的心情也變得格外輕松。
然而這輕松的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她發現，自己站起來之後，“喬淩”依舊還躺在病床上，滿身傷痕，一動不動。
什麽情況？？？
“吶，我和上面申請了一下，上面說考慮到你這個任務卻是很艱難，所以可以給你這麽一個特權。預警的時限，我是沒有辦法解決的，不過反正你也沒有真的死嘛，這個事情你就不要生氣好不好？以後這種皮外傷，我可以幫你避開的。”
系統的聲音清亮，吞吞吐吐猶猶豫豫，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