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那一周的城戰，輸贏其實已經真的不那麽重要了。葉小北仍舊上了滄海逆流的號，帶着耳機聽着幫裏的人一如既往的輕松的笑鬧聲，心底覺得十分溫暖喜樂。就連夜幕降臨，城戰前那肅殺的氣氛都不再讓她感覺緊張。

“小北。”身邊的林卓輕輕拍拍她的手，用手擋住話筒，對她微笑道：“你今晚跟着無詭他們守大理，很輕松的。”

“嗯。”葉小北笑笑，道：“放心，林大幫主。士別三日就當刮目相待，今天的葉小北已經不是昔日的葉小北了。”

“哦？”林卓一笑，轉過了頭去。

葉小北的目光跟着他轉了過去，屏幕上明明滅滅的光芒照在他臉上，明明是光怪陸離的斑駁暗影，卻偏偏看着很是順眼。

“很好看吧？”

“什麽？”葉小北一愣。

“我的臉啊。”林卓轉過頭來面對她，眼裏笑意滿得都快要溢出，“不然你怎麽會看得那麽入神？”

“……”葉小北挂着滿臉黑線轉過頭去專心盯着自己的屏幕，離城戰開始還有十幾分鐘，滄海逆流那個小人站在城市中央代表傾盡天下的旗幟下面。夜風吹起旗幟，拂過他冷肅的面容，葉小北盯着它足足看了一分鐘，然後再轉頭看看林卓，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他幾眼，淡淡說道：“滄海看起來比你man多了。”

這次終于換成林卓黑線了。

抿嘴微笑着愉快地轉過頭去，正準備打開YY的話筒和幫裏的人閑扯幾句，卻聽見手機鈴聲響了。掏出來一看，原來是茜茜打來的，林卓見狀，無聲對她說道：“注意時間。”

點了點頭，葉小北按下了通話鍵。林卓并不知道電話那邊的人說了什麽，他只看見從來都挂着淺淺笑容的葉小北瞬間定格的笑容和驚慌失措的眼神。下一秒，她擡頭看他一眼，然後便突然站了起來，握着手機跑出了網吧。

林卓匆匆和YY裏的人交代了兩句，起身也跟着追了出去。仗着男生腿長的優勢，總算在葉小北跑回宿舍前追上了她。想要說話，想要問她怎麽了，想要問她發生了什麽事……可是在看見那張蒼白臉上淡淡的淚痕時，所有到嘴邊的話都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嘆息，伸手将她拼命埋着的頭按到了自己懷裏，靜靜說道：“小北，沒事的，我在這裏。”

林卓只覺得胸前的衣服被人緊緊攥住了，然後在安靜的校園夜晚，在他的胸前，響起了低低的壓抑的抽泣聲。

那天晚上葉小北回宿舍時，已經冷靜了很多，雖然一直沒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即使仍然頂着紅紅的眼眶，可是那絲淺淺的微笑又回到了她的臉上。

“小北。”

“嗯。”

林卓伸手輕輕擦掉她臉上殘留的淚痕，輕輕嘆了口氣，道：“回去好好睡一覺。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有什麽事都可以讓我替你背一半的。”

“嗯。”葉小北點點頭，轉身朝宿舍走去。

“小北。”林卓看着那個明顯落寞許多的背影，再看着她轉身時那抹突兀的微笑，揚了揚手裏的手機，道：“二十四小時随時候命。”

“好。”輕輕一笑，葉小北便飛快地轉身走進了宿舍大門。

葉小北原本真的以為，生活就會像最近這樣慢慢過下去——快快樂樂熱熱鬧鬧地和朋友們一起游戲，和林卓默契卻不算親密地戀愛，然後慢慢忘記曾經年少時打馬行過她的陌上的那名少年郎，讓那段少年時千回百轉的暗戀慢慢沉入心的最底部，最終成為年老時美好的回憶之一。然後她就會全心全意地去愛林卓，和他攜手一起慢慢走到天荒地老……這樣的生活，其實讓她很是心安的。

開玩笑的時候，她也曾問過林卓，是否可以給她永遠的承諾。

她仍然記得，那是的林卓只是微微一笑，然後非常認真地對她說道：“小北，我不知道永遠究竟有多遠。可是我相信，只要我對你好，一輩子，就會很快過去的。這個問題，留到我們都滿臉皺紋的時候，你再問我好不好？”

她也仍然記得，在那一刻，她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眼前這個帶着淡淡笑容的認真男子，将會成為自己生命中除了父母以外最親近的人。

可是在接到茜茜電話那一瞬間，聽見她歉疚而帶着哭腔的聲音在說：“小北，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你喜歡程啓。真的對不起，以前還說了那麽多我和他的事讓你幫忙參考，我都不敢想象你是用着什麽樣的心情在聽。對不起……”

那一瞬間，葉小北很想裝得無所謂的模樣對她笑，然後說：“提前祝愚人節快樂。”可是她究竟還是做不到，她只能吶吶地發不出一點聲音來，呆呆站在原地，直覺渾身如墜冰窟，腦海裏有個聲音在拼命在說：“快逃！快逃！”于是她挂了電話，逃出了網吧，逃出了林卓擔憂的目光和那個人來人往的喧嚣世界。直到夜晚的涼風吹到臉上時帶來那冰冷的感覺時，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流下了眼淚。

再睜開眼睛時，已經快到第二天中午，葉小北坐在床上抱着被子靜靜地發着呆。譚靜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坐到了她的床邊，剛想開口說話，葉小北卻已搶先說道：“茜茜知道了。”

雖然只是簡單的五個字，可是譚靜卻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擔憂地問道：“那程啓呢？”

“我不知道。”搖了搖頭，葉小北掀被下了床，有條不紊地換好衣服，洗漱，然後自覺地拿起譚靜放在她桌上的東西開始吃起來。

“你，沒事吧？”譚靜走到她身邊，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問道。

“沒事。”輕輕搖了搖頭，咽下口中的蛋糕，葉小北看着宿舍的牆，輕輕說道：“你知道的，我做事前一般習慣先做最壞的打算，所以這樣的結局，我早有過預料。”

“真的是那樣嗎？”譚靜嘆了口氣，問道。

“嗯。”葉小北點點頭。

“那你又在哭什麽呢？”伸手扳過她的肩，譚靜看見葉小北臉上分明的眼淚，伸手緊緊抱住了她，說道：“想哭就大聲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過很多。可是小北你要曉得，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有林卓，還有衡天，我們都會陪着你的。”

“我很喜歡程啓。”葉小北的聲音終于開口了，“可是我也很喜歡很喜歡茜茜，我想一直做他們心裏那個快快樂樂的葉小北，而不是現在……”頓了頓，她才繼續說道：“茜茜跟我說對不起，她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喜歡程啓。”伸手緊緊回抱住譚靜，葉小北的聲音終于哽咽起來：“可是你知道，明明該是我對不起她才是。”

那天的葉小北伏在譚靜肩上哭了很久，這麽多年小心翼翼地暗戀，這麽久以來用微笑來掩蓋的淚水似乎都在這一次完完全全傾瀉了出來。哭夠了，發洩夠了，人也冷靜多了。林卓一直沒打電話過來，但是卻隔一會兒就是一條短信。葉小北盯着那些囑咐她要記得吃飯，要記得吃水果……的短信，終于在删到最後一條時選擇了回複：“上游戲吧。”

葉小北操縱着北小葉在襄陽北郊最高的山頂崖邊迎風坐下，面向升起的朝陽和對面山壁上傾瀉而下的瀑布，聽着瀑布傾瀉而下時悶悶的轟隆聲，因為太高，就連飛鳥的影子都已看不見。往前一步，便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半山腰上雲霧袅繞，葉小北把鏡頭拉近，竟然覺得半山那些飄飄蕩蕩的雲霧竟然似幽深的潭眼般，似乎要吸走她的靈魂……，定了定神，将視角調回山頂，她便看見自己的背影孤獨地坐在山崖上，蕭索地只得一個長弓為伴。直到滄海逆流高大的身影逐漸出現在了視線中，不等他說話，葉小北便飛快地打起字來。

|附近|北小葉：程啓和他女朋友都是我很好的朋友。

|附近|北小葉：可是你也知道，我以前喜歡程啓。

|附近|北小葉：他們在一起後，我本來想把這個秘密藏一輩子，但是沒想到還是被茜茜知道了。

|附近|北小葉：後來遇到了你，你對我很好，也很了解我，知道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所以和你在一起總是很輕松很快樂，可以讓我心裏的難受變得淡一些。

|附近|北小葉：所以我其實很壞。

|附近|北小葉：很壞很壞。

|附近|北小葉：我利用你來轉移對程啓的注意。

|附近|北小葉：還不止如此，你以為我想要藏起那個秘密是因為怕影響程啓和茜茜的感情嗎？

|附近|北小葉：其實不是的。

|附近|北小葉：茜茜如果知道我喜歡程啓，她會讓給我的，我知道。

|附近|北小葉：可是那樣程啓會恨我，會一直一直恨我，恨到從此生命都是陌路。我也知道。

|附近|北小葉：我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附近|北小葉：所以我瞞着茜茜，并不是我善良我心軟我體貼，而是因為我一早便明白，這不是三角戀，只是不小心多了一個旁觀者的兩情相悅。

|附近|北小葉：所以沒有輸贏，沒有争取。若我說了，只是我單方面的破壞和讓他煩惱的糾纏，我和他之間就會真正的漸行漸遠。

|附近|北小葉：現在你都明白了吧，我心底那些裝得很滿的壞水。

|附近|北小葉：你走吧。

|附近|北小葉：讓我自己待會。

有那麽一瞬間，葉小北恍惚聽到了逐漸遠去的馬蹄聲，可是看着緩緩走過來和他并肩坐下的滄海逆流，她放在鍵盤上的手顫抖了下，然後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附近|滄海逆流：我以為你會跳下去。然後對我說，你走吧。

|附近|北小葉：怎麽會？我很愛惜自己的，呵呵。

|附近|滄海逆流：葉小北，如果有一天你真想跳下去，記得叫上我。

|附近|北小葉：怎麽？要殉情嗎？

|附近|滄海逆流：不是，我想試試和你并肩飛翔的感覺。不是說在天願作比翼鳥麽？

|附近|北小葉：那都是騙你的。游戲而已。

|附近|滄海逆流：游戲麽？

|附近|北小葉：是。

|附近|滄海逆流：那麽，你是為了一場游戲而來特地跟我解釋嗎？

|附近|北小葉：……

|附近|滄海逆流：小北。

|附近|滄海逆流：傻瓜。

後來回憶起那一天，葉小北說她流了她記事以來最多的眼淚。可是林卓那句傻瓜，就好像從屏幕上，從那個小人手上張弓射出的長箭，直直命中了她的淚腺，讓她心底那道防線，瞬間崩潰，于是連眼前，都跟着模糊了起來，只隐約看得見，山頂之高，高大的男戰士溫柔地坐在女弓手身邊，并肩迎風，潇灑不羁。

攤手，我真的是親媽，不是為了虐。

抱頭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