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七月中,盛夏來臨。

炙熱的太陽炙烤大地,明荔光是從商場CBD大樓的窗戶往外看,似乎都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浪。

“就這種天,你還真的要随陸一驚下鄉啊?”寧茹将手中的冰鎮西瓜汁放于明荔面前,啧啧稱奇:“你這麽怕熱的人,受得了嗎?我可是聽說那邊蚊蟻可多了,鄉下還沒空調,可要熱死了!”

明荔托腮沉思,良久,嘆口氣說:“拍攝地就在那裏,我能有什麽辦法呢?總不能可不去吧?這可是我求了好久的呢。”

相比怕冷,明荔更為怕熱。她不喜歡汗黏在身上的感覺,一到夏天,恨不得就待在空調房裏不出來。

但這次拍攝要去的瀾市,夏天是出了名的偏遠潮濕,寧茹說的是一點也不誇張。

“我還不是怕你吃不得苦?”寧茹念叨,“你說你平時水都要恒溫着伺候,到那邊怎麽照顧自己?宋瑾硯也放心?”

說起這個,明荔撇撇嘴,“他何止不放心?簡直是恨不得自己也跟去了。”

自從知道她要随着陸一驚深入偏遠地區拍攝後,之前還滿嘴支持鼓勵的男人變了态度,幾次三番變着理由勸說她這期拍攝不要去了。

“也是,”寧茹嘲笑:“就你這祖宗德行,誰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

明荔輕哼,懶散擡眼:“行,不信我是吧?我告訴你,這次我要是喊一聲苦,我就不信明!”

這句話她同樣拿來堵了宋瑾硯的嘴——臨行前幾天,在宋瑾硯第三次給她科普本次瀾城之行的艱苦和弊端後。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到了臨行前一天晚上。

明荔開始收拾行李。舒影提前和她說,到時候要拿的器材就不少,最好是輕裝上陣。

但光是藥品,宋瑾硯就找醫生給她配了半個行李箱,這還怎麽輕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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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荔扶額,把男人替她收好的東西,一件件拿了出來,只挑了些必需品放進去。

宋瑾硯難得态度強硬,沒有答應,“我會派一位助理和你一起去,這些東西托運過去,交給她就好。”

明荔不可思議:“你還給我安了個人進來?”

他不否認。

“不是,這有點過吧?”明荔說,“團隊好幾個人呢,我怎麽好在裏面搞特殊化?”

見宋瑾硯遲遲不語,明荔開始懷疑自己在他眼中是否能直立行走。

那股逆反勁一上來,她果決地說:“之前沒你的時候,我不也活着長大了。”

這話直接讓宋瑾硯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他嘴角扯了下:“倒是我多管閑事了。”

“你想過,我會因為擔心你在陌生的環境出事而焦灼嗎?”

明荔不服:“誰說我就一定會出事了?”

針對這個問題,他們最終還是沒有談攏,婚後首次,明荔和宋瑾硯冷戰了一晚。

當晚,她重新整理了行李,精簡上陣。

次日早上九點,一言不發地坐上車,去了機場。

直到去了登機口,宋瑾硯才一把将她拉住,沉下嗓:“小沒良心的,真一句話不和我說就走了?”

明荔鼓腮瞪回去:“你不也沒和我說話嗎?”

宋瑾硯別過她耳後的頭發,無可奈何地說:“我仔細想過了,我确實不該一手安排,逼你在團隊搞特殊化。”

明荔眨眨眼睛:“你知道就好。”

“但我的确是,放心不下。”說這句話時,他聲音很低,帶有某種示弱。

“我都明白,”明荔點頭,氣焰也平和了下來:“我平時表現得也不是多麽讓人放心的樣子。”

“但至少這次,不可以。”她的表情帶有某種執拗和幹淨,“我們這次要采訪的人物是一個山村裏的小姑娘,于她而言,甚至連讀書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如果我連出行都需要你安排助理瞻前顧後地照顧着,那我成什麽了?”

宋瑾硯輕輕嘆口氣,伸手捧住她的後腦,将人攬入懷中。修長手指停留在她後腦的那塊疤上,輕輕摩挲。

他總是會撫她這處,帶着綿綿不絕的憐惜。

明荔伸手環抱住他,用力貼了貼,“我走了,到時記得來接我,回京我要第一個見到你。”

她在這邊和宋瑾硯依依惜別的過程,被團隊的人看了個遍。

明荔拖着行李,頂着衆人調笑的視線,臉頰微紅。

陸一驚甚至還啧啧稱奇般笑話她:“你要不把他一起揣着帶走?”

這個老不休!

明荔:“…走了,登機了!”

盡管心裏已經對這趟行程的艱苦程度有了心裏準備,但當下飛機後還要接連轉車,繞過九曲十八彎般的山路,最後被告知還要步行兩裏的山路時,還是刷新了明荔的認知。

汗水早已經打濕她的額角,因為暈車,她的唇色也有些蒼白,只能強壓着不适繼續趕路。

這兒昨夜還下了場暴雨,腳下的山路崎岖不平,坑坑窪窪。

走了幾步,明荔的球鞋便髒得不能看了。

一直快到天黑,他們一行人才真正到了這幾天的落腳點——石坑村。

“條件就這樣了,”陸一驚着重看了眼明荔,指着低矮平房最敞亮的一間房,“你和舒影就住這兒吧。”

明荔看着眼前這幾乎是用幾塊磚搭成的房子,抿了抿唇,沒有多說什麽,“好。”

“和你家是沒得比,但已經算是這裏最好的房子了。”

“我明白,謝謝陸老師。”

見她态度乖順謙和,陸一驚挑了下眉,眼帶贊賞地笑了笑。

一路走進房間,明荔四處打量幾眼,眼中閃爍。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确實無法想象,祖國現在還有這樣的房子。

此時天色已近昏黑,室內只有一盞老式燈泡,幾乎就起到能視物的作用。

“阿荔,看你臉色很白,先坐下來休息吧。”舒影好心地拉住她。

明荔點點頭。轉頭看見破落發黴的木板床,眉頭輕蹙。卻累得顧不得什麽,只能暫且坐下。

“這些地方,你一定聞所未聞吧?”舒影動作麻利地擦着灰,嘆口氣說:“但這些年我跟着陸老師,見識到很多類似的地方。這條路不好走,所以陸老師才遲遲沒有帶你出來。”

明荔捧着熱水,看着袅袅熱氣升起,她嚴重情緒幾變,最終說:“我一定能堅持下來的。”

舒影沖她笑:“那我們一起加油。”

稍作休息,明荔也起身一起幫忙,将這間屋子一起打掃了下。

她不太會做家務,甚至手背就因為觸碰帶有灰塵的抹布,就過敏得紅紅一片,看得舒影吓了一跳,連忙讓她去洗手擦藥膏。

明荔蹙眉看着自己的手,歉然地朝舒影表示自己無法再幫她的忙。

屋子稍微收拾好,陸一驚便召集團隊吃晚飯。

晚餐就近在村民家解決,很粗糙的澆頭面條,卻已經是村民能給出的最好招待。

不想拂了別人的好意,明荔強忍着油膩,吃完了整碗面,卻在晚上回去就吐了個幹淨。

“我沒事,”明荔沖吓壞了的舒影擺擺手,“吐出來就好多了。”

她看了眼時間,晚上八點。路上宋瑾硯便囑咐,每天至少要給他打個視頻電話報平安。

明荔出門,邊走邊找着信號。剛剛兩格信號,屏幕便亮起,顯示宋瑾硯發來視頻邀請。

她猶豫一秒,看了看周圍環境,才慢吞吞接通。

看到男人的臉出現在視頻那頭時,明荔吸了吸鼻子,幾乎就要撒嬌出聲,最後一刻被她強行忍住——畢竟前幾天還放狠話,說一句苦,就不信明!

“你這是在哪裏?”那頭,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前,背景寬敞明亮,卻在接通視頻的瞬間,忍不住笑出了聲。

明荔則站在一盞微弱路燈下,白光映襯她臉色雪白,還時有飛蟲經過,被她不耐地拍走。

“別的地方沒有信號,這裏信號強一點。”

明荔正蹙眉晃着右腳腕,似乎就這一會,她小腿就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

宋瑾硯細細凝視她眉眼:“你臉色不太好。”

明荔抿唇,不願訴說自己的狼狽,“有嗎?其實還好,就是有點熱而已。”

這邊氣候白天悶熱,夜晚潮濕,這麽一天下來,明荔悶了滿身的汗。

宋瑾硯突然問:“你手背怎麽了?”

明荔忙收回在臉上擦汗的手,“沒事,就有點過敏而已,已經擦過藥了。”

那頭有片刻的沉默,宋瑾硯無聲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

“這邊好多蚊子,”明荔有些受不住了,“我不和你說了,先挂了。”

宋瑾硯嗯了一聲,萬般言語只化作一句:“照顧好自己。”

明荔度過了極為漫長的一夜。這裏的蚊子無孔不入,她穿着長袖長褲,蚊子便繞着她的臉轉悠,驅蚊藥水都驅不走。

沒有空調電扇,她悶出了滿身的汗。翻來覆去,幾乎整個晚上都無法入睡。

頂着憔悴的臉色,次日清晨,明荔起床。用粉稍微蓋了蓋黑眼圈,便随舒影和團隊集合。

這次來的人員也盡量精簡,除了明荔和舒影是随行助理,除此之外只有兩位拍攝,一位編導。

随着他們一起,又往山內走了一裏的路,明荔終于見到了這次拍攝的主人公。

是一位十五歲的少女,名何盼娣。

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明荔心中就咯噔一下,惱怒的情緒則在看到女孩的瞬間,達到了頂峰。

她絕對無法将眼前這個枯黃幹瘦的女孩和十五歲少女劃上等號。

見到何盼娣時,她正蹲在門前剁豬草。穿着泛黃的衣服,短發,頭發如枯草。

攝制組過來時,面對攝像頭,女孩下意識閃躲,随後似想起什麽,麻木地看着鏡頭。

“一開始她的父母不同意拍,陸導給了兩千塊後,又巴巴同意了。”

明荔抿唇,說不出話來。

在面對鏡頭主人公時,陸一驚的态度出奇得溫和,“不用緊張,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何盼娣澀然的目光落于他們身上,又快速低眼剁豬草,努力忽視鏡頭帶來的不适感。

明荔四處打量這處比她昨晚的房間還要更為破落的土屋,逐漸随着陸一驚的鏡頭,逐漸了解到何盼娣的家庭構成。

她是家中老大,下面還有一個十歲的妹妹來娣,以及三歲的弟弟何國棟。

三年前,弟弟出生,在學校始終名列前茅的盼娣就沒有再讀書了。務農的父母理直氣壯地把她扣在家裏照顧弟弟。

明荔見到了女孩的父母和奶奶。他們對攝制組的态度并不好,明荔還察覺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視線。

她忍着火氣繼續跟進拍攝,沒有将事情鬧大。

但晚上,不過因為盼娣沒顧得上吃飯弄得滿身米粒的弟弟,其父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切都被鏡頭真實記錄。

明荔忍無可忍,上前想要将摔倒的女孩扶起,被陸一驚猛地拉住,後者表情嚴厲:“你別忘了你是做什麽的,記錄片的本質是記錄,不是做慈善。”

明荔只能駐足原地,放在身側的手松了又緊。

晚上,她在和宋瑾硯視頻時,說了這件事情,她蹙着眉頭,眼中染上了從未有過的憂愁:“世界上怎麽還會有這種父母?這樣一比,明嵩都算是菩薩了。”

“你說這個女孩兒該怎麽辦啊?我能給她一些錢,走出這座大山嗎?”

那頭有許久的沉默,宋瑾硯看着她,溫聲說:“夭夭,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她尚無力自保,無處可去,源源不斷的錢也只會被她的父母收于囊中。”

這話很殘忍,卻也現實。

明荔垂落眼:“那我還能做什麽?”

“你們現在做的,就是在幫她。《她說》就是她吶喊的窗口。”宋瑾硯說,“夭夭,你正在走的,就是一條很有意義的路。”

明荔眼中的光慢慢彙聚,“這樣嗎,我明白了。”

有幾個分鏡,陸一驚交給了明荔。

清晨,明荔陪着盼娣上山砍柴。她小小的身體,背着一沓半人高的柴火,沉默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明荔背着攝影機,跟在後面都尚且吃力,更何況她。

她試圖伸手幫一把,盼娣抿了抿幹裂的唇,說:“姐姐,我自己可以的。”

明荔啞然:“但這些看起來…真的很重。”

“不要人幫,”女孩低聲念叨,“平時也沒人幫的。”

明荔眼神顫動,聽出了她的意思——有人幫了,就會産生依賴了,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後面的途中,明荔始終沉默不言。

中場休息時間,舒影摸了摸她的臉,“阿荔,你好像很不開心。”

明荔搖搖頭,擡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這裏的山足夠高,四面環繞。

到底要怎樣,才能走出這樣一所大山。

幾天拍攝結束。

最後的訪談時間,陸一驚一如平常,問了何盼娣幾個問題。

第一:“未來有什麽打算?”

第二:“對婚姻的看法。”

第三:“最大的心願。”

明荔全程坐在監視器後觀看。畫面中,短發女孩低頭摳着手指上的死皮。

許是很久沒有和人正常交流,她的表述能力并不強。

“沒有打算,”她搖頭。

“媽媽說,我要嫁人養弟弟。”

“我想讀書。”

明荔捂着臉,幾乎要濕了眼眶。短暫的拍攝結束了,但女孩還要沿着既行的軌道,在黑暗中繼續走下去。

次日早上卻下起了雨,明荔的情緒也因為這樣陰郁的天而差到極點。

攝制組在收最後的景,離開前,明荔将自己帶來的為數不多的零食,悄悄分給了女孩,讓她和妹妹分着吃。

誰知,被盼娣三歲的弟弟看見,理所當然地搶過姐姐的零食,“我的我的!”

明荔頭回打心底讨厭一個小男孩,憋屈了整程的情緒上來,她一把奪過零食袋,怒道:“憑什麽給你!”

早在路途中,陸一驚就強調過,他們是外來者,從安全性考慮,不要和當地任何人起沖突。

這一扯,小孩跌倒在地,撒潑打滾一般哭嚎。

何盼娣驚慌地站起身,推明荔:“姐姐你快走!我爸爸要來了!”

明荔并不怕,她從小學過防身術,對付一個普通男人不成問題。

只是看着女孩可憐的神色,知道如果鬧大,最後吃苦的還是她,只能勉強忍下,看着那對夫婦亂叫着跑來。

女人心疼至極地抱起哭鬧的兒子,男人則怒目圓瞪地大吼:“是誰碰了我兒子?”

明荔冷眼看過去:“是你兒子未經允許搶我的東西。”

這時,小孩哇哇大哭,手中貪婪地抓着零食,“是她給姐姐的,姐姐的就是我的!”

明荔氣笑了,誰知男人不講道理,下一秒那巴掌就甩到了盼娣臉上:“你個賠錢貨,胳膊肘往外拐是吧?”

“還有你,欺負到我兒子頭上,看我不好好教訓你…”男人試圖抓住明荔,陸一驚忙喊攝影師,“小韓,去拉住他!”

但有人比他更快。

只見不知哪來的人影,飛速越過衆人,一腳蹬在男人小腹,男人吃痛重重跌在地上。

這一刻,明荔也回神,一擡頭,看見宋瑾硯站在自己面前。

“宋總,怎麽處理?”另一邊,剛剛出手的保镖恭敬問。

宋瑾硯仔細打量一眼明荔,又掃了眼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的男人,揮手示意保镖退下。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明荔看着他,眼睫顫動一下,有種如在夢裏的感覺。

“接你回家。”

與他同行的還有鎮上的書記,浩浩蕩蕩一群人,都站在門口。

剛剛還嚣張的夫婦看着烏泱泱的人,眼中嚣張之色不再,只看向唯一臉熟的村支書,“我就打打的女兒,我什麽都沒有做啊…”

明荔一眼沒看他們,只摸了摸盼娣的臉,“姐姐帶你去上藥。”

女孩看了眼她身側的男人,瑟縮着點點頭。

明荔看了看宋瑾硯,示意這裏的爛攤子就由他收了,自己則帶着女孩回了住所。

“我,我不需要上藥的。”

看着明荔低頭翻找藥膏,女孩無措地開口。

明荔:“受傷了就要塗藥。”

“我還不起…”

明荔給她上藥,本想說不用還,但一開口,她改變了主意:“你還得起。”

“我送你去上學,你用成績單還我怎麽樣?”

盼娣眼中重重一顫:“上學?”

明荔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她點頭,“嗯,上學。”

這個主意就是,她要在這裏投資建設一所女校。全住宿性質,幫助更多盼娣這樣的女孩。

宋瑾硯的收尾工作處理得幹淨。

他們都知道只将盼娣送回去,所面臨的會是更加煎熬的日子。所以特地給村支書足額的生活費,讓盼娣姐妹暫且住在村支書家,後續會幫她們辦理入學。

此行還有鎮上的書記,一層層看管,再加上記錄片的宣傳效應,也不會有什麽隐患。

回京的路上,明荔幾乎累得眼睛都睜不開。

她從沒以這般憔悴的面貌見過宋瑾硯,沒有化妝,眼下是大大的黑眼圈,手上的紅疹還沒退,雪白小腿上也有走山路摔出的淤青,以及星星點點的紅寶。

“不要看了。”明荔不願宋瑾硯碰這樣髒髒的自己,想要将褲腿放下,後者卻不容她掙紮,低眉,手上細致地替她抹上藥膏。

突然,宋瑾硯輕聲說:“瘦了。”

他手指摩挲她臉頰,輕柔憐惜。

明荔鼻子一酸,幾乎就想将這些天受的苦一股腦吐出來。

她水土不服,睡不着覺,吃不下飯,還被讨厭的蚊子追着咬,上山好辛苦,陸一驚還罵她拍攝手法不專業。

樁樁件件,全都想說給他聽。

明荔憋得眼角都快紅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畢竟是她放狠話在先,說一個苦字,她就不姓明。

回去的路似乎也很長,連日的疲憊襲來,明荔漸漸支撐不住,靠在宋瑾硯的懷中閉上了眼睛。

宋瑾硯則看着綿延的山路,微涼的指腹一下下撫摸她發頂。

相比瀾城的濕潤悶熱,京城的夏則幹燥霸道得多。

回到家,明荔昏沉沉的,晚上竟微發起了低燒。宋瑾硯喂她吃了藥。

明荔這一覺并不安慰,夢裏還是群山環伺的山區,是盼娣茫然的面龐,是她聽到上學時晶亮的眼。

宋瑾硯靠在床邊,看着臉頰滾燙,低低呓語的女孩,輕輕嘆口氣,無奈捏她臉頰,“這就是你說的好好照顧自己?”

可惜,她也聽不到。

聽聞明荔病了,陸一驚便沒有再讓她立刻回工作室剪輯,和宋瑾硯的電話中,他笑着說:“這孩子,倒是硬氣的,再累也沒說一句。”

宋瑾硯:“就是犟。”

“小姑娘好強嘛,”陸一驚說,“她這性子太熱忱,遇到什麽都想打抱不平,對這一行可不是好事。”

世界有光明,就勢必有黑暗。記錄者終究也只是局外人,是客觀事實的傳播者,太真情實感可太傷神了。

“她會自己明白的,”宋瑾硯說,頓了頓,又道:“就算一直不明白,也沒關系,我能力範圍內,幫她兜底。”

“至于別的,還請您多多關照。”

陸一驚笑眯眯的:“應該的。”

明荔修整了幾天,便立刻閑不住,開始清點自己名下的資産。

最終,她決定将宋成睿送她的不動産,全部賣出去,給瀾城鄉鎮投資女校。

将這個想法告訴宋瑾硯後,後者放下財經雜志,“你要賣掉那些?”

明荔點頭:“對。”

宋瑾硯:“我給你的不夠嗎?”

“這不一樣。”

男人低哂,“不一樣什麽?不一樣在那是宋成睿送你的?”

明荔:“……”

他是怎麽了?應激?

“我只是不想什麽都伸手問你拿而已。”她解釋。

宋瑾硯:“你想投資做慈善,我會以你的名義出資。”

對他這樣的堅持,明荔簡直覺得匪夷所思。直到寧茹戳她腦袋,“你傻啊!宋瑾硯這種一看就占有欲特別強的人,能容忍你用着別的男人的資産做捐贈?這讓他臉面往哪擱?”

“毛病真多。”明荔忍不住吐槽。

一周後,明荔接到一通來自遠方的電話。

竟是盼娣打來的,她用的鎮上的電話。

“姐姐,謝謝你,我和妹妹有學上了,就在鎮上的初中,村長說是您資助我們上學的,”她笨拙地做出承諾,“我一定會報答您的。”

明荔的心軟成一片,她喚她“盼盼”,“姐姐知道了,你要每天開心。”

休整完畢,明荔被陸一驚幾通電話給喚回工作室打工。《她說》還遠遠沒有結束,暑假明荔還要随着團隊繼續趕往下一個地點。

一眨眼,暑假過去。

因為開學,明荔無法再繼續跟團隊,只能在空閑時間留在工作室做後期。

與此同時,新學期來臨。

這是明荔在京大的最後一學年,課不多,但原本上課形影不離的朋友們,卻各自忙碌,再難聚在一起。

這天下課,明荔被寧茹一通電話給喚去,說是她為她選定幾十款的禮服,已經到了一部分,最關鍵的是,那款定制的婚紗也到了。

年初在定制婚紗時,明荔有和寧茹探讨過。

“聽我的寶貝,你适合腰線高的,露膚度高的禮服,”寧茹和她分析:“你身材好,腰細胸大,穿這種禮服就是典型的人間尤物。”

明荔突然想起去年那場宋家家宴,造型師替她選的那件金色短吊帶被宋瑾硯否決了,之後再送來的禮物幾乎就沒什麽吊帶款的。

“快看這款一字肩抹胸魚尾裙,用來做敬酒禮服再好不過了。”

明荔看得心中蠢蠢欲動:“我試試。”

這款紅色魚尾尤其修身,明荔從試衣間走出的剎那,寧茹就一拍手,“我就說吧,你超适合這種!”

明荔看着鏡子。

全身鏡中的女孩也微微上挑眼尾,靈動妩媚。

她滿意,對鏡拍了一張,發給宋瑾硯,“怎麽樣?”

發完消息,明荔也沒再看手機,又随着寧茹的介紹換了好幾套禮服。

每一套她都發過去,讓宋瑾硯一起挑一挑。

最後,她來到婚紗前。

這是寧茹聯系法國高定品牌手工制作的,潔白寬大的裙擺上,閃爍着星點的碎鑽和珍珠,波光粼粼,如皎月般幹淨神聖。

明荔幾乎一眼就淪陷其中。

算起來,她訂婚結婚折騰這麽久,竟從沒接觸過真正的婚紗。

她伸手撫摸裙擺的薄紗,寧茹随着她一起進入試衣間,珍重地換上這件婚紗。

最後,寧茹将頭紗簡易地別在她後腦,牽着她來到試衣鏡前。

明荔對着鏡中的自己,一瞬間愣在原地,眸色怔松着,手指甚至局促地捏了捏裙邊。

她正要拍給宋瑾硯看。

突然,餘光看到什麽。明荔倏地側頭,和站在镂空屏風側的宋瑾硯對上視線。

他也同樣回視過來。

只是像被定住了般,目光落于她面上,一動未動。

婚後日常的內容不多了,大概一到兩章內結束,之後會寫宋叔叔視角+if線,不知道有沒有想看帶崽的,這部分我還在考慮寫不寫,想看的多我會寫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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