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十九
柔軟、溫暖的床鋪，煙青色的帳頂，實用的家具，周圍安安靜靜。門外，應該還有一個笑嘻嘻的少年，總是叽叽喳喳地說話……
忽然，蕭十一郎醒了過來，有些錯愕夢中那樣溫馨的讓他眷戀的地方，竟是李府的常棣閣。原來，住久了，就把那裏當成了家麽？苦笑着坐起身，白色的衣衫滑落。蕭十一郎拿起衣裳，思緒漸漸清晰起來。與逍遙侯一戰，自己似乎是掉下了山崖？還活着？想來落下來時運氣不錯，抓着的那幾條藤蔓确實減緩了些速度……可這衣服，難道，李惜時也被打下來了？
四下看了看，發現不遠處竟有許多人類的骨架，周圍還散落着各種各樣的兵器，十分詭異可怖。再遠一些，是一片沼澤，夜晚濃濃的霧氣讓人看不清。李惜時呢？他在哪裏？
忽聽見腳步聲，蕭十一郎回頭看去，來人正是李惜時。蕭十一郎第一次見他如此狼狽的樣子——白皙的臉上幾道淺淺的血痕，幾縷零亂的發絲垂在額前，身上穿着的白色中衣已沾上了泥漬，且破了幾處。但他的神情卻一如蕭十一郎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溫和清淡，沉靜無波的眼眸中帶着淺得不意察覺的倦意，卻在看到蕭十一郎的瞬間，亮了起來，波光流轉。
李惜時笑道：“你醒了。”
蕭十一郎點點頭，“你怎麽也在這裏？”
李惜時笑着，“我哪裏打得過他，所以……下來了。不過，自有天意，他也下來了。但我沒能找到他。”到最後一句，竟透出幾分不安來。
蕭十一郎訝然：“他也下來了？你怎麽做到的？”
李惜時搖搖頭，“不，不是我，是一位姑娘做到的。”
蕭十一郎更加迷惑，難道，最後又來了一個很厲害的女子？
李惜時指指他剛才走來的方向，坐了下來，輕聲道：“她在那邊的洞裏休息，我給她紮了幾針，現下應該已經睡了。”
蕭十一郎把衣服給他披上，“把衣裳給我做什麽，明明那麽怕冷。”
李惜時笑笑，“你可還受着傷呢，又沒有東西生火，就這樣睡在地上，我看着更冷。這衣裳，聊勝于無。”
“你可知道怎麽上去？”蕭十一郎望着上面，皺了皺眉。
李惜時笑了，“這可就多虧那位姑娘了。不如，我從頭開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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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十一郎興味地看着他。
李惜時愣了一下，這樣的他，好像等着聽大人講故事的小孩子。想着，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清了清嗓子，帶着笑意道：“那時，我恰好掉下來，但事先有點準備，看準了幾條藤蔓抓了幾次，看到一個洞口時，速度已并不快，便伸手想扒在那裏。這山石倒也堅硬，竟沒有松動。此時，那位姑娘就在洞中，她被我吓了一跳，卻還是小心地把我拉進了洞裏。”
“洞？那邊她睡着的那個洞？”蕭十一郎有些不解。
“說到洞。我是不知道這山石壁上原先有沒有洞，但因着那位姑娘，現在倒是有好些洞了。她本也是掉下來沒有摔死的，想上去，又沒有路，便開始在這石壁上往上面挖洞。她救我時，正在挖洞。那個洞，已差不多在半山腰了。”
蕭十一郎的眼亮了，“這麽說來，從那裏上去，便很容易了。”
李惜時點點頭，笑容卻淡了下去，“之後的事情，你一定不會想到。”頓了頓，接道，“那位姑娘自是想上去的，她已在這裏待了兩個月。救了我之後，便用最大的聲音對着上面叫了起來。”
“叫？她認識逍遙侯？”
“是的。她拼命地叫着：‘哥舒天’。我想那是逍遙侯的名字，便同她一起叫了起來。”
蕭十一郎愕然，“你叫他？”
李惜時笑笑，“是的。我當然要叫他。這是唯一的機會了。叫了好一會，逍遙侯便自己掉下來了。”
蕭十一郎愣住，想了好一會才道：“你說，他掉下來了？”
李惜時眼中一片冷然，“是的。一定不會有人想到，逍遙侯那樣的人，竟然會怕鬼。我想，他一定吓得不清。他本就站在懸崖邊上，聽到聲音，吓得失魂落魄地往下一瞧，可不就掉下來了。”
蕭十一郎淡淡道：“惜時，你不适合這樣的表情。”
李惜時笑了，眼中寒冰散去，溫潤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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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二人與洞內的女子聊了幾句，才知道，那女子竟是逍遙侯的妹妹，名叫哥舒冰，她是被逍遙侯推下來的。
李惜時笑道：“冰冰，你可願意同我們一起走？”
冰冰黯淡的眼睛立刻亮了，急急地點頭，“當然想。”她的聲音完全不是少女該有的清甜，低低的嘶啞的。她身上的裙子也不再鮮麗，顏色都看不出來，長長的裙擺也破得看不出原本的樣子。而在沒有食物的這裏，她甚至已不能用清瘦來形容。
蕭十一郎完全想像不出她曾經是什麽樣子，他甚至都不能肯定面前的是一個女子。“冰冰，你同我們一起回家吧。他是個好大夫，一定可以把你的身體調養好的。”
冰冰愣住，眼中漸漸泛上水氣，半晌，哽咽道：“謝謝……”
花了不到一天時間，三人在黃昏的時候，終于站在了久違的懸崖上。
冰冰慘然一笑，“這‘殺人崖’也沒有殺了我，看來，我的命真大。”這些日子，她簡直快要開始懷疑，是不是還要堅持下去。若不是這兩人的到來，她真的還能活下去麽？
李惜時嘆道：“走罷。咱們現在應該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番。”
找了一家客棧，三人洗漱一番，換了身衣服，便休息了。
蕭十一郎卻沒有睡覺，他正坐在房頂上，低低地唱着那首歌。他的身體很累了，卻怎麽也睡不着。
沒一會，李惜時也坐到了他身邊，靜靜地聽着他唱歌。
蕭十一郎停下來，“怎麽不去休息？這幾天累壞了吧。”
“嗯。”李惜時仰頭望着天空，與上一次不同，冬季的天空看不到星星，“你才應該去休息，你的傷還沒好。”
“不嚴重。”
“為什麽……為什麽帶她一起回去？”李惜時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
蕭十一郎笑了，“你會這麽做的，不是嗎？”
李惜時笑了，但又漸漸淡下去，“我是想帶她回去。否則，她還能去哪裏呢？玩偶山莊麽？更何況，她的身體……”
“怎麽了？以你的醫術，應該沒問題才對。”
“她中毒了，很有些麻煩，只怕，能延個幾年就算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