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昨夜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的雨,次日天光大亮。

訂婚宴設在晚上,寧茹盛情邀請明荔去她的工作室。仿佛奇跡暖暖變裝,整個上午,明荔都在被迫試禮服。

“我不要試了。”明荔生無可戀地癱在沙發上,一副怎麽喊都不肯動的模樣。

寧茹上前去拉她手臂:“不行!你還記得你驚豔全場的副線任務嗎?”

明荔不感興趣地別過腦袋。

見當事人如此不成器,寧茹簡直恨鐵不成鋼:“別人就算了,明妍那個小綠茶你不該努力發揮美貌,狠狠豔壓一下?”

明荔撩了下眼皮,“豔壓她我還需要努力?”

寧茹:“……”

“別的都算了,這件你必須試!”寧茹踩着高跟鞋,風風火火地走進她最私密的藏衣室,“這可是我的壓寨之寶!”

明荔餘光掃了眼,原本還沒甚興致的躺着,忽而直起身,“這件,我可以勉為其難地試試。”

這是一件胸口和裙擺帶着碎鑽的紅色公主裙,寬大的裙擺曳地,衣袖垂落至肩,直角肩,天鵝頸,一覽無餘。她身材極好,胸前綿延起伏,腰肢盈盈一握。

明荔牽着裙擺走來時,寧茹睜大了眼睛,驚嘆出聲:“你是公主吧!”

明荔被逗笑,寶石般的眼睛顧盼生輝,她站直,毫不扭捏地對着全身鏡欣賞自己。

寧茹小跑着去拿首飾,鵝卵石大小的鑽石項鏈,紅寶石額墜,通通給明荔戴上。

“完美!”寧茹抱臂,仿佛欣賞最得意的作品般道:“宋成睿能娶到你,真的是他三輩子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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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荔忍不住翹起唇,搖了搖蔥白的手指:“不,十輩子。”

寧茹語塞幾秒,旋即閨蜜倆哈哈大笑。

臨近傍晚,明荔收到宋成睿的消息,那頭問她有沒有準備好,他的車已經在樓下。

寧茹直接按住手機語音鍵,命令道:“什麽準沒準備好,你直接上來接,OK?”

那頭難得有了開玩笑的興致:“是我沒考慮周到,這就過來接。”

寧茹哈哈笑了,揶揄地看了看明荔,後者臉頰酡紅,那還有平日裏半分驕矜。

在美學上,寧茹平日裏頗有幾分造詣,從門口到工作室有一片镂空的瓷質屏風。

宋成睿邁步上來的幾步裏,透過空隙看見少女火紅的裙擺,往上是瑩白的肌膚,飽滿的唇瓣,最後是那雙盈盈帶笑的桃花眼。

他停頓住腳步,輕挑一下眉骨。

初時見明荔,他沒多少印象。她瘦弱,看起來營養不良,唯獨雙眼晶亮。

她無緣無故成為了他的小尾巴,執拗地說要報恩。

他啼笑皆非,不明白她的腦回路。

他所做的,不過是在宋瑾硯将她救出後,吩咐傭人将她照顧好,自己作為宴會的主人,依禮去看了一眼。

正如她醒來時他所說的:“舉手之勞。”

對于明荔的追随,初始他覺得困擾,後來覺得有趣,最後已經成了習慣。

他享受着她專注的喜歡,無限的愛的包容,也終于正視起這個婚約。

然後,看着她一點點長大,長開,美得驚心動魄。

他突然覺得,娶她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而她也這樣喜歡他。

就在這時,少女似有所覺,扭頭看來。

她的愛慕與熱情從不掩飾,宋成睿加快腳步走過去。

這是只屬于他一人的夭夭。

感覺到宋成睿一瞬不移的目光,明荔臉頰微燙。

宋成睿拉住她的手,眼眸深邃:“你今天很美。”

明荔彎唇,欣然接受:“謝謝。”

“喂喂喂!”寧茹在旁邊喊道:“你們當我不存在啊?”

說罷,她幫明荔拎起包,擠眉弄眼道:“我先走一步,你倆繼續。”

明荔扯了扯宋成睿袖子,小聲:“我們也走了。”

難得見少女局促模樣,宋成睿牽唇:“嗯。”

-

訂婚宴地點在京雲閣,極富盛名,廚師都是響當當的國宴大廚。

能在短時間內訂到位置,非富即貴。

這次訂婚宴主要是宋家大房負責承辦的,明家也有參與,但明荔從沒有過問。

唯在籌備期間,宋成睿提起過一次:“江阿姨為此出了很多力,幾個晚上不眠不休。”

這麽多年,宋成睿始終試圖緩和她和明家的關系。

明荔道:“那是她自願的。”

宋成睿揉了揉眉心:“你這性子啊。”

這個話題遂終止。

轎車停下,來到宴會廳門口。

明荔想要挽着外公,老人家擺手,調笑道:“你牽我個老頭子做什麽?”

明荔臉頰透粉,宋成睿從後攬住她腰,笑道:“走吧。”

她擡眸看了眼金碧輝煌的宴會廳。

從虛掩的紅木門往裏,衣香鬓影。有幾個大圓桌,圈內有頭有臉的家族,都有露面。

一整層的宴客廳和包廂都被包下,不僅娛樂設施齊全,甚至落地窗外還有大片的游泳池和綠化地。

看見來人,服務生躬身拉開大門。

宋成睿牽着明荔進去,寧茹在後給時峥做引導。

宴會廳有一瞬間的寂靜。

衆人朝着門邊看來,一時間,談話聲漸消,甚至有隐隐的吸氣和驚嘆聲。

他們幾乎沒見過明家的這個養在宜城的女兒,傳聞裏也是平庸之極,半分配不上宋家精心培養出的嫡孫宋成睿。

可門邊踏步而來的少女,那極盛的容貌和嬌矜的氣質幾乎就要将身側的男人給壓下去。

尤其是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明媚張揚,不染京城的浮華和世俗。

宋成睿攬着明荔腰的手收緊,眼神微沉。

他不願帶她出來的原因也是這個——

她太招搖,總是會引來這些目光。

明荔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她擡眸,在人群中看到了正和宋父宋紹章握手談笑的明嵩,以及他身側言笑晏晏的江雪琴和明妍母女。

明妍還是一貫的黑長直,乖巧地站立一旁,無害又單純。

父女倆對視,明嵩表情微頓,欲言又止,明荔則淡淡移開目光。

按照禮節,明嵩應該來迎接時峥,但深知時老的性子并不會賞臉給面子,故明嵩踟蹰原地。

明荔回頭看了眼寧茹,她事先就請寧茹照顧好外公。

寧茹意會,帶着時老參觀宴廳。

“夭夭,先去見一下爸媽。”宋成睿在她耳畔道。

明宋兩家的長輩,自是要見的。

走上前,明嵩眼眸深深地看着女兒,幾次想要伸手去握她的手,卻在觸及明荔冷若冰霜的眼後,頓在原地,轉而拍宋成睿的肩。

“您放心,我會對夭夭好的。”宋成睿轉而看明荔,可少女神色渙散,顯得心不在焉:“夭夭?”

明荔回神。

她的注意力在宋家的桌上。今天宋家的人來得比上次家宴還要更全,多了很多她不熟悉的身影。

但獨獨宋瑾硯不在。

于禮于情,他都不至于不露面,平白留下話柄。

明荔垂落眼,遮擋住眸中情緒。

這場訂婚宴的流程都偏商業,随宋成睿見過兩家人後,還要繼續接待賓客,應對這些複雜的打量和寒暄。

“我想去陪外公。”

宋成睿停頓腳步,“怎麽了?”

“我不認識他們。”明荔嘟囔道:“我不想和他們說話。”

宋成睿感到頭疼,為她這任性的脾氣。

“不可以。”他平視她,嚴肅道:“你現在代表的不止是你自己。”

明荔動了動生疼的腳:“可鞋…”

“鄭總。”宋成睿已經側頭,微笑着朝着迎面走來的人伸出手。

明荔後面的話卡在喉中。

時間逼近整點,儀式即将開始,賓客該到的基本都到了。

明荔再一次朝着宴廳的大門看了一眼,半晌,有些失望地垂落漂亮眼眸。

突然,人群中傳來一陣陣的沸騰聲。

眼底出現一雙黑色手工皮鞋,來人腳步很輕,清冽的嗓音自她頭頂響起:“鞋不太合适,趁早換了吧。”

明荔猛地擡頭。

宋瑾硯長身玉立,面容清隽若神祗。只是一月未見,他似是清瘦了些。

“鞋子不合适嗎?”聽到這話,宋成睿才低頭,看到了明荔破皮的腳後跟:“怎麽不早說?”

明荔無謂地說:“我剛剛是想說的。”

宋成睿默了默,語氣有些歉疚:“我帶你去換鞋子。”

明荔點頭,無言地看了眼宋瑾硯,輕而生疏地說:“謝謝叔叔。”

後者安靜回視。

他那一雙總能把事情看得過于透徹的眼,顯得悲天憫人。

明荔別過頭,強自挺直腰背轉身。

直至走到轉彎處才想起,宋瑾硯甚至沒有循禮說一句恭喜。

宋成睿低聲:“對不起,是我沒有注意到。”

明荔心不在焉,沒什麽說話的力氣:“嗯。”

宋成睿還想說什麽,又被身後的宋母喊住:“成睿,去哪兒?這是頂逸科技的廖總…”

宋成睿腳步一頓,嘆口氣,神色抱歉地看了眼明荔。

“我自己去吧,休息室不遠。”

“好。”宋成睿點頭,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後腦,他軟下嗓,為自己整晚的不周到而抱歉道:“夭夭,辛苦你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裏,等這之後,我們再在宜城補辦一個小型的宴會,只請你想請的人,好不好?”

明荔擡起烏黑瞳仁,認真道:“那你要說話算話。”

“當然。”宋成睿笑:“先去換鞋,回來儀式便開始了。”

有服務生做引導,帶着明荔從宴廳來到樓上的休息室。為了防止意外,裏面便有備用的禮服,這些東西,大家族一向準備得充分。

明荔簡單處理了腳上磨出的傷口,換上了一雙舒适的高跟鞋。

剛剛換下的高跟鞋是香槟色,上面的碎鑽折射出柔霧般的光。

明荔多看了一眼。

這雙鞋是宋成睿送的,很漂亮,她很喜歡。

可惜,終究是不合腳。

從休息室出來後,是長長的走廊,往前走還有一處寬敞的天臺。

天臺下面連接着宴廳外的泳池。

有在這處開party的,時常會有人為追求刺激,從天臺便往下面的泳池跳。

明荔不禁想,若不是少時曾溺水,或許她也能體驗這樣的刺激項目。

突然,天臺邊有一道影子晃動。

接着,靜谧的空間內傳來高跟鞋的聲響,明荔停頓腳步,和天臺暗影處的明妍對上視線。

“姐姐。”明妍背靠着天臺,笑盈盈地面對她,姿态松散,沒有半分平日裏的嬌柔:“我等你許久了。”

明荔淡淡看她。

明妍懶懶喝一口香槟:“恭喜啊,得償所願。”

明荔扯了下唇,轉身欲走。

“等等。”明妍喊住她,嗤嗤笑道:“姐姐就這麽怕我?”

明荔腳步不停,沒有理睬她的挑釁。

見少女連一個眼神也欠奉,明妍擡高聲音:“明荔你站住!你有什麽好得意的?”

聽到這話,明荔歪頭,眼眸流光溢彩:“我比你漂亮,比你聰明,哪點不值得得意?”

明妍氣急敗壞地咬緊牙。

她是真的讨厭明荔!

因為她的歸來,她成了衆人口中的私生女;也因為她,分走了父親和成睿哥哥的寵愛!

如今,她還要眼睜睜看着明荔和宋成睿訂婚,而這原本該屬于自己!

但好在,她還有一張底牌。

明妍穩下聲線,繼續激道:“你以為成睿哥哥真的喜歡你嗎?他不過是看你倒貼可憐你罷了!”

女聲是動聽的,內容卻不堪于耳。

明荔活動手指,兩步上前。她比明妍高半頭,鉗制她的下巴輕而易舉,笑容明媚道:“不知道你這張臉,能經得起我幾巴掌呢?”

“姐姐,你還是這麽沖動。”見達到目的,明妍笑盈盈道:“不如我告訴你一件事吧。”

“你知道嗎?”她放輕聲音,觀察着少女的表情,眼神有種不谙世事的天真:“當年救你的不是成睿哥哥,是宋瑾硯。”

“你啊,報錯恩啦。”

“這件事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因為看你倒貼也挺有意思的,但…啊!”明妍突然尖叫,為突然澆在臉上的冰涼的香槟。

明荔面無表情地放下酒杯。她聲線平穩,眼中卻是如寒潭般的冰冷:“你若是不清醒,我便幫你洗洗臉。”

明妍打了個激靈,突然笑出聲:“不是吧,你竟然不信?”

一秒,兩秒。

明荔沉默。

滅頂的寒冷從脊背蔓延全身,她視線渙散,手指也輕輕顫抖,她放下明妍,轉身就要走。

明荔想,她應當長記性的,就不該靠近明妍。

明妍卻一把拉住她,另只手将空了的酒杯從上往下重重一砸。

這一聲,驚動了宴廳的人。

陸續有人來到樓下的泳池邊,擡頭看向頭頂天臺。

“你不信就做個實驗吧。”明妍歪頭笑看她,往後退幾步:“看看成睿哥哥是先救你還是救我呢?”

明荔麻木地擡眼,感覺眼前的所有都扭曲如幻境。她揮臂甩開明妍的手,不耐道:“你有病嗎。”

後者卻宛如一片落葉般,輕飄飄就往下墜落,明荔下意識伸手去拉,卻對上明妍得逞的眼。

明妍反手扯過明荔,邊拉着她一起下墜,邊沖她比口型:“怎麽,你不敢試嗎?”

耳邊風聲呼嘯,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接着便是下墜的失重感。

一陣旋轉變換,冰冷的水從西面八方湧來,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窒息的游泳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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