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邊疆歲月(五零年代1)

邊疆歲月(五零年代1)

好冷!身體僵硬不聽使喚,胸口發悶,頭暈目眩,四肢無力。

這種無處使力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她發現,自己居然在水裏,腳應該是被水草纏住了,所以游不上去,缺氧導致腿部抽筋,胸悶,頭暈,身上冷的有些不靈活了,如果在水裏再這麽待一陣子,估計她将會淹死在水裏。

雖說是外力的作用,可是規則是公平的,自己也許會為此再去一次末世,或者更可怕的世界。

在自己身上能掐到的最痛的地方死命的掐了一下,痛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整個人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艱難的彎下腰弄斷了水草,甩着并不怎麽聽使喚的雙腿雙手,終于浮上了水面,拼命的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氣刺激的肺部一陣不舒服。

浮上來才發現,應該是在一條河裏面,水面有多寬也看不清楚,天已經完全黑了,目測非常遙遠的地方能夠看見燈火,提醒着暖暖,恐怕喊破喉嚨都不會有人聽見。

兩岸的河堤很高,斜坡也很長還有些陡,游到岸邊,沿着岸邊游了一會,卻始終找不到适合上岸的地方,都太濕滑了,根本無處着力。

也試着通過抓住草叢爬上去,可惜都跌落了下來,反而幾乎耗空了為數不多的體力。

此時,隐隐聽見有人的喊聲。

“阿暖……阿暖……”

暖暖也不管是不是在喊自己,直接叫道:“我在這裏!阿姐……”

“阿暖,阿暖……”

“阿姐,你不要過來,這裏太滑了,快去找人找繩子過來。”暖暖死命的吼道,阻止這位有些不要命的小姐姐跑過來。

“哦,好,歐陽身上帶着繩子呢,歐陽,歐陽,快過來,我找到阿暖了。”

暖暖:是我想的那個歐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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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陌生的聲音,卻帶着安穩人心的力量,甚至不用去确認,暖暖就确定,真的是歐陽。

“歐陽!”

歐陽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悄悄的翹了起來,終于等到你了。

繩子的一端已經被打了一個圈,暖暖把身子套進去,用力的往下扯了一下,上面就開始發力,一點點把她拉了上去。

被阿姐和歐陽聯手拉上岸,暖暖已經凍的渾身發抖,臉色青白,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暈了過去。歐陽脫下身上的大棉襖給暖暖包上,抱着她快速向家裏跑去。

夢裏,暖暖以看電影的方式,目睹了這位年僅十六歲女孩短暫的一生。女孩名叫聞人暖,家住老上海灘十裏洋場貧民窟,現在上紅旗高中三年紀。

聞人暖出身富貴,九歲以前一直住在英租界的白家公館,那時候她還叫白暖,母親韓秀是一位典型的大家閨秀,父親白楊據說是一名軍人,可是從白暖出生起,就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母親也從來不提起,母女兩人在白家公館一直都是隐形人一樣的存在。

白暖五歲的時候,就被韓秀送到了瑪利亞女子學校(建國後改名紅旗高中),并且一直住校就讀,每年回白家公館的時間很少,為了不辜負媽媽的期望,白暖讀書很用功,成績也一直很好。

韓秀身體非常不好,白暖記事的時候起,就一直在吃藥。九歲那年,白家公館突然人去樓空,白暖放假回公館,發現整個公館空蕩蕩的,那些名貴的擺設家具全都沒有了,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幫傭保姆司機全都不見了。

往日熱鬧的白家公館空蕩蕩的像一座鬼屋。

媽媽說,變天了,所以他們逃到香港去了,是我連累了你,要不然……

要不然什麽,白暖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媽媽十分的憤怒,悲傷,甚至是憎恨。

韓秀賣了白家公館,換上破舊的衣服,拿着一個破舊的箱子,帶着白暖住到了十裏洋場貧民窟。孤兒寡母又是弱質女流,雖然手中不缺錢卻不怎麽敢花,甚至不怎麽敢出門,後來經鄰居介紹,韓秀改嫁給聞人東,也給白暖改了名字叫聞人暖。

聞人東是個老實人,在紡紗廠當工人,工資十分微薄,勞動卻十分繁重,可是卻很勤勞,下工之後經常到碼頭給人扛活。娶了韓秀以後也不嫌棄阿暖這個繼女,對她十分的好。韓秀在結婚的第二年,就給聞人東生了個兒子,聞人寬,身體卻越發的不好。

十三歲的聞人暖認識了爸爸聞人東的工友,年僅十五歲的歐陽。從瑪利亞學校回貧民窟要走很長一段路,路上也不是很安穩,所以白暖和家人說好,每個月只回來兩次,時間也是固定的,聞人爸爸不顧疲勞必定要去接她。

生了聞人寬以後,韓秀的身體更差了,聞人爸爸忙完外面還要回家做飯收拾家裏,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也會拜托工友歐陽去接她,一來二去的,兩人熟悉了起來。

阿暖十五歲的時候,韓秀大病了一場,以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就做主給阿暖和歐陽定了親。

韓秀到底沒有熬過那一年的冬天,留給阿暖的只有一口破舊的上着鎖的箱子,一個突然頹廢的後爹,一個還傻玩傻樂的弟弟。

建國後劃分成分,阿暖因為生父的原因被化成了資本家崽子,父親還是舊軍人,所以她從祖國的花朵變成了需要教育的對象,因為跟着養父的原因,到底沒有受到太大的牽連,可是很多同學卻沒有她的幸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是出國了,就是突然不上學,回家嫁人了或者娶親了,不到一個學期,同學卻換了一茬又一茬,阿暖也不在熟悉了,慢慢的越來越沉默。

她總覺的不安穩,心裏惴惴不安,卻不敢告訴任何人。

今天她是被同學們硬拉出來的,本以為是有什麽活動,到河邊的時候,天都快黑了,阿暖是乖乖女,這麽晚還在外面,心裏很害怕,就和同學說要回去,沒想到不知道被誰一把推到了河裏。

她以為同學不是故意的,以為他們會想辦法救她,沒想到他們居然尖叫着跑了,她在水裏游了很久,漸漸的沒有了力氣,也越來越冷,最後還被水草纏住了腳……

醒來以後,暖暖就看見養父一雙眼睛熬的通紅,一錯不錯的盯着她,她被窩裏似乎還有一個小孩子,是阿寬。

兩歲的阿寬将将三頭身,聞人爸爸向來認為可以缺衣服穿,去不能少食物吃,所以阿寬被樣的胖乎乎的,身體一向很好。

小孩子火氣旺盛,所以被我裏暖烘烘的。

“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難受?”見她摩挲着懷裏的弟弟,就道:“是小薇說小孩子火氣旺盛,放被窩裏好,暖水袋萬一水涼了讓你二次着涼就不好了。昨天你能獲救,還多虧了小薇,等你好了,親自去,好好謝謝她。”

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還沒有弄清楚,暖暖沒有貿然發表意見,只點頭表示知道了。

“阿暖啊,不是爸爸說你,那麽晚的天了,你怎麽會獨自跑到江邊去呢?當你臉色青白,昏迷着被小薇背進來那一剎那,我的心髒都差點跳出來了,你知道嗎?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麽和九泉之下的秀秀交代?以後不要再做這麽危險的事了,知道嗎?”

“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

“昨天晚上你受涼發燒,整個人都燒糊塗了,一直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什麽,小薇陪了你一個晚上,早上小薇實在扛不住了,我就讓人家先回去了。”

暖暖聽着卻覺得不對,為什麽聞人爸爸嘴裏都是小薇小薇的,歐陽人呢?不過,不着急,她沒有淹死在水裏,說明她有的時間能弄清楚這一切。

轉頭看看聞人爸爸。

幹瘦,黝黑,個子不高,看起來卻很溫和的一個人,臉上布滿了辛勤勞作留下來的痕跡。薄薄的棉襖,看起來還算幹淨,近距離可以聞到一股有些嗆人的煙味。

近幾年,聞人東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還要照顧生病的韓秀,幾乎把自己熬成了一把骨頭,這會兒高興的笑着,臉上的皺紋幾乎布了滿臉,明明才四十歲的年齡,卻被生活的重擔壓的像整個人都六十歲了一樣。

喉嚨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張張嘴也說不出什麽來,暖暖意識到自己得了重感冒,可是阿寬還跟她睡一起呢,萬一被傳染了呢?他才兩歲。

暖暖把阿寬用厚衣服裹吧裹吧,然後從被窩裏把孩子挖出來,遞給聞人爸爸,一邊使勁的咳嗽,表示自己重感冒了,不能傳染給阿寬。

聞人爸爸連忙把孩子抱到自己的房間裏,一邊懊惱的自責,怎麽沒想到孩子萬一生病會有多麻煩什麽的。

養病的日子是難熬的,特別是缺醫少藥,經濟困難的情況下,只能靠着開喝開水,然後自己熬着。

家裏有錢沒有!

沒有!

聞人爸爸能掙的錢,真的是有數的,能糊弄住三張嘴,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阿暖手中有沒有錢,也是真沒有,錢這東西,韓秀一直都是自己手中,就是去世的時候,也沒有說哪怕一個字,所以暖暖也不知道在哪裏。

暖暖從沒有一天,能想到自己會如此的狼狽。

聞人爸爸見暖暖已經醒了過來,就去隔壁請了小薇過來幫忙照看病人,自己去上班了,他如今是家裏唯一的收入來源,女兒要上學,還有兒子要養,可不能斷了這份收入。

暖暖也沒有拒絕,現在的她,身體弱的跟面條似得用不上力氣,什麽都做不了。

昨天晚上沒看清楚,今天小薇過來,也就和暖暖打了聲招呼,就出去幹活去了。僅僅就一眼,暖暖就覺得,這姑娘,恐怕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小薇長相算是清秀可人,小家碧玉,僅僅看了暖暖一眼,可是那眼睛裏肉眼可見的嫉妒和羨慕,都沒有掩飾的。

這輩子自己應該長的不差,到現在她可是還沒有照過鏡子呢。

等房間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暖暖嘗試了一下,天地間元氣幾乎沒有,唯一能稍微感受到一點的就是水元氣,暖暖估計是因為他們住的離江邊不遠的緣故。

修煉長生訣估計只能是個長遠規劃了。

于是,用特殊的呼吸之法慢慢的強健自己的身體,一個上午的時間,暖暖就渾身大汗淋漓,打濕了衣被,卻沒有那麽難受了,身體也有了些力氣,只是身上的味道有些一言難盡。

有力氣了,就連忙起來用毛巾簡單擦了一下身子,換了身幹淨衣服,想去看看阿寬,一個上午沒聽見阿寬的聲音,這可不太像那個調皮的小阿寬。

出來就看見小薇到處翻找,東西翻的亂七八糟的,“額,小薇,家裏是缺了什麽嗎?你在找什麽?我幫你找?”

小薇卻大驚失色的轉過身來,原本紅潤的臉瞬間退去了血色,看到暖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直接就跑了出去。

暖暖掃了一遍家裏。

這是一座搖搖欲墜的危房。

只有一米五高的門,進來就是廚房,三個大竈,附帶小竈,上面放着黑黢黢的燒水壺。竈臺後面堆着滿滿的柴火,看起來很易燃,當然也很有安全隐患。往右是算是儲物間,打了隔斷,放在碗櫥,菜等子和大水缸,儲物間過去就是豬圈,自從韓秀去世之後,肉豬都殺了賣了錢,後面實在沒精力也就沒有在喂豬了,母豬也賣掉了,現在是空的。

往左邊走,進來就是走廊式廠庫,上下兩層,下面靠着牆放了四個長一米五的大箱子,也就是被小薇翻的亂七八糟的地方。第二層是兩根橫梁加木板鋪就的,上面堆滿了稻草,還有少量的糧食和幹菜之類的東西。

跨過門檻就是一間光線很亮堂的主卧,原來是聞人爸爸和韓秀的卧室,後來聞人爸爸帶着阿寬住在哪裏。再右轉是堂屋,進來就能看見供奉着主席像,一張瘸腿桌,兩條長凳,在往裏是內卧室,也是家中修的最好的房間,原本是家中長輩居住的地方,放着一張家中最好的實木大床,因為家中現在沒有長輩,這屋子現在就讓暖暖住了。

全都是用黏土修的土牆,光線也不是很好,所以房子看起來很暗。

出了堂屋,外面有另外搭建了一間小屋子,是聞人爸爸利用為數不多的空閑時間慢慢自己建的,想着等阿寬十歲左右,基本上懂事了,就搬到這裏來住。男孩子,聞人爸爸覺得總是要早點獨立比較好。

小薇似乎在找什麽東西,走廊的小倉庫到處被翻的亂七八糟不說,還任由阿寬就那麽坐在地上玩耍。說是來幫忙幹活,到現在都快中午了,竈臺還是冷的,髒衣服胡亂的對在框子裏,最重要的是為什麽小薇見到她起來了,要逃跑呢?

想不通到底怎麽一會事的暖暖暫時把這事放下,把阿寬從地上抱起來,摸摸小屁屁,冰涼冰涼的,心裏有些惱火,趕緊給阿寬洗幹淨小手小臉,用小被子把阿寬包起來,一會就暖和了起來。

又把曬幹的紅薯幹找出來,給阿寬咬着玩,既可以磨牙,還可以飽腹。這裏的紅薯幹不是後來那樣的油炸食品,而是通過陰幹,軟硬程度适當,帶着淡淡的甜味,兩歲的小朋友很喜歡,啃着幾天都啃不完一根,還不用擔心他一下子吞進去卡着嗓子。

看阿寬的衣服也髒了,想着給他換一身,可是阿寬的衣服居然沒有幹淨的了。

這麽多年下來,暖暖算是發現了一個不算秘密的秘密,男人過日子有一個很大的特點,那就是糙!

拿聞人爸爸來說吧,打掃房子從來都是家具擺擺整齊,地掃掃幹淨就算打掃好了,照顧孩子給了錢,有飯吃,關心關心學習就算照顧到了,洗衣服放水裏揉兩把,把比較顯眼的髒地方揉揉,過過水算是洗過了,做飯更是,洗米放水加入蔬菜之類的煮一鍋,上點鹹菜就是一頓飯。

簡直和煮豬食是一個過程。

哪怕是活了幾輩子的歐陽,也不比聞人爸爸過日子精細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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