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只是說了你自己說過的話而已！”今陽沖着手機那邊的人咆哮, “他們憑什麽噴我, 這話是他們熱愛的艾佳選手本人說的！”
“艾佳選手并沒有在公開場合發表這番講話, 現在你懂了做新聞媒體工作人員的苦處了：第一手新聞信息量的缺失可能會令傳播者飽受非議。”
手機那邊, 少年把手機架在電腦屏幕上, 讓今陽能夠看到他的臉——至于他自己，則盯着電腦屏幕，還在繼續手上的游戲……兩人開啓視頻的時候, 他正在和涼生雙排, 掙紮着試圖重回王者分段。
愛殺不在旁邊, 昨天照完定妝照回來，他就一直單排rank直到今天下午, 所以吃完晚飯後他就已經上樓昏睡……
于是艾佳說起話也比較肆無忌憚。
這會兒，聽到了艾佳漫不經心、毫無虧欠的發言，今陽挑了挑眉：“那我覺得你可能可以找一個機會去說一說, 當衆承認一下自己菜什麽的, 那些人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你的身上——至少可以有效減少愛殺被噴的幾率, 比如當人們鬧着愛殺太菜要換你上的時候, 愛殺的腦殘粉，區區不才在下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反駁你的腦殘粉：是艾佳自己承認自己菜的！”
今陽的話通過手機功放傳遞到基地每個角落, 隔壁其他隊友已經不客氣地笑了起來。
“你只是想這麽噴回去而已, ”艾佳聰明地說，“跟愛殺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才不是他的腦殘粉。”
“你的粉絲說我是——但凡反駁他們觀點的, 一定是愛殺的腦殘粉——天啊說到這，我發現我怎麽這麽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立場劃分方式？”今陽滿臉嘲諷地說，“至少現在我是你的路人黑了。
艾佳滿臉黑線。
今陽的話讓他的隊友們笑得更大聲了，與此同時艾佳在游戲裏擊殺了對面的中單，涼生大吼一句“nice”，雖然沒人知道這句“nice”到底手送給誰的。
關于今陽的提議，艾佳倒是有抽空認真地想一想——
在她滿嘴胡話裏，至少有一點她還真的說得沒錯，如果艾佳能在什麽公開的場合誠實地承認一下愛殺的實力和自己五五開甚至在自己之上（暫時的，一點點），那針對他們之間的流言蜚語會少很多……
愛殺在夏季賽的表現也能更漂亮一點。
這是肯定的，愛殺絕對是那種比較在意流言蜚語的小孩。
于是處于某種慈愛的心态，在這方面臉皮比城牆還厚的艾佳認真地考慮了下今陽說的話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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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最後，男人的自尊心讓他遲疑地放棄了這個計劃：沒有男人會願意在公開場合下承認自己不行……至于承認自己不行之後還要強調自己沒有另外一個男人厲害，這絕對是對自己的公開處刑。
“……我沒這個機會去公開發表看法，”艾佳委婉地說，“你知道我直播間不怎麽火，也沒幾個人看，你以為我是殺千麽，開個直播随随便便就是幾百萬人氣，仿佛全世界中小學生在晚上七點開始都會準時抛下家庭作業打開手機收看他的直播。”
今陽：“酸。”
“殺千的直播間的人是很多，”涼生說，“但是根據我的觀察，近期內他一個字也沒提到過愛殺。”
殺千，要不是艾佳偶然酸不溜丢地提起一嘴，此時此刻坐在基地裏的人們幾乎都快忘記這個名字了——
盡管他們每次打開直播平臺，總能在最高人氣直播間的那個光榮榜上看到他，但是他離開之後，私下很少有招隊伍裏的人說話……
聽說他曾經在直播間裏評價過YQCB的現狀，那是在YQCB出乎衆人意料地闖入LPL春季賽總決賽的時候的事了。
哪怕明明大家心知肚明殺千離開YQCB并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理由，殺千的粉絲好像好像還是挺喜歡看他提起YQCB這個老東家戰隊的——
本着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心理。
整個訓練室因為提起殺千這號人氣氛顯得有些微妙，容容冷笑了聲，不屑道：“我對他印象停留在WCG，他說‘打不過了，別打了’那會兒。”
艾佳眼珠子在眼眶裏滾了一圈，不怎麽心動地說：“可以讓小仙給殺千塞幾千塊錢，看看他能不能為愛殺說兩句，好歹接班人。”
這次換涼生響亮地冷笑了一聲。
艾佳打開直播平臺看了眼首頁，殺千的幾百萬人氣直播間就挂在前三，艾佳說：“等我直播間人氣突破一百萬了，我就站在世界中心呼喊：我不上是因為菜，別指望我。”
今陽：“……”
今陽：“你是說下輩子麽？”
艾佳還沒來得及接話，在他身後，涼生就懶洋洋地接過了話頭：“不，不用等那一天——夏季賽正式開始之前，每個隊員都有一次錄個短VCR作為戰隊夏季賽宣傳視頻的機會呢。”
艾佳：“……”
一陣詭異的沉默。
電話那頭令人難受的笑聲響起來，今陽無情嘲笑：“發現自己站在懸崖邊上了，是不是？”
“沒門，”艾佳豁出去似的，輕飄飄地說，“這事做完，對我有什麽好處啊？”
“不知道，”今陽誠實地說，“可能是有朝一日他們發現你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麽厲害的時候，會把你的自白挖出來，然後發現你早就說過你很菜……”
“再然後給他們提供一輪新的嘲笑素材？”
“會嗎？”
“如果有我菜到人神共憤的那一天，他們不會因為我早就承認過我菜這件事兒而停止噴我。”
“這麽社會的？”
“是的，所以，我不幹。”
艾佳傲嬌地抿起了自己的唇，看似專心致志地投入了面前的游戲裏，他的雙眼盯着面前的電腦屏幕穩如網瘾少年……直到今陽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後，憤怒地指責他，難道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他的粉絲們狂噴，對此他唯一做出的反應除了“哈哈哈”之外就只剩下風涼話？
身後涼生插嘴：“這聽上去有點渣男行為。”
今陽冷哼一聲：“何止是有點？”
艾佳想脫襪子堵住涼生的嘴——事實上游戲裏，這一波他正準備往下路走去GANK一波幫助這把不那麽順利的下路建立優勢，聞言他腳下剎車，淡定地在河道打了個螃蟹野怪，就扭頭頭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中路。
可惜介于他擰頭擰得有點生硬，涼生看出來了問：“你原本是不是準備來下路GANK的？”
“不，我本來就準備只打個螃蟹。”艾佳面不改色地說。
涼生噎住半晌，罵了句：“渣渣。”
艾佳沒有理會他的隊長，只是感覺到手機屏幕那邊的目光快要在他的臉上燒出兩個洞……這個是他不能無視的，所以他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去把你那條評論删了不就完事了？”
今陽皺眉：“為什麽要？”
她說的是實話啊，删什麽删？
艾佳無奈道：“一因為你不想被噴；二因為他們不會聽人講道理哪怕他們意識到你說的可能是真的；三他們不是我的粉絲只是出于讨厭愛殺所以才暫時成為我的粉絲，等有一天我做了什麽不和他們心意的事，也許他們就有了一個統一的定位：YQCB戰隊中單一生黑。”
今陽：“……”
涼生再次插嘴：“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可能很快就會因此進化成YQCB戰隊黑，粉轉黑什麽的，那就很可怕了——你們中單位為什麽總是那麽多故事？YQCB戰隊的故事好像一直都是幾代中單位在對外做貢獻？”
艾佳說：“隔壁戰隊中單故事也不少——噢，不對，那應該叫‘事故’。”
在他們一唱一和的過程裏，今陽已經完全被說服并幹淨利落地滾上微博删掉了自己的評論。
然後世界清淨了。
……有時候直男的處理事情方式看似随便得讓人發狂，但是當你勉為其難地按照他們說的做了，你會驚喜地發現那很有效——
一味地歧視是不對的，哪怕今陽其實從一開始就壓根沒抱着艾佳真的能解決問題的态度在沖他咆哮。
權當驚喜，沒什麽不好。
……
這一年的LPL夏季賽在這一年的七月一日正式開始。
整個聯盟八支隊伍，春季賽裏，裏德爾人以墊底成績降級，LSPL（《英雄聯盟》甲級職業聯賽）隊伍黑曜戰隊直升LPL。
今年的抽簽分組情況是——
A組：ZGDX，HUAWEI，岚，紅箭。
B組：CK，YQCB，黑曜，大清亡了幾百年。
可能是抽簽那天，涼生終于記得洗手，YQCB戰隊終于逃離了死亡之組的詛咒，雖然CK戰隊實在是一個棘手的存在，但是從訓練賽情況來看，他們的打野狀态很不好，并不是想象中那樣不可戰勝。
介于揭幕賽永遠都是王牌對王牌才有看頭，今年YQCB又他媽和CK抽到了一個分組，揭幕賽幾乎沒什麽懸念地就落在了這一對春季賽總決賽的老冤家頭上。
比賽那天，今陽特地丢開了卷子打開直播平臺。
比賽開始前，果然像是涼生說的那樣有隊員的采訪VCR，每個人說了一句話，算是對于新賽季的美好展望什麽的——
等啊等，今陽終于看見她家的小崽子乖乖地坐在一把椅子上，頭發上有一戳呆毛翹起來，他面容放松帶着一絲絲和善虛假的笑意，對着鏡頭說：【和隊友的磨合還不夠，所以還在努力參與訓練賽和自己訓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跟上隊伍的腳步，做得更好……也希望YQCB戰隊在今年順利沖進S系賽事，我很期待。】
屏幕裏，少年笑容清晰，帶着一點點羞澀，嗓音低沉磁性，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人模狗樣，和T大附中伏地魔形象相差甚遠，反而像是正經有文化的重點大學大學生，投筆從戎什麽的……
彈幕上瞬間被【有點帥】和【奶狗】刷屏。
艾佳的小片段過去後，今陽放下iPad，等待游戲開始的時候看了眼朋友圈，然後果然YQCB戰隊的經理同志沒有讓她失望——
小仙截圖了播放到艾佳時候，人們刷着【帥】和【奶狗】字樣的截屏，然後配字：【本世紀最大騙局：）】。
今陽樂不可支，問小仙要了這段視頻，動了下手，給艾佳他親媽的郵箱發了一份。
然後比賽開始了。
彈幕在看見YQCB戰隊中單位上坐着的是愛殺時又迎來了一波【？？？】的高_潮，而明明看不到彈幕，愛殺卻依然顯得很緊張似的，面色蒼白坐在那裏，手裏捏着個暖寶寶，雙眼發直——
事實證明他确實很緊張。
CK戰隊在游戲裏對他展開了慘無人道的針對，第一把比賽開始不到三分鐘，CK戰隊的打野、輔助就來到中路，對愛殺進行了第一波的GANK，愛殺明顯是沒反應過來，想要交閃後撤時已經來不及，技能捏在手裏就被擊殺，貢獻第一滴血。
解說A：【哎呀！】
解說B：【可惜了！愛殺是有閃的啊，這波如果他反應快回過頭是可以躲掉的啊！】
解說A：【可能還是有點緊張了，只能這麽解釋……這波死的實在是不應該，選手們應該在進入比賽的第一時間就趕緊調整好自己的心态，集中注意力。】
解說的嘆息之中，CK戰隊的粉絲們歡呼雀躍，而YQCB粉絲這邊，相對安靜，甚至有那麽一點噓聲……氣氛不太好的樣子。
此時他們還能耐着性子往下看，哪怕第一把比賽輸了，他們也憋着沒說什麽。
直到第二把比賽開始。
愛殺拿了個中單璐璐，七分鐘，在下路河道被CK戰隊AD偶遇，一波互換血，愛殺操作沒有問題，眼看着換血就要換贏時，對面打野來了，血線并不健康也絕對不具備一打二能力的愛殺果斷後撤回到中路草叢旁邊——
到這裏他的選擇都沒有什麽問題，但是問題在于，在對方打野出現的第三秒，YQCB的打野瑞塔也出現了，他使用技能果斷頂起對方打野、AD二人組，給了愛殺後撤的時間……
很快瑞塔被對方二人包圍，此時瑞塔已經沒有硬控技能。
但是對方AD和打野二人組狀态也不好，瑞塔仗着自己剛剛入場還是滿血跟他們對拼了一波……
人們眼睜睜地看着瑞塔的血線嘩嘩往下掉——
他們開始在屏幕上試圖尋找YQCB的支援。
于是他們很快地發現，此時此刻距離戰場最近的就是剛剛走掉的璐璐，而就在瑞塔被二打一逐漸落入下風的時候，璐璐卻夢游似的，在草叢附近來回徘徊了三圈，像是在拼命糾結到底要不要重新進場！
最後，在他猶豫之中，瑞塔被擊殺。
CK戰隊再一次拿到第一滴血。
今陽：“……？”
啥玩意？
今陽有些茫然地眨眨眼，她不懂游戲，也不是很明白剛才手上捏着可以擊飛、增加HP和攻擊力的保命大招的璐璐為啥在那晃來晃去……？
她是猜不到當時比賽隊伍語音裏，愛殺有沒有和他的隊友說什麽，還是他們的指揮讓他不要上，總之在比賽直播間裏，鋪天蓋地的【？？？？？】和【這中單在幹嘛】幾乎把整個游戲畫面都遮蓋住——
質疑聲鋪天蓋地，前所未有的浩大。
第二把比賽輸掉之後，導播鏡頭給了愛殺，少年面色蒼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發呆，然後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臉，深深埋入……
直到旁邊，涼生拍拍他的肩膀示意CK戰隊的隊員過來握手了，他才放下手，看上去顯得茫然又沮喪。
……
YQCB再次在CK戰隊頭上敗北，粉絲們氣壞了。
【揭幕賽被2：0是貴隊傳統？】
【這個彩筆中單真的是惹不起惹不起！】
【說你們是一群彩筆還真的給我菜上啦——】
【把艾佳擡上來，求你們！】
……
以上。
盡管粉絲們上蹿下跳，用豐富的語言表達了自己對于管理層和教練組腦回路的不滿，在第二周，他們發現YQCB戰隊的首發陣容名單還是：容容，瑞塔，愛殺，小暖，書生。
艾佳依然是替補。
粉絲萬分不理解這到底是為什麽。
按照職業聯盟的不成為規定，隊伍之間的訓練賽成果都是保密起來的，無論是訓練賽使用的陣容還是訓練賽結果，都是保密項目。
所以粉絲們當然不知道，其實愛殺在訓練賽表現很好，就像他在rank訓練裏，把偶遇的別的隊伍的中單打爆一次又一次一樣，帶領隊伍走向勝利。
而他在比賽裏的發揮，就像是魔怔了似的笨手笨腳，永遠發揮不到訓練賽裏哪怕三分之一的本事……教練組相當無奈，每次想要放棄，但是看着愛殺在訓練賽和平日訓練裏的表現，又完全舍不得放棄——
本來他甚至可以做LPL裏中單的T1（第一梯隊）強力中單的。
這麽個好苗子就這麽放棄實在是舍不得。
于是教練組給了愛殺一次又一次的機會，而愛殺本人也在越來越大聲的質疑中越發的急躁……直到七月下旬，YQCB戰隊小組賽成績慘不忍睹，官方微博下面天天都是粉絲上吊現場，人們牙癢癢得恨不得想要給基地寄刀片——
然後在這種環境裏，第一輪小組賽結束了。
夏季賽成績直接影響到當年S系賽事名額，沒有人能夠在這種時候開得起玩笑……每個戰隊最多會用第一輪小組賽來嘗試、磨合陣容。
然後從第二輪小組賽（跨組賽）開始，将會是殘酷的搶分過程。
YQCB當然也不例外。
在第一輪小組賽堅持上愛殺，這名選手絲毫沒有帶來期望的效果，反而是惹來鋪天蓋地的質疑和抗議聲後，俱樂部高層再也頂不住粉絲和外界的質疑，他們不得不對愛殺下了最後通牒：第二輪跨組賽，如果愛殺還是這種表現，無論訓練賽表現情況，換艾佳上。
對此決定，還處于實習期的艾佳表示：？？？？？？
說好的S5春季賽才正式首發呢？
……
正當艾佳無比懵逼的時候。
在某個聚集了各種電競粉絲、戰隊管理層、職業選手的電競貼吧裏，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個帖子——
【給老哥們爆料下YQCB中單位現狀】
「樓主：
英雄莫問出處，別問樓主是誰。
只是看各位最近風起雲湧在那讨論關于YQCB戰隊中單位的問題，LZ只想告訴你們——
別猜啦，不是愛殺選手是管理層親戚，真正有皇親國戚血統的恰巧不是愛殺，而是你們嘴巴裏的艾佳。
愛殺本來就是管理層的一步棋！
你們有沒有發現，哪怕是個夏季賽一把比賽都沒上過的板凳選手，最近YQCB粉絲連帶着路人卻都把艾佳當神一樣吹起來啦？
——ZGDX有陸思誠，YQCB當然也要創造一個自己的明星咯23333333！
其實艾佳和隊友的磨合根本不行，他本來就是TGA上來的選手，上個春季賽亮眼了幾把都是因為LPL的人根本不熟悉他的英雄池和打法，被當奇兵才有奇效，其實本人實力根本沒你們想象的厲害……
不然現在YQCB都快觸底了，管理層幹嘛還不上艾佳？其實都是故意的，艾佳實力不行，要怎麽造星呢，你們看看去年春季賽他的救世主姿态就懂了，當然是幫助觸底隊伍走出困境啊！
對這種選手，粉絲的态度也相對寬容。
到時候艾佳上了，哪怕輸一兩把，只要贏一場，那偶像效應就來了，他們就是要捧這個新中單，懂了嗎？
至于為什麽要選艾佳捧，這小夥子長得還是挺帥的，又高……不選他選其他歪瓜裂棗麽？
PS：你們可以不相信LZ說的，LZ一句話放在這——
第二輪小組賽最多不超過一半，再讓愛殺輸兩把比賽，YQCB必定會換艾佳，到時候歡迎挖墳！
麽麽噠！」
一時間，一石激起千層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