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怪物

怪物

尹奈奈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附近商場一樓的咖啡館，捧着一杯不含咖啡因的熱拿鐵，躲在角落裏兀自傷感。

外面夜色漸深，店裏的客人也陸續少了起來，最後只剩下兩個埋頭做卷子的高中生與她為伴。

她盯着桌角裝飾的複古臺燈，心擰成了一坨麻花。

剛剛被劇烈的情緒侵擾，導致沒時間思考。現在稍稍靜下心來，她忽然覺得學長這樣做很沒有道理。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刻薄、記仇的人，或許有時城府略深，但整體上絕對不小肚雞腸，就算再恨她，也不至于當衆做出這種小心眼的舉動。

所以她現在很困擾，隐隐感到他的行為中蘊含着別的意圖。

渾渾噩噩地又坐了半個鐘頭，時間已過九點，高中生們開始收拾書包結伴回家，尹奈奈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孤身一人，待到這麽晚屬實很不安全，便也拎包走人了。

地上覆着厚厚的冰層，天上的星星和車輛一樣稀少，唯有一輪橘紅色的圓月斜在城市上空，仿佛一只碩大的眼睛，冷冷逼視着地面上的一切。

奈奈裹緊衣服，沿着大街向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她本想攔下一輛車，可附近根本就沒有出租，好像它們都事先約定好了似的，她只能抄近路往家趕。

離開街道，拐入一個狹窄、冗長的胡同，剛走到一半，她就聽到了一種不詳的嘶嘶聲，接着是一個女孩凄厲的悲鳴。

“啊啊啊啊啊——”悲鳴化為慘烈哭號，劃破冰冷的空氣，在城市上空回蕩、盤旋。

然而，胡同兩側的居民樓裏，居然沒有一個人探出頭來查看，就好像根本沒有聽見那道響亮的哀叫。

就好像，夜空之下，只有尹奈奈一個人注意到了異常。

她的腿肚子開始抽筋，不詳的預感如黑雲壓頂。

聲音的來源就在胡同盡頭，她壓下恐懼，揉揉眼睛，借着遠處的燈光和月光向前看去，果然在十幾米開外，看見了一團巨大的黑影在舞動。

就在她努力辨別舞動着的東西是什麽的時候，一個細瘦的身影，從那團龐大黑影中狂奔而出，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向她奔來。

她下意識地扭頭就想跑，然而随着那身影的靠近，她發現竟然是一個年齡與她相仿的女孩，且衣着打扮異常眼熟，似乎不久前見過。

她連打了好幾個哆嗦，待女孩一點點靠近，她才明白為什麽她奔跑的姿勢看上去那樣奇怪。

因為她是一邊捂着眼睛一邊歪歪扭扭地奔跑的，有些粘稠烏黑的東西正源源不斷從她指縫間湧出。

“救、救救我——”女孩的聲音尖銳得變了調，但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刻，尹奈奈認出了她。

正是宣講會上十分活躍的那個女生。她很有心機地問了好幾個尖銳問題，給hr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可是，她為什麽會在這裏，捂着汩汩冒血的雙眼四處逃竄？

“啊！”尹奈奈一下子全想通了。

陳夢瑤莫名其妙的提醒，一直沒被抓到的連環殺手……這一切的答案不就擺在眼前嗎？

她本能地向後退去，而那個女生卻像找到救命稻草般，探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向她抓來。

她有一只眼睛是完好無損的，所以她能在疼痛中發現她的存在。

尹奈奈也慌了，不只是因為女生那可怖的樣子，更是因為遠處那團碩大、蠕動的黑影，正慢條斯理般地朝她們走來。

危險的氣息随着他的腳步漸漸逼近，很快它整個人便暴露在了月光和附近居民樓溢出的燈光之中。

奈奈倒抽了一口冷氣，腳下一崴，踉跄着靠在了身後冰冷粗粝的牆壁上。

來人的模樣着實可怕，且透着一種令人生理不适的悚然感。即便看過秦沐揮舞的觸手，她也忍不住感到脊背發寒。

因為秦沐是從背後釋放出觸手的，至少在她面前是這樣，可這個男人，脖子以下和腰部以上保持着人類形态，中間部位卻被一簇簇糾纏黏連的觸足、口器所取代，看起來無比瘆人。

而他的臉，英俊、白皙，赫然就是陳夢瑤提醒她小心的那個男人。

“救救我……”女生的聲音帶着抽泣，向她奔來，眼看着她就要被自己淩亂的腳步絆倒，尹奈奈下意識伸手扶了一下。

女生就勢死死反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就要捏碎她的腕骨。

奈奈倒是很想救她，可那個怪物就伫立在不遠處，也不再前進，就這樣停住，靜靜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們。

更确切地說，是看着尹奈奈，眼中再度流露出好奇。

“請、請冷靜一下……”奈奈對女生說，剛想挪動一下身子，忽然感到一灘熱乎乎的液體猛地噴灑在臉上，接着一個圓鼓鼓的東西彈跳着落在她手臂上。

她下意識地攤開手接住那東西，等反應過來才意識到，被她接在手中的，居然是一只眼珠！

這回輪到她發出凄厲慘叫了。她驚恐地一甩手，眼珠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線，落在斜前方，骨碌碌滾到黑暗陰影中。

眼前飄過一團濃稠的白霧，尹奈奈頓覺頭暈目眩，心跳停滞，她原地晃悠了兩下，要不是那女孩還在死命桎梏着她的手臂，她可能已經撲倒在地了。

她從小最害怕看到傷口之類的血糊糊的事物，這下可好，直接讓她親自感受了一番脫離人體的眼珠的溫熱觸感，這足以令她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她感到意識越來越模糊，就好像生命在一點點凍結。

可能是見她幫不上什麽忙，女孩絕望地松開了她，發出瀕死動物般的哭號。

尹奈奈失去了支撐，直接向前撲倒。

然而預料中的與地面相撞的痛感并沒有發生，她軟軟地跌入了一個帶着熟悉氣味的懷抱。

薰衣草味的洗衣液，學長還真是一直都在用啊……

這是她徹底失去意識前，最後劃過腦海的念頭。

“喲，英雄救美來了？”

怪物收回觸手，身體中段恢複了人類形态，他舔了舔手指上的血，踱步到眼球滾落的地方，啧啧嘆息着，彎腰撿拾了起來。

“真可惜，如此野心勃勃的美麗眼睛，弄髒了……不過還好，另一個還能用……”他自言自語道，接着發出低低的笑聲。

“你——”林墨抱起暈倒的奈奈，轉身以嚴肅的神情看着男人，“陸哥，你別對她下手。”

“她？”陸哥——陸塵歪了歪頭，思考了半秒鐘後，将視線定在尹奈奈身上，揚唇一笑，“放心吧，我可不敢對她下手。我指的是那個女人還有一只眼睛可以用哦。”

林墨愣了一下。不敢對她下手，是什麽意思？

他低頭望向尹奈奈那張久違了的恬靜的小臉，心裏湧上一陣劇烈的情感波動。他咬了咬牙，将這種沒必要的情緒壓下去。

“随你的便。”他丢下這句話，抱着尹奈奈，以對人類而言過于敏捷的動作，消失在夜色中。

正在捕獵興頭上的強大怪物，他沒有能力制止，而且就算制止了，那家夥也會憤怒地尋找下一個獵物來纾解欲望，受害者反倒增加了。

索性，就可一個人來吧。那個女孩固然可憐，但和他無關。

何況，他低頭又看了一眼懷中女孩甜美溫柔的睡顏，嘴角難以控制地向上輕輕牽起。

他更不能冒着讓她受到傷害的危險。

陽康+年初事多，不敢申榜，有空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