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失去了才知後悔。”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這是寧茹對宋成睿的評價。彼時她拍着桌子義憤填膺:“渣男還想要追妻?做夢,把他骨灰揚了!”

對于“揚渣男骨灰”這件事,明荔做保留意見。

相比濃重的喜歡和恨,明荔則更希望自己處于一個體面的位置,再也不要陷入前十年那樣的漩渦。

但她目前還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在想什麽。”

微涼的掌心托起她下巴。

明荔搖頭。

沒什麽力氣地坐回沙發,忽而道:“你看宋成睿今天巴巴将裙子送我,你知道他以前會怎麽做嗎?”

“他會把裙子給明妍,轉頭還會教訓我,說我任性小氣非要和妹妹搶東西。”

“所以我也怕你會這麽覺得…”她頭靠向軟枕,不可抑制地陷入某種負面情緒。

一秒,兩秒。

宋瑾硯俯身,半蹲在她面前。這個角度,沒有了他往日自帶的矜貴和疏離感:“夭夭,我不會指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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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荔望向他。

宋瑾硯說:“我比你大十歲。你做得對,我會支持你;做得不對,我會教你。”

“我會是你的依靠。”

明荔烏黑瞳仁顫動,張了張唇,又阖上。

良久,她別過臉:“你胡說,我怎麽會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宋瑾硯從善如流:“嗯,是我說錯了。”

明荔雪白臉頰染上紅暈,瑰麗生動。忽而張開雙臂,吸了吸鼻子,嬌聲道:“要抱。”

她又想抱他了。

男人站直身體,明荔從沙發上蹦過去。宋瑾硯順勢托住她大腿,分開在腰兩側。

明荔臉埋進他脖頸。

顯然這個姿勢親昵得超出了她的認知。

整理好情緒,她揉了揉眼睛,咕哝着說:“想睡覺了。但還沒卸妝,還要洗頭洗澡刷牙。”又拍宋瑾硯的肩,“起駕吧。”

宋瑾硯笑,起步帶她去卧室,甚至連卸妝也給她一手包辦了。

明荔困得臉都埋在他胸前,嘀咕道:“要是連洗澡也不用親自洗就好了。”

“可以。”宋瑾硯說:“如果你想的話。”

明荔頓了兩秒,困意沒了。

她火速起身:“我自己去!”

許蘭音五十歲生日宴,安排在這周六的晚上。

一大早,家中的傭人不小心打碎了瓷勺,宋紹章陰沉了幾天的臉瞬間宛如濃墨:“毛手毛腳的,要你有什麽用?!”

傭人已經在宋家做了幾十年了,突然被這麽訓斥,不免紅了眼眶。

許蘭音看不下去,溫聲道:“紹章,一個勺子而已,你也沒必要…”

可她輕聲細語的話并未澆滅男人心頭的怒火,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他一把摔了筷子,斥責道:“你也閉嘴吧。都是你非要辦什麽宴會,現在全京人都在看我們的笑話!”

許蘭音臉色白了白,勉強道:“可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辦過生日宴了。”

宋紹章沒有回應,只是沉着臉接過傭人再遞過來的筷子。

飯桌上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宋成睿低垂着眼,機械地喝着口中的粥,顯然早已經适應父親陰晴不定的脾氣。

餘光看到他淡漠的表情,宋紹章深吸口氣,罵道:“你還吃得下去!現在那丫頭反手嫁給宋瑾硯,打了我們全家的臉,說到底還是因為你幹的蠢事。”

“明家提供的資源和人脈,難道我要拱手讓給宋瑾硯嗎!”

宋成睿沉默許久,終于道:“我會把夭夭追回來的。”

聞言,宋紹章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你瘋了?她以前再怎麽樣都還算幹淨,現在都已經和宋瑾硯結了婚,你竟然還要娶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這句話直接觸動宋成睿最敏感的一根神經,他倏地擡頭道:“她不會的,她還喜歡我,和宋瑾硯只是形式婚姻。”

這麽多年她都沒讓他碰她,怎麽可能會真的和宋瑾硯有夫妻之實?

見他還敢頂嘴,宋紹章擡高嗓門道:“不管怎麽樣,她都再進不了我宋家的門!”

宋成睿沒有再說下去的欲望,抽紙巾擦了下嘴,起身往門外走:“我吃飽了,先走一步。”

他大踏步離開,将暴怒的父親和言語蒼白母親丢在身後,遠離這個只會給他帶來源源不斷負面情緒的家。

因着周末,明荔今天起得晚了一些。

盯着天花板恍惚半晌,才想起今天晚上的宴會。

宴會的地點和時間還是宋老爺子親自打電話通知的,似乎還怕她不想去,又委婉提點:“親朋好友都在,讓瑾硯帶你來玩一玩。”

明荔終于後知後覺——在許蘭音生日,她和宋瑾硯正大光明的出席,這不就是明晃晃打她的臉嗎!

這等好事,她豈能不去?

身側早已經沒有人了,宋瑾硯動作輕,沒有吵醒她。

明荔心情愉悅地起床,甚至頗有閑情逸致地打開投影放了一曲《Shake it Off》。

她拉開窗簾,感覺陽光撲面灑在臉上,伴随着歡快的曲調,托腮眯起眼睛。

她很喜歡曬太陽,驅趕走所有陰霾,仿佛身上的每一寸細胞都得到舒展。

就像回到少時,小馬在旁邊吃草,她躺在草地上,又像裹在雲層裏。

宋瑾硯過來時,便看到少女貓兒一般眯着眼睛趴在飄窗前曬太陽,滿頭烏發被陽光照出金色的碎光,迸發出旺盛的生命力。

他忽而止步,沒有再進去驚擾。

明荔卻有着驚人的敏銳力,倏地睜開眼睛,偏頭看過來。

覺得自己模樣傻,她晃腿從飄窗下來,嘀咕着說:“來了也不喊我一聲。”

宋瑾硯卻擡手撫她發頂。

暖洋洋的,上面有被太陽照出的溫度。

“做什麽?”明荔晃了晃頭。

不喜歡被摸腦袋,好像她還是個小孩。

宋瑾硯說:“摸太陽。”

吃過午飯,有專門的團隊來到禦庭,給明荔做晚宴的造型。

幾十套當季的高定禮服,任明荔挑選。

“宋太太,這件禮服真的很适合您。”主造型師Luna指向中間一件。

金色,細吊帶設計,胸前大開口,裙擺修身,顯腰顯臀。

Luna驚道:“這簡直是為您的身材量身設計。”

她從業這麽些年,甚至給一些女星量身定做成衣,但都少有明荔這種瘦而不柴,要什麽要什麽的身材。

“不可以。”男聲溫和,卻不容置喙。

宋瑾硯說:“場合特殊,盡量正式。”

Luna脊背出了些汗,“是。”

“留下吧。”明荔拖腮打量:“這次不穿下次也可以穿。”

Luna往宋瑾硯的方向看了眼。

男人倚牆站立,面上并看不出多少贊同。

她細細斟酌話術:“太太,下次可能就過季了,我會再送新品給您。”

明荔也沒強求,“也行。”

最後,Luna按照自己的猜測,給明荔選擇了一套白色帶鑽長裙。

銀絲繡紋,裙擺上還有碎鑽,夜晚下流光溢彩。

最重要的是,不露背,不露胸,不露腿,只在腰後有一小片镂空,應該符合宋先生說的“正式。”

明荔雖不喜歡白色,但裙子實在漂亮,她便沒有拒絕。

Luna跟上,明荔不習慣穿衣有人幫忙:“我自己來吧。”

但後面的腰帶她看不見,只能低低喊了幾聲Luna的名字。

門後卻是宋瑾硯的聲音:“我能進來嗎?”

明荔愣了幾秒,輕輕道:“可以。”

衣帽間空間不算大,明荔背對着他,略低下修長脖頸:“你幫我把拉鏈拉上去,再把腰帶…”

後面的話卡在喉中,她敏感地瑟縮一下——

那只手,來到了她左腰間的肌膚,指尖輕撫。

他聲音很低,“這是怎麽回事。”

經他提醒,明荔才想起腰間的這道陳年的疤。

宋家內部從來就不太平,其間不乏下三濫的招式。

是宋成睿上馬術課時,馬匹被人下了藥,突然受驚發狂,她為了救他,被馬拖着跑了幾米,腰被地上尖銳的石頭劃傷也不知道。

被發現時,她腰後血流不止。

明荔說不出口原因。這道疤,再次提醒着她愚蠢且一廂情願的過去。

她搖頭,含糊其辭:“小時候不小心弄的。”

宋瑾硯沒有說話。

換衣間內的氣氛似乎陡然凝固起來。

那雙手依舊沒有離開,反于那道橫在腰上一指長的疤痕不住摩挲。

很輕。

像是憐惜。

明荔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揪緊裙擺道:“我換件衣服吧。”

“不用。”宋瑾硯呼吸有些沉,“就這件。”

明荔依舊搖頭:“不行,不好看。”

宋瑾硯說:“我幫你。”

“你怎麽幫,你還能幫我把疤弄沒嗎?”明荔蹙眉,有些心浮氣躁。

她一點也不想再面對這道疤。

“我可以試試。”宋瑾硯依舊耐心,他替她拉好拉鏈,系好腰帶,“跟我去書房。”

明荔到底不會再和宋瑾硯發脾氣,繃着臉,低着頭被他牽着進了書房。

她托腮,震驚地看着宋瑾硯端坐在案前調墨汁顏色。

“你不會要在我身上…”明荔突然支吾。

她貌似在一些不可言說的讀物中看過這些情節。

宋瑾硯提筆問她:“不可以嗎。”

他神色端方,似乎不覺有異。

明荔暗惱自己思想肮髒,慢慢地,哦了一聲。

宋瑾硯拍了下桌子:“過來。”

這個姿勢實在磨人。

明荔手肘撐在桌上,微微彎腰。

筆尖上墨汁沁涼,塗在肌膚上,從腳底癢到心尖。

明荔有些受不住地閃躲。

腰肢被掐緊,宋瑾硯低聲:“別動。”

“你快點,腰酸了。”明荔催促,聲音也帶上顫。

宋瑾硯:“我盡量。”

他一手丹青傳自圈內國畫大師,提筆作畫一氣呵成,此刻卻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控筆。

少女肌膚細膩如凝脂,這一道疤卻如章篆印,可以想象,當初經歷了多大的苦楚。

“好了。”

“這麽快?”明荔驚喜地扭頭,腰肢卻仍被男人控在掌間:“你畫了什麽?好看嗎!”

宋瑾硯放下筆,目光流連于她腰間。

明荔想去摸,手被他握住:“要等一等,還沒幹。”

“我自己去看!”她早已經等不及,蹦着就要從他身前離開。

宋瑾硯卻一把将她抱到桌上,蓬松的白色裙擺鋪開。

“等一會。”他說。

明荔背對着他趴着,感覺仍有細細的筆尖在腰間輕掃,她心如擂鼓:“不是畫好了嗎?”

宋瑾硯:“還沒有落款。”

“落款?你在我身上寫你名字?”

明荔糾結地咬了咬下唇。

最後一勾,宋瑾硯落筆。

他盯着成品。

那目光如有實質,明荔有着敏銳的直覺,感覺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獵物般危險。

一種難言的旖旎和羞恥升起,她忙翻身,雪白裙擺翻飛。

“我走了!”連鞋也來不及穿,明荔小跑着跑出書房。

“宋太太。”Luna早已經候在外間。

明荔朝她背身,指着後腰問:“這個,好看嗎?”

有幾秒的寂靜。

随之,好幾道驚嘆的聲音響起,幾個造型師一同圍上來,“天吶,這是紋身還是,我靠,畫的?”

“哦買噶,這美商也太高了。”

Luna滿臉驚豔,“太太,你腰上的玫瑰,真的非常漂亮,和您今天的造型非常配。”

“快拍給我看看!”明荔迫不及待地說。

“是。”Luna給明荔拍了一張背影照。

明荔接過手機,看清照片的瞬間,愣在原地。

她後腰上那個醜陋的疤痕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玫瑰。

嬌豔欲滴,栩栩餘生。

玫瑰的莖葉,覆蓋在長疤上,長出新的血肉。

書房門被打開。

明荔擡目望去,輕眨一下眼睛。

忽然,小跑着過去,當着所有人的面,往男人身上一撲。

宋瑾硯避無可避,被撞得後退一步。他接住她,笑着說:“看着瘦,力氣還不小。”

明荔将頭埋進他懷裏,聽到這句話的一瞬,眼眶驟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那年他救她出來時,也說了這句話。

是她蠢笨,錯把魚目當珠。

“謝謝。”她說。

時節逼近深秋,不到六點,天便昏暗了下來。

宋家老宅。

許蘭音盛裝打扮,臉上是标準的微笑,端莊來往于人群。

只是視線不時飄忽至門口,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實在忍不住,她拉了拉兒子的衣袖:“你去問問你爸,他怎麽還沒有來?”

宋成睿倚着牆,表情淡漠地嗯了聲。

他找了處清靜的地方,從口袋中拿出手機,目光放空地看向大門外。

此時,明妍躊躇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那天的事,她一直在等他來哄自己。

但始終沒有。

連今天她主動赴宴,他也依舊是心不在焉的态度。

她有些想哭。

到底是為什麽,成睿哥哥會這麽對她?那個最疼她,處處把她放第一的男人去哪裏了?

糾結半晌,明妍還是走上前——她都給臺階了,他怎麽也要下了吧?

“成睿哥哥。”來到他身後,明妍低低喊。

“嗯,阿妍。”宋成睿沒有回頭,漫不經心地低頭翻通訊錄。

明妍握緊裙擺:“成睿哥哥,那天的事情我不生氣了,我不該和姐姐搶的,讓你煩心了,對不起…”

她委屈得鼻酸,擡手試圖握住男人的衣袖。

電話再一次被宋紹章掐斷。

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這麽多年,仍然情緒化,唯我獨尊,毫無長進。

宋成睿臉色沉冷,從胸腔升起一股戾氣。

女孩哭哭啼啼的戲碼,更讓他心煩不已。他撇開明妍的手,無意識道:“你本來就不該和她搶的。”

明妍的聲音消散,小臉也煞白起來,滿臉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成睿:“你…”

下一刻,反應過來什麽,宋成睿懊惱地長吐口氣——他不該這樣的,他怎麽可以和宋紹章一樣情緒化。

“對不起,阿妍,我不是…”

後面的話湮沒在喉間,宋成睿目光停頓,定定落于門口。

少女卷發公主頭,白裙鑲滿碎鑽。夜色甚至為她增添美麗,像是從天而降的月下仙女。

只是,她挽着另一個男人的手臂。

那雙從前只會專注望着他的眼眸,此刻盯着另一個男人。

她甚至比從前更耀眼,場內一片私語般的嘩然,都是為她而起。

宋成睿甚至完全無法将視線移開。

直到,他看着明荔走近。

目光從她面頰往下,一寸寸逡巡。

突然,在她盈盈一握的後腰處,徹底停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裏有一塊疤。

那一年,十幾歲的少女,明明怕疼得要命,卻仍堅強地沖他搖頭,讓他不要自責。

但此刻。

卻換成了一朵玫瑰,嬌豔欲滴,像從血肉中長出。

而玫瑰旁邊,是被人寫上去的落款。

宋成睿從未有這麽一刻,希望他的視力沒有這麽好。

不然那一個“硯”字也不會如此紮眼。

像是被人當天敲了一棒。

宋成睿表情空白,忽然感覺,心髒像是碎了一塊般疼起來。

來晚了,實在寫不完了,超級修羅場在下一章。

而且,往後修羅場應該都不少(蒼蠅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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