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時綏當然沒有答應陸淮知跟他一起回家的離譜建議, 最後,兩人各退一步,在時綏洗完澡後打視頻電話。
時綏洗澡的時候, 腦海中一直浮現陸淮知在知道不能去他家時眼裏的遺憾。
“這人到底在想什麽?”
時綏閉上眼, 任由水流從頭頂落下。
他家連能一塊寫作業的地方都沒有, 能坐人的沙發上都有兩個醜陋的窟窿,地上的瓷磚已經開裂發黃,邊角處的污垢擦都擦不幹淨。
時綏都能想象出陸淮知來到他家的違和感,這樣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到底看上他家什麽了?
準确來說, 是看上他什麽了。
時綏唇抿成一條直線,将身上匆匆沖洗完後, 随便擦了擦頭發就出了浴室。
他拿起在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點開。
陸淮知還沒給他發消息。
之前到底是誰急急吼吼說要補習?
時綏一把将手機扔到沙發上,先去陽臺把自己那件冷落了好幾天的校服收了回來,放進書包。
剛放好,沙發上的手機就震動了一聲。
時綏沒理。
差不多一分鐘後, 又震了一聲。
時綏這才将手機拿起來。
【高二三班陸淮知:洗完了嗎?】
【高二三班陸淮知:好了叫我,我等你。】
【ss:。】
幾乎是他剛把句號發出去,陸淮知就彈出來一個視頻邀請。
時綏摁下接聽。
陸淮知好像也才洗完澡,頭發有點濕,坐在書桌前, 面前放了今天的作業, “之前給你的輔導題還沒寫完吧?先做那些,不懂随時問我。”
陸淮知簡單明了地給時綏下了任務, 然後自己低頭刷題。
時綏本來以為這次沒有欣欣在,兩人的視頻會尴尬, 可陸淮知神情淡然,讓他本來緊繃的心情也随之放松。
時綏從書包裏将之前那幾頁草稿紙拿出來放在茶幾上,自己随便在地上鋪了一張廢紙坐下。
陸淮知那邊的收音很好,他能聽見對方偶爾用力劃線時筆尖跟紙張的摩擦聲,還有時不時傳來的呼吸聲,像是在時綏耳邊吐氣。
時綏忍了一會,覺得實在惱人,将耳機音量調小到只剩一格。
可他摁完音量鍵收手,一擡眼,就見陸淮知在盯着他看。
時綏繃着臉:“幹嘛?”
總不至于他在這邊調低音量陸淮知都能看到吧?
“沒什麽。”陸淮知握着筆又寫了幾個字,“就想問問你寫完一題沒,我好給你講。”
只顧着聽時綏的呼吸聲,連個字沒看進去的時綏:“……”
陸淮知也沒等時綏回答,“那題比較難,我還是直接給你講好了。”
時綏剛想說你怎麽知道我看的是哪題,就見陸淮知在書桌上支起來一個小板子,板子上夾着一張白紙,上面赫然就是時綏剛剛準備看的題。
時綏一下閉上了嘴。
陸淮知記得還真清楚。
為了把更清楚地聽到講解,時綏不得不把通話音量又調了上去。
陸淮知看到時綏伸手動手機的動作,眼底滑過一抹極淺的笑,在時綏重新注視鏡頭的時候又很快掩下。
因為不是面對面的教學,時綏只需要忍耐陸淮知的聲音,不用擔心突然跟人離得太近什麽的,學習效率自然比平時高很多。
兩人一直視頻到晚上十一點,時綏實在忍不住困意,打了個哈欠。
“那今天就學到這。”陸淮知說,“明天繼續。”
時綏點點頭,剛準備挂掉視頻,突然聽陸淮知很輕地說了句:“晚安,時綏。”
陸淮知這句話更像是自言自語。
時綏戴着耳機,很清楚地聽到了那一句呢喃,通過耳機傳到他的耳膜,在寂靜的夜裏,莫名多了一絲溫柔缱绻。
等時綏反應過來,屏幕早就黑了。
他沒收住手,挂掉了視頻。
時綏取下耳機,揉了揉耳朵,剛剛的那點困意被簡短的一句話揮散一空。
陸淮知的音色很好,有着少年人獨有的幹淨,在語音電話的時候這一優點更是顯露無疑,伴随着微弱的電流音,讓他的聲音多了一點磁性。
最後那句話更是。
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有人跟他說晚安。
汪城那些人從來不說這種肉麻唧唧的話,導致時綏現在聽着感覺怪怪的。
不過他能确定,自己沒有反感。
果真是跟陸淮知待太久,對人的忍耐度也高了麽?
拿下耳機,窗外的蟬鳴聲漸漸湧了進來,時綏坐在地上放空了一會,看着桌上被他寫滿的幾張草稿紙,感覺這樣也挺好的。
時綏将桌面的草稿紙拿起來準備放進書包,因為校服礙事,先将校服拿了出來,卻一不小心帶出書包深處的某個東西,啪嗒掉在地上。
他低頭一看——
一個十分眼熟的,粉紅色的纏繞着棒棒糖的信封。
……
時綏突然想起回家前他準備檢查書包,陸淮知突然那幫他拉上拉鏈的動作。
成績好的人都這麽詭計多端嗎?
——
一周的時間轉瞬即逝,運動會在大家的期待中到來。
時綏感冒已經完全好了,陸淮知卻有加重的跡象,說話都帶着濃重的鼻音。
此時正陸淮知啞着嗓子在升旗臺上念發言稿。
汪城身子後仰跟時綏說悄悄話,“學霸臺風不錯啊!病成這樣說話都不帶喘氣的。”
語調平穩,不熟悉的人可能都聽不出陸淮知聲音不對。
汪城說完朝操場邊緣的隊伍擠了擠眼,“from fable你瞧三中那群妹子,這麽多老師在,還偷偷拿手機拍照呢!”
這次運動會在場的老師比往年都多,陣勢浩大,他手機一眼都不敢看,可三中那群人是真膽大,為了美色什麽都不管。
“不過學霸是真帥啊!特別是在臺上發言的時候,那味一下就有了!”
時綏聞言朝臺上看了眼。
陸淮知穿着那身洗的發亮的校服,站姿挺拔,本來有點呆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精神。
他身量高挑,肩很寬,站在臺上跟要去走秀似的。
“顯眼包。”時綏嘀咕了一聲。
剛準備收回視線,臺上的陸淮知卻像是感應到什麽,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兩人隔着人海對視。
時綏目光懶懶的。
看就看,誰怕了似的。
陸淮知原本平穩演講的聲音突然一滞。
時綏:“……”
連教導主任都順着陸淮知的視線看了過來。
“卧槽!”剛拿出手機的汪城迅速将手機塞回兜裏,“教導主任眼睛是安了望遠鏡嗎!這都能逮到我!”
時綏被迫收回目光。
發言很快結束,教導主任說了些比陸淮知還空的大話,宣布運動會正式開始。
時綏也上了場。
幾天的運動會讓汪城充分認識到,他要是真的在運動會上把那些項目都跑完,絕對不可能活着出操場。
于是,他包了時綏一個月的網費,把4*400接力賽和三千米長跑交了出去。
時綏幾人下去操場,陸淮知則被給予了看包的重任。
汪城走之前還不忘提醒他,“學霸,別忘了給我們寫加油稿!”
陸淮知文筆那麽好,估計等會喇叭裏全是給他們的加油聲。
陸淮知點頭應下。
人走後,陸淮知在幾人停下的項目前看了一眼。
因為運動會剛開始,進行的項目不多,時綏那邊被分配了兩個老師看着。
陸淮知确定沒有問題,就收回目光,剛準備戴上耳機,身旁突然傳來田洪軍的聲音。
“淮知,在這等他們呢?”田洪軍站在他身旁,笑眯眯的。
陸淮知拿下耳機,“是的老師,我沒參加運動項目。”
“我知道,你媽媽還特地打電話囑咐我,說你身體不好,別讓你參加這次運動會。”田洪軍咳了咳,“我之前還想讓你試試來着,差點壞事。”
據陸淮知的媽媽說,陸淮知來安城就是為了養病,希望老師們能多照顧一下,不要讓陸淮知太累。
當時田洪軍沒想到還有這一茬,猶豫了一下,跟她說了陸淮知輔導時綏的事情。
結果對方聽完後,沉默了很久,最後說了一句,“我到時候跟他談。”
就挂斷了電話。
“淮知,你媽媽好像對你輔導時綏的事情不太高興。”田洪軍也是人精,當下就品出了不對,“要是你實在為難,就跟老師說。”
“不為難。”陸淮知說,“我會一直輔導時綏。”
要是時綏在,肯定能察覺到陸淮知的表情的變化,聲音也比平時更冷淡。
陸淮知最近沒怎麽跟他媽聊天,運動會也沒提及過,想必是她自己打聽的,還把電話打到了班主任那裏。
田洪軍也意識到陸淮知家庭關系可能沒他想象中那麽和諧,轉移了話題:“聽說你跟教導主任建議這次運動會多找老師盯着?”
“嗯。”陸淮知點頭,“上次三中來我們學校練習,對我們學校的人很有敵意,第一天來就有人找時綏麻煩。”
“我覺得多安排點老師不光可以保證比賽的公正性,也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田洪軍笑道:“你說的有道理。”
或許其他人去跟教導主任開口,還不會有這麽明顯的效果。
可這人是陸淮知,學校的尖子生,目前高二最有機會沖擊一流名校的招牌,要是他自身安全受到了威脅,那絕對是大事。
教導主任當然會重視。
不過讓田洪軍吃驚的是,陸淮知明顯是在擔心時綏。
田洪軍走的時候一臉欣慰。
這倆孩子相處得真好。
汪城和時綏正在扔鉛球的地方,汪城熱身,時綏雙手插兜看戲。
上午沒有時綏的項目,他被汪城硬拉過來坐鎮。
池青則是去了另外一個項目點。
汪城邊活動筋骨邊跟時綏閑聊,“時綏,你瞧三中那群人,現在屁都不敢放一個。”
三中那群人去年态度可嚣張了,還總是趁着老師不注意搞陰招,現在看管的老師多,還大部分都是一中的,不得不夾着尾巴做人。
“聽說好像是高二的誰去跟鄧老頭提的建議。”汪城嘿嘿笑了一聲,“可真是做了件好事。”
時綏問:“鄧老頭會聽別人的建議?”
鄧老頭是一個固執又嚴苛的老頭,風格有一套,不說他會不會聽學生的,單憑會不會有人主動湊上去,就是個問題。
除了……
他回頭,看向身後的看臺。
陸淮知坐在看臺上,握着筆,低頭專心地在寫什麽。
汪城察覺到時綏的目光,“你說是學霸幹的?還真有可能。”
時綏跟人硬碰硬,陸淮知釜底抽薪,讓這些人只得老老實實好好比賽。
兩人還挺互補。
汪城扔完鉛球,想帶着時綏跟人去找池青彙合。
這個點,池青應該已經跑完八百米了。
等他跟時綏到達終點,卻看到了池青正站在陶靈薇身前跟人說話。
汪城詫異地看了眼身邊的時綏:“嗯?”
時綏則是很快明白過來,“我跟她沒什麽關系。”
池青見時綏跟汪城過來,莫名有些尴尬,解釋道:“陶靈薇剛剛岔氣了,我教她緩解。”
“嗯。”時綏臉上沒什麽反應,“那我跟汪城先上去。”、
汪城則是暗暗給池青比了一個加油的姿勢。
兩人沒走幾步,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迎面而來的陸淮知。
汪城詫異道:“學霸,你怎麽來了?”
他們之前說好比完鉛球就上去,讓陸淮知別走丢了。
畢竟現在三中的人都在,陸淮知跟時綏走得近,形單影只的,他們怕陸淮知被盯上。
陸淮知目光朝兩人身後看了眼,發現陶靈薇正在跟池青聊天,神色一滞,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我看比賽結束了,你們還沒上來,就來看看。”
汪城沒什麽心眼,簡單地接受了他的說法,“哦,那我們走吧!”
陸淮知走在時綏身邊。
時綏想起陸淮知往他身後看的那個動作,按方向,應該是在看陶靈薇。
他該不會以為陶靈薇是來找自己,又想來搗亂吧?
守地盤呢!
時綏冷冷瞥了他一眼,想警告這人不要做無畏的事,陸淮知卻接收錯了信號。
“累了?”陸淮知問。
汪城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學霸,時綏就在旁邊看我扔鉛球,有什麽累的?”
倒是他胳膊都快甩出拉傷了,陸淮知一字沒提!
陸淮知頓了頓,“可能站太久?”
汪城:“?”
他兄弟看起來有那麽柔弱?
陸淮知也知道自己說的有點離譜,捂唇咳了咳,“我在看臺上給你們留了位置,等會能好好休息一會。”
兩校合辦運動會,看臺上擠得滿滿當當,陸淮知能留出位置實屬不易。
汪城有點感動,可陸淮知下一句就讓他的感動煙消雲散。
“不過我只給時綏留了位置,等會讓池青陪汪城去下一個項目點好了。”
汪城樂了:“不是,學霸,你想讓時綏留下來陪你就直說呗!拐這麽多彎。”
他本來以為這調侃能讓陸淮知不好意思,誰想陸淮知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時綏步子一下快了,想逃離這裏,卻被陸淮知眼疾手快地拉住衣服。
他頓時被定在原地。
陸淮知:“等會可以陪我嗎?”
時綏額角抽了抽。
這小子還來真的。
時綏無情地将自己的衣角從他手裏拽出來,剛想拒絕,卻見陸淮知垂下眼睑,用他微啞的嗓音低聲道:“算了,我只是看好幾個三中的一直看我,想問問你們怎麽處理。”
“沒事,我一個人也挺好。”
最後,時綏表情冷酷地坐在了陸淮知旁邊。
池青回來了,看着汪城一言難盡的表情,問:“怎麽了?”
汪城欲言又止:“你有沒有覺得……現在的時綏跟某個東西很像?”
池青:“什麽?”
汪城頓了頓:“鎮宅神獸。”
最兇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