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如果你有童年, 你也許聽過望月鳝的故事。
古時候有個農戶, 以賣鳝魚為生。
有一次農夫捕鳝歸來, 他将整整一水缸的鳝魚擺在院子裏。此日恰逢十五月圓, 農夫攜妻子在院中納涼, 此時卻看見水缸裏居然有一條鳝魚擡起了頭，向着圓月搖晃！
農夫大驚，沒想到自己居然捕捉到了傳說中的望月鳝——望月鳝外表和普通土黃鳝完全一致, 只是從小以腐肉飛蟲走獸屍體為生, 久而久之體內形成劇毒, 誤食有生命危險。
農夫上前想要去将望月鳝從水缸裏捉出來摔死，卻沒想到那狡猾的鳝魚迅速縮回了腦袋, 混入其他鳝魚裏！
農夫又氣又惱，卻完全沒有辦法，但是為了對買魚人的負責, 也只能準備将這一整缸鳝魚全部放生……然而就在他準備動手時, 他的妻子阻止了他, 并讓他找到家中兩個水缸, 将一整缸鳝魚一分為二，分別飼養。
第二天晚上，望月鳝在左邊的水缸揚起頭顱, 農夫保留右邊水缸的普通鳝魚, 再次将左邊水缸裏的鳝魚一分為二……
以此類推。
當最後，伴随着水缸裏的鳝魚逐漸被分開，減少, 直至一共還剩兩條鳝魚被分別放入不同水缸，那條望月鳝終于無所遁行，再最後一次對月仰起頭顱時，被農夫一把抓住，狠狠摔在地上摔死。
——望月鳝死于太興奮地覺得自己掩飾完美，可以将人耍得團團轉且沾沾自喜，卻忘記了這世界上永遠講究一個道理：孫悟空翻不出如來五指山，你阿爸永遠都是你阿爸。
……而瞳瞳，就是那條洋洋得意，自以為隐藏得很好，還要去愚蠢地主動挑釁艾佳的望月鳝。
帖子內容一發出，在不明真相的路人忙着罵艾佳不像話的時候，早就已經默默在旁邊圍觀了一切的小仙暴跳如雷！
當時是晚上十點。
所有的普通工作人員都已經下班回家，所以能夠圍觀到他們臉色鐵青戰隊經理的人自然只有艾佳他們這些戰隊隊員，他們見識到了一個電競俱樂部經理應該有的魅力——
只見小仙赤着腳丫子站在沙發上，一條腿踩在沙發靠背上，擺出一個英勇的姿勢，以前所未有的強硬姿态對着電話那邊，俱樂部高管層咆哮：“我必須要一個解釋！真正的小混混們都肯乖乖聽話地息事寧人，一個後勤工作人員憑什麽跑出來帶隊員的節奏！我不管！我不聽！我不幹！明天我必須要那個女的給我們磕頭認錯，我還要告她，解雇她……什麽我冷靜一下！我不冷靜！我和她只能留一個，你們看着辦！”
小仙說完，“啪”地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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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擡頭，發現整個訓練室裏，所有人——不管在打游戲的還是沒在打游戲的，都保持着轉過身，或爬或挂或靠在座椅後背的姿勢，挑高了眉，看着自己。
“……”小仙臉上兇神惡煞尚未收斂，“看毛看？！”
容容：“第一次意識到‘戰隊經理’可能并不是‘戰隊吉祥物’‘戰隊擺設’的同義詞。”
瑞塔：“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俱樂部管理層裏有誰是你對象？”
艾佳：“有嗎？”
瑞塔：“‘我不管，我不幹，我不聽’什麽的。”
艾佳也是有女朋友的人，所以他認真地低頭想了下前因後果，随後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再看向小仙，眼神裏充滿了崇拜。
小暖：“你先從沙發上下來。”
涼生：“我個人認為，萬一明天管理層提議小仙滾蛋，那就是神作了……畢竟從長相和年齡來說，更有可能有一個高管層老爸或者高管層情人的人是那個女的。”
小仙忙着彎腰撿枕頭砸涼生的空檔，愛殺踢了一腳艾佳的小腿——這仿佛已經成為兩位中單開始交談之前，成為“正常打招呼”“呼喚”“請注意我要開始說話了”以及“喂”之類各種喚醒詞的取代品，看艾佳轉過身，愛殺挑起眉：“這就抓到貼吧黑你的那個人的真實身份了？你和小仙到底搞了設麽了什麽名堂抓着他的？”
“謊稱我女朋友要來S市，鬧着讓我去接機，接機方式千千萬，每一個來問的人我都換一個說法告訴他們，所以等樓主爆料的時候，說的一定是我親口告訴她的那個順序編輯為‘999’”的定制版。”艾佳在沙發上坐下來，翹翹二郎腿，一臉懶洋洋地說。
愛殺用全新的眼神兒打量艾佳：“你看上去并沒有那麽……老奸巨猾。”
艾佳：“人是會進步的。”
小暖：“我不這麽認為。”
艾佳：“我女朋友教我的，以前她就用這種方法講秘密給朋友聽——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版本，如果有人洩密，那就意味着這個人要倒黴了……對于她自己，她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至少她可以一邊測試朋友的忠誠度，一邊享受傳遞八卦帶來的樂趣。”
“她不能這樣！”小暖瞪大了眼。
“不，她能。”涼生憐愛地說，“我依然堅持我們的飲水機管理員同志的女朋友是個惡魔的事實——如果她要來基地，通知我，我好躲得遠遠的。”
“她不來基地，也看都不會看你一眼。”艾佳無奈地對涼生說。
“美杜莎之眼，”涼生冷靜地說，“還是別看我了，畢竟看一眼就會死亡……所以她到底來不來S市？”
“嗯？”
“還是這整個漫長的、從‘我女朋友要來S市轉機’就開始，每一個字都是謊言？”
“……”
“需要我提醒嗎，”涼生蛋疼地說，“你臉上的表情看上起可不太好，我親愛的飲水機管理員同志。”
艾佳不說話，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扶着沙發扶手罵着髒話跳了起來……
在站在沙發上耍流氓的小仙第二次撥通自己的手機，以“歪劉總啊我有有個事情要跟你申請”作為開場白，暗示大家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又去挑撥第二個管理層時，在他身後，艾佳匆匆忙忙地上了樓，去和他的女朋友确認“走之前想睡一下我的男朋友”這件事的真實性。
此時是半夜一點，整個基地顯得團結活潑緊張嚴肅。
小仙騷擾到了每一個願意接他電話，聽他說話的管理層，并且對那些大半夜熬夜且不把手機調到勿擾模式的可憐人進行了一番慘無人道的懲罰……
直到最後他自己都吼累了，氣喘籲籲地在沙發上坐下來。
“這就完啦？”涼生意猶未盡地說，“我還以為至少你會打個電話給那個搞事情的女人。”
“我不打，”坐在沙發上，戰隊經理露出個冷酷的笑容，“我等着明天早上給她一個‘驚喜’。”
衆人：“……”
……
第二天早上。
大概是為了看戲，大家都起得很早。
按照涼生的話來說，哪怕是比賽日他們都沒有起那麽早過，頂着黑眼圈，隊員們聚集在客廳吃他們一年都難得吃一次的早餐。
今天早上剛剛得到回複“我是要來睡你”這個喜人消息的艾佳此時也捧着一碗馄饨，加入了看熱鬧的隊伍，并幼稚地伸長了期待着那個瞳瞳踏入基地大門的一瞬間。
然後大概是九點過十幾分鐘的時候，他們終于等到了他們要等的人——
并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麽的瞳瞳看上去心情真的也是很不錯（大概是因為某些她以為沒人知道的原因），她和昨天那個在茶水間一起對艾佳進行采訪的妹子有說有笑地走進基地，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聽見客廳的動靜。
轉頭一看，發現人齊活得像鬧鬼，她挑了挑眉，然後很快地露出個笑容：“都起那麽早呀？”
沒有人回答她，正當她露出個困惑的表情時，小仙從廚房裏走出來，看了她們一眼，放下手中的牛奶：“李瞳，蔣璐，你們倆過來下。”
那語氣……
涼生歪了歪身子，湊到艾佳耳邊：“我覺得他想說的應該是‘過來，給朕跪下’。”
艾佳：“……”
小仙在沙發上坐下，摸了摸煙盒，然後想到基地禁煙，他微微眯起眼把眼盒子抓在中心，擡起頭看了眼站在他面前滿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又有點兒緊張的小姑娘，他屈指敲了敲茶幾：“貼吧那個帖子你們倆誰發的？”
當時，她們倆臉色肉眼可見就變了。
“沒有啊！”
“什麽帖子？”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然後擰過腦袋相互對視一眼，交換了個微妙的眼神……昨天主動和艾佳搭話名叫蔣璐的姑娘不安地拉扯了下瞳瞳的衣袖，她壓根不看貼吧。
“抓都抓到了，就別在這和我演戲了啊，有意思麽？”小仙淡淡道，“我記得你們的員工合同裏有保密條款的吧？包括對訓練賽相關事項，戰隊情況還有隊員隐私等各項的保密，你們是不是覺得你們入職時候簽下來的合同是鬧着玩的？！”
小仙的聲音到了後面突然拔高，吓得面前兩個人一哆嗦——
在小仙身後，艾佳把一個馄饨塞進嘴巴裏，咀嚼了兩下吞咽下去：“隔壁都聽見你在吼了，小點聲。”
小仙根本沒理他，“噌”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平時你們在自己的私人微博發點基地照片，隊員訓練照片什麽的電腦屏幕馬賽克都不打我都不說你們了……是不是就因為放松得多啦你們就覺得這事壓根無所謂？自己戰隊的工作人員跑去貼吧發帖子帶戰隊隊員節奏，搞得隊伍裏烏煙瘴氣——”
瞳瞳死死地抿着唇角，蔣璐看上去都快哭了：“仙哥，我們沒有發帖子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小仙背着手，看着她們倆，也是看着她們身後所有的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說：“慫什麽？別讓我看不起你們？昨天樂颠颠在貼吧一口一個‘電競巨星’嘲諷隊員的時候怎麽那麽得意？看着貼吧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跟着喊‘6666’，跟着‘哈哈哈’很有快感是吧？很滿足是吧？覺得自己簡直機智又幽默，恨不得要出道了是吧？”
基地裏鴉雀無聲。
小仙把捏在手裏的煙盒都快捏爛了：“我他媽該怎麽說你們——說實話我是真的想弄死你們，發那麽一個幾把帖子除了滿足一下內心變态的八卦欲你們還得到了什麽了？生活中很多不如意，所以你們就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小仙的說話聲中，蔣璐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機，然後問了下帖子在哪，跑去看了眼——
要麽她就是真的不知道，要麽就是演技一流。
瞳瞳垂手站在她身邊，從剛開始的困惑到有些害怕到現在面無表情的冷漠……
蔣璐低頭看帖子的時候，她這才開口說話：“我知道你說的哪個帖子，但是我不覺得那帖子裏有說什麽能讓仙哥你把鍋甩我們身上——”
“你他媽還狡辯！”
小仙簡直像是河東獅吼了——
“那帖子裏說什麽了？！艾佳昨天說要去接女朋友的事你們是不是知道？！以前爆料說隊裏決定實在不行提前上艾佳的事情往外放就算了，艾佳女朋友的事是基地裏前腳才決定的事情當天晚上就上了貼吧你們他媽難道想告訴我是別人在YQCB基地裝了監視器？啊？！當我傻子耍？！！”
這下連好多工作人員都站起來了，他們圍過來，看着這邊的情況，有些人交頭接耳小聲說話，然後拿起手機——顯而易見地是得到指路以後找帖子圍觀去了。
“我沒說有人在基地放監視器，”瞳瞳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麽了，為什麽最近艾佳出了什麽事你們都要找我麻煩，莫名其妙的——昨天艾佳請假要去接女朋友的事整個基地的隊員和工作人員都聽見了，你們憑什麽就說是我們倆做的啊？”
她一邊說着，一把抽出蔣璐手裏的手機，聲音變得尖銳又暴躁：“別看了！”
就在這個空氣緊繃的好像随時都會讓人斷氣的時候。
從人群後面忽然響起一聲嗤笑。
衆人一楞回過頭，一眼就看見這會兒蹲在餐桌邊的艾佳正低着頭沖自己面前的碗笑。似乎是感覺到衆人的目光彙聚過來，他擡起頭，臉上笑容不變，懶洋洋地說：“裝。”
瞳瞳臉色由白泛青：“你什麽意思？”
艾佳掀了掀眼皮子：“……我他媽都有點欣賞你了，上次被我撕完，委委屈屈，一副我大老爺們欺負比小姑娘的德行——轉頭上貼吧帶節奏，現在又開始裝無辜是吧？你還挺理直氣壯。”
被艾佳那雙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就好像一桶冷水從頭澆灌而下……一股涼氣從腳底往上竄，只覺得邪性得很。
瞳瞳身體僵硬了下，眨眨眼，沒說話。
艾佳隔空，用手裏的筷子點了點她，淡淡道：“你該慶幸我說了不對女人動手。”
他說完，“啪”地把筷子放在碗上，那清脆的響聲，蔣璐感覺到貼着她站的人明顯抖了下，像是畏懼什麽……向後縮了縮。
不遠處，艾佳放下筷子用紙巾抹抹嘴，垂下眼宣布：“吃飽了。”
坐在艾佳身邊的涼生捧着碗，往小暖身上靠了靠。
小暖一臉黑線地推開他。
“艾佳，你要講道理，”瞳瞳尴尬地，用微微不穩的聲音說，“上一次鬧不愉快，是我們溝通沒做好，那條微博也删掉了……所幸事後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影響，但是這次的事也賴在我頭上，這合适嗎？基地裏人那麽多，大家都知道你要去接女朋友，你們就賴在我頭上說是我發的貼子？憑什麽，我也是有脾氣的吧？”
艾佳掃了她一眼，那眼神兒就像是在看路人甲，然後壓根沒理她。
小仙适時接過話茬：“帖子裏說說得挺清楚的，艾佳借戰隊保姆車去接女朋友。”
“他本來就是，怎麽了？”
此時，背對着員工區的瞳瞳沒看見她其他部門的同時露出的瞬間疑惑的表情，她只是自顧自自信地說——
“昨天我和蔣璐到茶水間，确實因為八卦多問了一嘴艾佳他準備怎麽去接女朋友，然後他告訴我們借戰隊保姆車和司機去……那又怎麽了，我們問了，別人也問了，我們出來的事後還聽見廣告部的人在那互相慫恿也去問一下艾佳這件事呢？”
瞳瞳說着，似乎覺得自己越發理直氣壯，揚了揚下巴。
就在這時，她聽見身後有人“咦”了聲，她回頭，卻看見廣告部的一個妹子一臉遲疑……與瞳瞳對視上的一秒，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說：“可是佳哥告訴我們他坐地鐵去接他女朋友。”
廣告部的另外個妹子震驚地看了眼自己的同事：“不對吧？佳哥說他騎自行車去的呀？我還覺得他瘋了呢！”
此時外宣部插話：“什麽鬼，你們記錯了吧，我昨天在茶水間問佳哥，他說他使喚小仙去接機……啊！”
此時，衆人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後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瞳瞳：那些目光包含同情，不屑，驚嘆和震驚。
“真是她啊？”
“惹，不然呢？我們聽到的可不是‘動用戰隊保姆車’版本。”
“怎麽還發帖子挂自己戰隊的隊員啊……”
“媽的外宣部這幾天為了這件事都快煩死了，你知道公關吧主删帖花了多少錢嗎我艹！”
“還有這種事？”
“是的，實不相瞞，外宣部的我們還為此加班了……勞民傷財的。”
“……………………等着賠錢吧，有病。”
窸窸窣窣的讨論聲響起。
與此同時，只見站在那的瞳瞳，先前臉上的理直氣壯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張小臉又白轉紅再轉青，變化多姿多彩，她猛地擰過腦袋，仿佛有什麽苦大仇深似的，瞪着艾佳。
她身體微微顫抖着，雙手握拳，指甲狠狠地紮進掌心。
這時候，坐在不遠處餐桌後面，原本一直一臉不屑看戲的艾佳，忽然沖着她露出一個假笑——
“套路方案千千萬，你喜歡我的樣子我都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