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曙光

曙光

教室。

語文老師在講臺上講課,我在臺下悄咪咪地畫畫,而千山閑着沒事,不是在看着我畫畫就是自己在畫畫。

我畫累了就擡頭聽課,當然,聽的時間比畫的時間多。

我瞪大着眼聽着老師的講課頭有些暈,可偏偏,盯着白紙無從下手的時候更暈。

這算是……後遺症吧?

我歪頭想了一會兒,又開始做起了小動作。什麽啃手指,把橡皮屑搓成一團都出來了。

“親愛的同學們,下課了……”弱智的下課鈴聲響起,可萬惡的語文老師永遠都在拖課。

“讓我們呼吸新鮮的空氣……”我夾着嗓子,惡作劇般地小聲說道。

放心吧,我的聲音被鈴聲的聲音蓋住了,沒人會聽見。

…………

“好了,下課。”語文老師大聲宣布的那一剎那,全班都沸騰了。

下節課是英語課。Miss苗提着教課功具走了進來,準備上課。

“哎,”我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分享欲,碰了碰新同桌千山,“你看,我記作業的本子!”我從書包裏翻出本封面是自己做的本子,滔滔不絕地分享,“原來的封面壞了,暑假時我閑着沒事,用素描紙和水彩弄了一下,就是不知道會不會被老師給罵。”我說完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千山看着本子,上面全是些“元旦金桔”,她咧咧嘴,道:“沒事,李依澄也有這件本子,她寫了整整一本呢!哎,你借我看看呗?”

我非常大方遞了過去。

千山也有看過這些書(從四年級被表姐拉入坑的),于是我們熱絡地聊了起來。

“綠色的公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千山和我一起笑道。

池薇懵懵地看着我倆,絲毫沒聽懂我們在聊什麽……

“唉,我暑假的時候還做了一本本子,帶過來給你看看?”我問。

等到時候直接送給千山,算是報答了她之前晚托送我東西吃的恩情。

下午。

“落木,音樂老師叫你去音樂室!”有個同學沖我喊。

我愣了一下,以“50千米每分”的速度奔向音樂室。

音樂室。

我沒想到老師竟然是叫我來參加合唱團。

“上個學期的譜還在嗎?”音樂老師問。

“在!還在的!“我兩眼放光,興奮致極。

……

“不是跟你說了嗎!六年級別去參加合唱團了!跟你說了你也不聽!”

“你都去了這麽多年了,把位置放下來讓新同學上吧。”

我把頭埋到最低,默默地吃飯。這可是透明人的職業素養。

“咦~”老哥皺着眉,做着誇張的鬼臉。

我擡眸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

老媽重重擱下筷子,走出去撥了個電話:“喂?音樂老師,你好,我家落木現在不是上六年級了嘛,作業多,功課也重,你還是別讓她去參加合唱團了吧……”

我在屋裏靜靜的聽着,吃完了飯。為什麽我從來不能自己認認真真地做一個決定呢?一個适合我的決定。

“好了。”不知談了多久,老媽走進來重重地放下了手機,掃了我一眼,“這件事我幫你處理好了,你從明天起別去唱歌了。”

“……哦。”我抿着嘴,把筷子和勺子放進碗上,又把它們放在洗碗池邊。

“對了,你們學校又讓做心理測試了。”老媽把手機放在我旁邊。

“哦。”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開始做手機上非常無聊的測試題。

我敢保證我填的都是真的。

最後一張卷子有一百道題,填完交卷後,除了學校的心理醫生,沒有人知道我填了什麽。

周五。

“落木,你過來一下。”老媽放下手機,嘆了口氣。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消息,整個人一下子衰老了很多。

是老師批評我了嗎?還是……我忐忑不安地朝她走去,與她保持恰當的距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她惡狠狠地打了。

我又瞟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面有張表格,寫着心理有問題的學生,這些名字整齊擺列,而這些現實中的人,也像這些字,被一條又一條奇怪的規則所包圍,一動不動。有幾個名字很特殊,它們是用紅筆寫上去的,其中一個便是一一“落木”。我松了口氣。

這倒不出我的意料。

“跟媽媽講一下為什麽會這樣吧。”老媽伸出手,摟了摟我。

我抿着嘴什麽也沒說。

“阿侬畫畫也畫得很好呀,學習成績也很好呀……”她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我低着頭,任由眼淚掉下去。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好……我氣鼓鼓地想着。

我突然想起來上學期的一幅畫。我管它叫“青鬼”。

初稿的色彩還算明豔,但我并不滿意。雖然只是随便畫畫,但我還是想把它畫得更接近心中的形象。

後來我一股作氣把黑色,黛色,青色都混在了一起,調成了一種比黛色還要接近黑色的顏色,塗在了空白的地方。而用白筆在右上方寫上的“青鬼”二字,則是我仿着網絡上的甲骨文圖片一筆一劃認真地模仿寫下來的。

給老媽看時,老媽說:“不知道的,看到了這幅畫應該會以為你心理有問題吧?”

……

吃完飯,數學老師打電話過來,問我的情況。

老媽說,是我理解錯題目的意思了,所以才亂選。

我在一旁聽了想争辯。我的智商可沒這麽低,我可是長期霸占年段第二的“奇女子”,年段第一常年更換,但我可是緊緊守着年段第二的“寶位”,不肯讓別人染指——除了我一兩次換了口味,一舉拿下了年段第一,呃……好吧,其實這種事聽上去很厲害,但在小學階段裏根本連屁都算不上,老媽說過,成績這種事到了初中才能見分曉。

老媽見我生氣的樣,壓着聲音說:“你以為有心理問題很光榮?這會被記進檔案,跟你一輩子的!”

我只得閉上了嘴。但心裏還是不服氣,覺得撒謊不對。

我後來做了一個晚上的惡夢。

不知道是多小的時候,我每次收到硬幣,都會興高采烈地把儲錢罐裏所有的硬幣全掏出來,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數上幾遍,每當這時,家人就會用方言笑我,大意是愛錢如命的小婆婆吧。我不懂數錢這種平平常常的事,為什麽她們每次見到後,都要笑着往我頭上安一個貶義詞上去?

有時候我會凝視着鏡中的自己,大人看了,又會用方言笑我:“妞妞婆兒。”意思應該是臭美的姑娘。我當時知道這不是好詞,撇撇嘴跑了。

小時候我哥天天打我,多半是沒大人看着的時候,他下手很重,我總是被打得哭鼻子。

有一次大人們就在旁邊看電視,我又莫名其妙挨了打,被打哭了,老媽才過來哄我,而老哥最多被抽幾下竹鞭,教訓一頓便完事了。那竹鞭又細又長,打人身上也不會留痕跡,只有刺痛刺痛的感覺,沒幾秒便消了。第二天我仍會挨打。

我有一次告訴奶奶,奶奶說:“哥哥現在還小,不懂事,要讓着他,長大以後他就會讓着落木了。”

我當時居然傻傻地信以為真了。

可我現在不信了。

有一次我借了他一支圓珠筆,那支筆是老師送給我的,自己都沒舍得用,但他向我借,我還是給他了。

他用了好久都沒有還我。

那天是期末考,我鼓起勇氣問他要時,他輕描淡寫地對我說:“哦,你說那支筆呀,筆墨用完了,還壞了,被我扔了。”

我覺得,我的腦子嗡了一聲,随後整個人都崩潰了,淚流了滿面,我伸手去擦,怎麽也擦不完,我一步一步地走到垃圾桶旁,想找到那支筆,可垃圾桶裏什麽都沒有。

我可真傻。

後來我不想再借他東西了,可他一借不到就告訴大人,大人們總是逼我借給他。

有一次,老媽說,我可以不把東西借給他,我當時真的歡呼雀躍,可能這個成語不太适合用在這,可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高興。

可過了一段時間,當他再一次向我借三角尺時,老媽對我說:“借給他吧。”

我懵了。

我聽到自己小心翼翼地問她:“你,你不是說,我可以不借他嗎?”

她沉默了。

我只覺得我的世界裏,天是黑的,山是黑的,聽不到鳥叫,看不見雲,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将我淋了個濕透。

而大雨是我最讨厭的天氣。

同樣是一個大雨天,同樣是一個媽生的孩子,我和我哥坐在電動車上,雨衣有兩個可以把頭伸出外面的洞,他把頭伸出去了,雨衣剩下的部分只夠蓋住我的頭。

我彎着腰縮在雨衣下,但肩膀、背、腿還是露在外面,狂風暴雨朝我撲來。我小心翼翼地去扯雨衣,便聽到他說:“落木!你別動雨衣!”

回到家,在我艱難地蜷着身子的情況下,只是袖子和半邊褲子,一只鞋子濕了,而我哥卻興高采烈地去吃飯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飯。

這種情況持續了好久,直到有一次,我的半邊衣服,頭發,鞋子,褲子全濕了,我媽才注意到這事。

但這不怪她,她總是很忙。

只是……在後來的下雨天,我躲在雨衣裏,再也沒有挺直過身體。

……

“xxx晚上去落木家獎勵自己哦~”

“咦~癞蛤蟆!”

“別嘚瑟了,你不僅字寫得醜,長得也醜。”

“碰到了!你的尺子碰到她的胸了!哈哈哈哈!”

落木,我讨厭你,我讨厭死你了……

我覺得自己像陷進了泥潭,無法呼吸,無法說話,更無法動彈。突然想起來,小時候舅媽告訴我,我嬰兒時期時,有人看我,我就沖他笑,有人和我說話,我也沖他笑。現在思來想去,定是她騙我玩的。

我不愛笑,真的一點都不愛笑。

第二天。

“你知道嗎,我被查出心理有問題了……”我低着頭,掐着手上的皮。其實這件事對我來說挺好的,至少能争取讓家人多關注我一點,但我不知怎麽了,居有些怕這位新同桌不接受。

“沒事啊,挺正常的。”千山聳了聳肩。

“我的名字在表格上是,紅色的。”我說。

“我的心理測試是我媽填的,如果讓我填的話,應該也是不正常的。”千山說道。

“啊?”我有些驚訝地看着她,想了想,便和她聊起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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