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吻別
吻別
傍晚,不見勞斯萊斯,換一輛黑色奧迪停在路邊。
向七煦坐在車內,點一支煙,跷腿,輕描淡寫道:“去查一下名叫卓奇的人。我感覺這名字有點耳熟。”
“是,向生。”
車外兩米遠,垂首悶頭走路的女孩子忽然頓步。
已經下了碼頭,阿漁正要打車回公寓,一手揪着斜肩包帶,細看前方,不知這個人怎麽又等在這裏。
“向生不是說,今天要辦事?”
“已經辦完,順路送你回去。”
車門開了。
阿漁不動,車也不動。
她抱着雙臂,“向生往後幹脆不要再辦事,來H大念書,不知有多少學生妹圍着你轉。你英俊多金,又好懂數學,一定吸引無數靓女,今天你也看見,個個都好可愛,你不心動?”
他淡聲接話:“易同學果然是最靓校花,從誰身邊走過,人家都要多看你一眼。诶?怎麽不見男同學給你的水果茶?未喝便扔,是不是有點可惜。”
雞同鴨講,驢頭不對馬嘴。
阿漁瞪着他。
他讓司機下車。然後,他坐上駕駛座,推開副駕駛車門,“先上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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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一直播放譚詠麟的歌。
他不說話,全程專心開車。阿漁也不找他說話,望着窗外聽歌。
臨近巷子口,才覺變天,街上陰風陣陣,行人們加快腳步歸家,路上陰森森無人影。幾個閃電在天幕上無聲隐現。加上此處位置偏僻,居民緊閉房門,好似瞬間進入恐怖片空間。
今夜必有雷陣雨,空氣悶熱。
阿漁在車內感覺悶得緊,便降下車窗,任涼風大勢刮進來。風經過發絲,帶來淡淡花香,令旁邊人變得十分清醒。
向七煦停車,忽然像閃電那樣砸出一句話:“易小姐覺得,要是……同我拍拖,怎麽樣?”
阿漁的呼吸跟着車一起停。
她眨巴眨巴眼,僵硬地扭頭看向他,“……一般。我是個貧民窟女孩,配不上大富豪向生,更怕被玩弄感情,到頭來一無所有。”
“你這樣的人,永不會一無所有,對嗎?”他也轉過臉來,淺笑,“就算墜落深淵也可以白手起家,易小姐要是想發點財,不算難。”
阿漁望着他。坦白說,這是一位應被她稱為“師哥”的人。
“向生,你對我一無所知。”
她話剛出口,心下一緊,立馬補充道:“嗯我是說——你根本還不夠了解我。你知道我多窮?我阿媽在外欠一堆債,是個徹頭徹尾的吸血鬼,我還在念書,前途未蔔……而我又不想通過賭博解決這一切,所以我未來飄渺,我根本上就是個深淵。”
“我可以幫你。”
她笑了,“向生對多少女孩子說過這樣的話?又可以幫多久?新鮮感過後分手,還幫不幫?”
字字剝心。
兩人撤回視線,各自看向前方,目不斜視盯着擋風玻璃。又一個閃電劃裂天空,這次,終于伴随着“轟隆”一聲雷鳴,整個澳門仿佛都跟着顫了一顫,小島被砸得輕微晃動。
但雨仍未落下來。
*
夜風又猛又冷,卷起附近海潮味的濕意。阿漁關上車窗,“其實我不明白,向生究竟對我哪點感興趣?”
他點燃一根煙,沒有抽,單手搭在車窗上,任香煙燃着,慢悠悠道:“在馬來西亞,我為隐蔽行蹤住一間普通酒店,在酒店樓上看見街邊一個靓女替小孩子出頭,用變魔術的小戲法吓走小混混,當時心裏面有一點感興趣。接着,我得知那個女孩越洋尋親的故事,對她略感同情。然後,我回澳門,在一間地下賭場看見那個說當晚本要去聽演唱會的學生,感覺她真是有點古怪……”
“就這樣?”
“以上,還不夠産生興趣?”
他的眼波安靜下來。
沉寂如深海的眼,不為夜風中紛飛的落葉所動。
“……聽你朋友說,你向來鐘意溫柔有禮的紳士型男人。我大概稱不上。”
“……聽你手下說,你一直鐘意清純乖巧的淑女型女孩,我肯定不沾邊。”
阿漁嗤笑,想推車門離開,忽然手被人抓住,頸間伏來一股熱氣。
平時有氣場作祟,煙霧遮蓋了他本身的氣質,此時湊得夠近,才覺這個男人的面相是幹淨型裏面拔尖的。瞳仁黑亮,三庭五眼比例方正,挺翹的下巴沖淡了英氣帶來的鈍感,由下颌線勾勒出精致的側臉輪廓。
阿漁眼前正是他的下颌線。
她暗暗咽一下口水,胸脯明顯地起伏,呼吸都亂。
電閃,雷鳴,白光隐在眼神間。
這種時刻,他卻松了手。
兩人都未說什麽。他收手時,順便幫她推開車門,“晚安。”
阿漁趕緊逃命似的撲下車,“再、再見,向生。”
……就那樣結束了?
向七煦搭在車窗上的手,剛要将香煙送至嘴邊,想了想,卻掐滅。
夜風吹過,一片樹葉都沒抓住。
“喂,包包忘拿。”他下車,在白裙子即将消失在黑暗中時,喊住她。
*
他立在路燈下,慵懶地背靠車門,揣着褲兜,靜等。
那抹倩影匆匆跑回來,一路低着頭,斑駁的葉影與月色在她身上疾速穿梭并流逝,掠過黑發與白裙。她跑到他面前,還微喘着氣,正要搶過書包即刻調頭,卻被他反手按在車門上,吻過來。
社區門衛亭在拐角處,距此不過十米遠,角度原因看不見,可如此靜谧的夜裏,一丁點細碎動靜都顯擾人。
唇上起火。
她被壓住,不受控制地仰頭面對他,背靠車門,腰際随車型弧度貼着。
阿漁擔驚受怕,無處安放的指尖揪緊他的大衣衣領。
葉影婆娑,地上落葉有脆響。
還好他沒有做更多的深入,只在邊界輕吻試探過,便微微松開她,含笑審視她的表情——
阿漁迷茫地睜開眼,視線慢慢聚焦,看清視野中央似笑非笑的臉。
此刻是最佳逃跑時機。
她頓時清醒,抱着書包飛速跑掉。
*
回到公寓後,開了燈,阿漁彎腰蹲到陽臺邊,從欄杆間往下窺,見黑色奧迪這才打亮車燈,調頭開走。雨終于落下來,淅淅瀝瀝,車燈中無數金黃色雨絲,在水泥地面濺起透明的水花。
她撫摸心跳,仰倒床上。
等待那個吻的餘威散去。
也許,要怪這個吻後勁十足,這一夜,阿漁不知自己是發了什麽瘋,一個人睡在熟悉的被窩中竟做了噩夢,夢見自己同尚還陌生的向七煦熱吻。
——在上萬英尺深的海裏。
他們在海裏。
在冰涼的海水中浮浮沉沉,發絲與衣衫濕透而懸浮着,擁吻不歇,月色碎成潔白的花海,在他們周身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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