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叔叔。”

宋成睿神情自然,帶着明荔上前,和宋瑾硯颔首問好。

“好久不見。”宋瑾硯雲淡風輕地回敬,轉身往宋宅走,“進去吧。”

宋成睿攬着明荔,循禮落後一步,走在宋瑾硯身後。

叔侄間氣場平和,仿佛從未有什麽争鬥發生。

“夭夭現在見到我,不喊人了?”

突然,走在前面的宋瑾硯似笑非笑地說。

明荔腳步頓住,暗戳戳看過去一眼。

哪有!昨天不是喊了嗎!

宋成睿扯唇,餘光卻在打量明荔:“叔叔,夭夭這幾年都沒見您,您還得給她點時間适應。”

“是嗎?”宋瑾硯卻側頭喚她:“夭夭。”

昨天和宋瑾硯的見面,明荔至今沒有告訴宋成睿,也不想告訴他。

“沒有。”怕宋瑾硯說什麽,明荔讷讷喊道:“叔叔。”

“嗯。”

宋瑾硯興致淡淡地應了聲,長腿忽地擡起,不再和兩人同行,大步離開。

Advertisement

只是一段小插曲,宋成睿放在她腰側的手卻收緊,一言不發地帶着明荔進去。

很久沒有來過宋家,驟然過來,看着滿廳的人,明荔晃了晃神。

宋家子孫衆多,她是知道的。

雖說正經的嫡系就宋老這一脈,但宋家這樣的百年世家,看得是人脈資源,哪怕平庸之輩血脈再正,也不會成為權利中心。

但宋瑾硯顯然幾者都占。

輩分高,血脈正,以及過強的能力。

在他進門後的幾秒內,場內或坐或靠的宋家人,幾乎全都站了起來,争先和其問好。

男人無愧他玉面君子的稱號,長袖善舞,從不怠慢一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成了人群的中心。

明荔突然開始理解宋成睿的陰影。

畢竟從出生就被迫和這樣的人對比,換作是她,她也受不了。

這場家宴人數衆多,坐滿了整個大圓桌。

有很多宋家人,明荔甚至沒有見過。他們會直接打量她,眼中滿是驚豔,念念有詞地誇贊。

明荔慢慢放松下來。

這樣的氣氛總比單獨面對着宋父宋母要好。

氣氛在一個旁支喊她“明妍”時,凝滞一瞬。

那位旁支渾然不覺:“那年泳池,我見過你的,當時就印象深刻,長大了還是這麽漂亮!”

“你是不是還有個妹妹或者姐姐?就掉水池那個黑黑的小姑娘,當年還是瑾…”

“表姨!”突然,宋成睿臉色驟變:“這是明荔。”

這一聲有些突兀,不少人循聲看來。

上首的宋瑾硯也側首,洗耳恭聽。

那位旁支一噎,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後悔地直重複:“沒,是我認錯了人,明荔小姐也漂亮,更漂亮的…”

宋母聞聲走過來,心中也有了幾分數,笑着道:“不礙事兒,也不怪你認錯,夭夭小時候假小子似的,上山下樹,後來追着我們成睿跑,說變樣就變樣了。”

宋母年逾四十,卻保養得當,看起來三十出頭。但眉峰尖利,顯得有些刻薄。

這話雖是解圍,但實則暗諷明荔小時候本就不漂亮,還沒規矩地追着宋成睿跑。

看來宋母非但不滿意兒媳,甚至還有些看輕。

突然,一聲溫潤嗓音響起,宋瑾硯漫不經心地把玩茶杯,诙諧帶笑:“無怪成睿前年要投資聚合整形,原來是有這天賦。”

這話綿裏藏刀。宋成睿前年投資聚合失利,這樁事沒人會自讨沒趣地提起,卻被宋瑾硯輕飄飄說出。

明荔突然覺得,以宋瑾硯的毒舌功力,十個宋母也打不過。

她想,她該要不高興的,畢竟宋瑾硯拂的是宋成睿的面子。

但她卻放松地笑了一聲。

宋母臉上挂不住,還是宋成睿解圍,他看了眼笑着的明荔,沉下臉不贊成地說:“母親不是這個意思,沒必要過度解讀。”

明荔笑容緩緩收起。

宋瑾硯則挑眉,不輕不重地放下茶杯。

“砰”的一聲。

宋母眉心輕跳。

主位的蔣蔓察覺到兒子不同尋常的情緒,皺起眉。

怎麽今天這麽沖動?

正要喊住他時,拐杖聲響,宋老爺子姍姍來遲,居主位。老爺子古稀之年仍精神矍铄,在此起彼伏的問候聲中,他朝明荔招招手:“乖孩子,過來。”

明荔過去,足腕上的銀鈴再次歡快地響起:“爺爺。”

衆人面色各異,看着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人竟這般親近一個小姑娘。

甚至連宋瑾硯也往下坐,将靠近父親的上首讓給她。

明荔坐于他身側,斜對面才是宋成睿,她眨眨眼,餘光朝宋瑾硯看了眼。

“叔叔。”她用氣音喊。

宋瑾硯依舊端坐,他很少失禮,尤其長輩還在說話。

明荔默了默。她能感覺到宋瑾硯今天的冷淡,哪怕他僞裝得再好。

一定也覺得她很反複無常吧。

昨天還在哭,今天就和好,幼稚又煩人。

明荔耷拉下腦袋,輕輕吸了吸鼻子。

宋瑾硯輕而緩地嘆口氣,終于側頭:“怎麽了。”

“沒什麽。”明荔眼睛一亮,轉頭用口型道:“就是想謝謝你。”

宋瑾硯仍舊看着她,眸色卻如清潭般冷。

她莫名,循着他的視線摸了摸脖子。

突然,摸到那個隐秘的紅印。

明荔心猛地跳一下,想解釋又覺得荒謬,只能讪讪放下手。

再扭頭時,宋瑾硯早已移開眼,淡淡看着前方。

酒過三巡。

宋建業輕叩餐桌,突然道:“明荔是我和老友白紙黑字定下的媳婦。”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袒護:“我在一天,她就一天是我宋家人。”他目光掃視一圈,落于桌上的小輩:“無論以什麽身份。”

飯桌靜悄悄,所有人都聽出來,老爺子這話可不止是給明荔撐腰,更多還是在敲打大房——明荔的選擇,可不止一個宋成睿。

一言激起千層浪。

衆人面色各異,宋成睿扯了下唇,不以為意。

家宴結束,宋成睿欲帶明荔離開。

明荔許久不見宋爺爺,本想多陪片刻,但瞥見男人疏淡的臉色,得知他并不想在此多停留,便咽下口中的話,和宋爺爺告辭。

走之前,她突然想起宋瑾硯今天似是而非的敲打,沒忘記回頭道:“叔叔,我們走了。”

“嗯。”

男人淡聲應,卻沒有擡眼,姿态溫和卻冷淡。

明荔壓下心中的失落,轉身,随着宋成睿離開。

“瑾硯。”這時,宋建業又喊了一遍,皺起眉,“剛剛夭夭和你道別,你也不熱情點,別吓着人小姑娘。”

“她不會怕我的。”宋瑾硯笑了笑。

不僅不怕,還敢撒野,用了就扔。

“說起來,成睿都要結婚了,你個做叔叔的,總不能還獨身吧?”宋建業極其看重家族人丁,“你母親給你相看的幾個都不錯,你要試着接觸,該定下來了。”

宋建業要麽不發話,一發話便是一言九鼎。

這件事,表面是商量,實則是命令。

宋瑾硯沒說什麽,“您看着辦便是。”

-

訂婚日子,最終定在下月中。

畢竟不是婚禮,時間又緊,這期間的程序便精簡了許多。

明荔甚至還兩頭跑,抽空完成了《逐日》的拍攝。

殺青那天,劇組準備舉辦殺青宴。

“小祖宗,這次沒有金主爸爸,您賞臉來一個呗?”鄭鳴半開玩笑道。

彼時明荔正在卸妝,拆卸頭飾時,不知造型師碰到了哪裏,她頭皮疼了疼。

她輕輕嘶一聲。

造型師連聲道歉,明荔搖頭,盯着鏡中的自己,有些晃神。

原來時間這麽快,距離重逢那晚,已經一個月了。

家宴一別後,宋瑾硯再次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明荔答應了殺青宴。

當晚,鄭鳴鄭重邀請明荔做他下一部小規模網劇的女主。

“你天生就有鏡頭感,”鄭鳴不停游說:“就是該吃這碗飯的。”

明荔漫不經心地托着腮,聞言懶笑:“但我不會演戲啊。”

她大學在京城讀的管理,可惜并沒有什麽興趣。

明荔也曾問宋成睿:“難道以後我也要和你一起管公司嗎?”

彼時青年正對着電話回郵件,不以為意地笑着說:“那你還是乖乖呆在家裏吧。”

後來她又問了外公。

老爺子笑呵呵的,讓她學成歸來替他管理那千畝牛羊。

“小祖宗,考慮考慮呗?”鄭鳴就差拿根釣竿開釣了。

明荔最終沒有拂他的意,“再說吧。”

宴席散,明荔望着宜城天邊的圓月,遺憾地想,宋成睿到底沒有來看過一次。

訂婚宴前一天。

明荔和外公一起回京。老爺子數十年沒有踏過這片土地,這次仍是心不甘情不願。

“夭夭,我就說這京城的空氣不如宜城,要我說,你讓宋家那小子入贅過來,搬到宜城來。”

外公越來越像老小孩兒了,明荔噗嗤笑出聲,漂亮的眼睛寶石般熠熠生輝:“那您親自和他說呗,我可不說。”

“我看你這還沒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時老氣悶地将小毯子往上蓋了蓋,看向飛機外的藍天。

明荔挽緊老人的手臂,頭枕在他肩膀上,心中終于有了踏實的感覺。

時峥則久久看着外孫女姣好的側顏。

他從不願意将明荔送回京城,只願她自由肆意長大,他能給她一輩子的安樂無憂。

但當十年前,明嵩來到宜城,分條按點地列明,他能給明荔他給不了的教育和栽培後,時峥仍舊嚴詞拒絕,卻抽了一夜的煙。

後一天,明嵩的精英律師團隊便趕到,言明若真打官司,他奪得撫養權的幾率不高于一成。

時峥最終還是将明荔送了回去。

再見時,他的夭夭瘦得可憐,發着低燒躺在床上,哭着喊外公。

反觀明家那個小的,養得白白淨淨,而自家的寶貝,卻被怠慢至此。

良久,時峥握緊外孫女的手。

唯願這次,結果不要讓他失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