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茫(二)

茫(二)

九月開學季,街上人來人往,四成去上學的,五成去上班的,還有一成,是去玩的。

悲催的是,我就屬于去上學的。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用我的話來說,就是“豔陽高照”,天是淡藍的,雲在上邊飄來飄去,風把樹的黃葉子吹得呼啦啦響,地上的影子斑駁,陽光透過樹葉稀碎地灑在我的頭頂上。

但我的心情和天氣成了反比。

畢竟我最讨厭上學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耍一些小手段(比如曠課,裝病)用來逃避上學…

怎麽樣?是不是和我的學霸人設有點不相符?

其實我并不喜歡學習,上課時我拼命逼自己專心聽講,兩只眼睛瞪得比銅鈴兒還大,透過鏡片直直的盯着老師,可沒過一會兒就走神了……

比起學習,我更喜歡唱歌,畫畫,寫虐文,我的夢想可是當個插畫師呢!對啊,當個插畫師……

我前些日子突然發現,每當我興致勃勃地拿起鉛筆,望着空白的紙,卻怎麽都落不下去手了,畫了又改,改了又擦,成了一個無休止的循環,到了最後,我總會氣得扔了鉛筆橡皮,瞪着沒擦幹淨的線稿,總想伸手把紙撕成幾片扔在地板上。說實在的,這可真是有些小孩子氣了。

我在心中嘆了口氣。

嘩啦啦的一聲響,學校的大鐵門被推開了。

我邁着沉重的步伐走進了學校,走至樓梯口時碰見了音樂老師,她沖我笑了笑。

我也笑了笑,心情好了很多。我怎麽能忘了這茬呢?這學期我還可能參加合唱團。但也只是可能。

大人們總是怕我的成績因為各種原因一落千丈。

“我告訴你,你六年級不能參加任何課外活動。”老媽是這麽沖我說的。

但是我還是想争取一個機會。

所以我上學期很認真的背了譜子,很大聲地唱了歌。我希望老師能讓我繼續參加合唱團。

應該能參加吧。我忐忑不安地想着。

丶一在我心裏哼了一聲。

哼什麽。我不滿地問。

你應該知道,那些人早就把選擇權掌握在她們手裏了,你沒法參加的,就像二年級時你沒法上臺演出一樣。丶一撇着嘴,講着我從小就明白的道理。

你沒必要這麽賤。我輕飄飄地落下一句毫無分量的話。畢竟我知道,和這家夥争論是沒用的,更何況是争論連自己都贊同的道理。

是你讓我出來陪你聊天的。丶一不滿道。

切。我撇了撇嘴,不理它。

沒錯,丶一是我臆想出來的産物,總的來說也算我的一部分。

我太孤獨了。

一到五年級沒交到一個朋友,從四年級開始班裏的一些男生總會逮着我欺負。

比如說搶我的課本,把它扔在廁所前的樓梯上,上面還有一些沒幹的髒水,萬幸的是課本只是皺了一點,沒濕。若不是因為扔的是課本,以我的記性,早就将這件事抛在腦後了。

再比如說拔我的頭發,搶走我最喜歡的明黃色皮筋,有一次那皮筋被扔在了垃圾桶旁邊,我把皮筋洗幹淨,晾了一星期,又綁上。

又比如說搶走我的紅領巾扔進水坑,我氣得要吐血了,沖那人罵了一陣,把紅領巾帶回家晾幹,第二天強忍着惡心把它戴上。

而欺負我欺負得最狠的男生——李凡,放學天天跟在我後面,有時候莫名其妙地推我一下,笑我書包上畫着“裸奔熊”,或者在我旁邊說惡心的話。

“xxx晚上去落木家裏獎勵自己哦~”

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甚至去和大人說,但效果微乎其微。

他總是在說,我哪裏欺負她了,一轉眼,又開始沖我各種語言暴力:“我祝你媽長命百歲,身體健康。”或者莫名其妙地走到我旁邊,扇我一巴掌。我總是反應遲鈍,追上去時,都找不到人影了。

班裏人居然還會嗑我和李凡的cp!真是離離原上譜兒,調都找不着了。但我可沒去理她們那群八婆。

我當然不懂“八婆”們為什麽會覺得我會喜歡一個比我哥還矮的小矮子,一個全班最矮最醜的人。

記得有一回晚托,代課老師八卦地和李凡說:“說不定以後落木會成為你的……”她沒有接下去說。

但教室裏的人都笑了。

我也笑了,我惡狠狠地攥着筆應景地假笑。

可能是應為我打他罵他時都在笑,或者是因為我和他最初的關系挺好的,或者是有時候他也會和我聊天,所以大家覺得,我和他是對情侶。

我有時也覺得,或許這只是李凡開的一些玩笑呢?

但這一點都不好笑,甚至幾度成為我的夢魇。

這是持續了兩年的黑暗記憶。

是我在哄笑聲中一次又一次地從男廁所濕漉漉的門口前撿起皺巴巴的書本,是我被水潑濕的頭發,是桌上莫名消失的物品,是那個再也沒有戴上的、洗得褪色的、我最喜歡的明黃色的頭皮筋。

每個早上,我都會想:怎麽才能不去上學。

怎麽才能不去上學。

即使後來我擺脫了這一切。

我記得,那天放學,李凡拉着我書包把我往男廁所裏又推又拽,幸好我握住欄杆才沒被他拉進去,到了下一層,他還是拉着我書包,我假裝要去上廁所,可他硬是拽着我不讓我進去。

“你幹嘛啊?”我問他,見他嘻皮笑臉的,不說話也不撒手,還想把我從門裏拽出來,我生氣地拽起他書包往女廁所裏帶,“你不是拉我進男廁嗎?那你也進女廁啊!”

他惱了,虎着臉惡狠狠地推了我一把,跑了。

我追着他跑下樓,很快就追上了他,心中的憤怒讓我向他揮出拳頭,但最後只砸在了他的水杯上。

沒錯,我不敢。

我怕打在他身上,他就向我要錢,說他哪裏哪裏骨裂了,壞了,斷了,或是第二天就來找我麻煩,很可怕。

晚上回家我把這件事當作一個樂子告訴了老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什麽?他敢這樣對你?”出乎意料,明明我把這件事用很搞笑的語氣簡短地說了一遍,可她聽完就生氣了。

吃完飯她就帶我去體育場找李凡了。

“你今天為什麽要把我女兒拉進男廁?”她沖李凡吼。

我臉白了一下,躲在她身後緊緊握着她的手。

可能還沒有人吼過這個敢诋毀老師、吼過老師,被父母寵得團團轉的混世小魔王,他愣了一下,大聲說:“明明是她先拉我進女廁!”

我的大腦卡機了,想了一遍事情經過,憤憤地從老媽身後探頭:“明明是你先要把我拽進男廁!”

“狗屁!”他罵道。

“如果你再來欺負我女兒,我要告老師!”老媽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扭曲事非的人,氣得使出了殺手锏。

“你告呀!去告嘛!我又不怕!”他情緒激動了起來,眼框都紅了,搞得好像是我們在欺負他一個人。

“行啊!”她氣結,握着我的手走了。

第二天,他就在我旁邊罵髒話,把我祖上十八代罵了個透,并祝我媽“長命百歲”。

……

當思緒從曾經撥離出來時,我已走到了教室。

教室裏鬧哄哄的,窗簾半遮不遮,陽光透過窗子灑了進來。

“哎,池薇,池大薇!我更了!”我笑着從書包裏掏出本子。

“真的?“池薇探頭,“快給我看!”

“好嘞!”我遞了過去。

池薇長得瘦瘦小小,瓜子臉,皮膚很白,眼睛很大,大得讓人覺得她整過容,成天戴着個粉框眼鏡,襯得她很像精神小妹,雖然她本質上就是這樣…

“卧槽!”池薇喊了一聲,“你更了這麽多!”

“那是當然。”我自豪翹起嘴角,“我一整個暑假都在更。”

“哎,你們來了呀。”一個很溫柔又有點渾沌的聲音響起。

是千山。

千山長着張又圓又寬的臉,略有些嬰兒肥,有着一雙看上去會說話的眼睛,眼睛下長着雀斑,她總喜歡紮個低馬尾,今天也不例外。

“嗯。”我禮貌地笑了笑,因為我和千山實在是沒什麽交集,也沒有話題可說,只能禮貌地笑笑。

“千山!你更了嗎?”池薇湊了過來,“落木更了很多!”

“啊?”千山抽了抽嘴角,“那啥,我那本師徒文…本子沒了……”

“啊啊啊啊!”池薇一副要哭了的樣子,沒等她說什麽,老師就進來了。

經過老師的一翻操作,池薇和沈懿坐在了一起,而我和千山坐在了一起。

放學。

我因為長得比較高,排在隊伍後邊,本來李凡之前天天放學跟在我後面,現在絕裂了自然返回了自己的位置,李凡不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自然不在,我覺得耳朵清靜了很多,眼睛也一樣。

路邊的樹郁郁蔥蔥,走下斜坡,馬路正中央有棵很大的榕樹,有很多小孩放學了在榕樹附近玩,因為榕樹的樹根多,所以工人給它修了個巨大的…樹壇?我的腦子裏只能想出這個形容詞了。小孩子都愛踩在樹壇上,膽子大的會爬上樹傲視底下的人,我也這樣玩過,挺好玩的,适合一個人自娛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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