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

那年北城正值盛夏，蟬鳴聲纏繞着燥熱，太陽熾熱挂在頭頂亮的吓人，長街兩側的樹木葉子蔫巴巴的垂下來。

小星河每年這時都要随着父皇母後等一衆人去溫山的行宮避暑，行宮建在山頂，裏面有天然的溫泉池冬日溫泉暖夏日行宮清涼解暑。

在行宮外頭是一望無垠的碧綠色草原，風一吹野草就連了天，滾滾碧綠色的浪潮劈頭蓋臉的沖來，熱風拂在她的臉頰上帶着陽光炙烤青草的味道。

她喜歡蹲在這裏，小小一只，像只小蘑菇，誰也找不到她。

宮人不用對她戰戰兢兢的伺候，同齡的皇子不會取笑她長得像個女娃娃。

那日下了細細的小雨，在山間升騰起了茫茫白霧，她在草地裏睡着了，醒來時是被涼涼的細雨澆醒的，四下無人，只有風聲雨聲。白茫茫的霧氣遮擋住了視野，她找不到回行宮的路了。

天色陰暗的吓人，時不時有驚雷在空曠的天空乍起，震得耳膜生疼。

她突然有些慌了，驚叫着貼身宮女的名字。

滿地的柔軟綠草都在風中搖擺不定，淹沒了她小小的身影，雨聲雷聲壓住了她細小的呼救聲。

她瑟瑟發抖的蜷縮成一團，淚眼朦胧。

馬蹄踏在潮濕的泥土上發出“噠噠噠”地黏連聲，她被一只手抱起，從滿眼的綠色中抱到馬背上。

她一驚，回眸，少年一身黑衣表情冷漠卻不忘出安慰她“別怕，我送你回去。”說罷，高揚馬鞭抽下。

馬兒疾奔在茫茫綠海中，雨水劃破風落在她的臉頰上，衣裳上。

她看見遠處的閃電撕裂天空落到人間。

她的一顆心突突直跳，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之間一點也不怕了，這種在雨中疾馳之感莫名的讓她感覺到放松，從條條框框之中解脫出來。

身後的少年縱馬穿行在雨幕之中，快意潇灑。

世間怎會有如此有趣之人，比父皇母後有趣多了，這鮮豔的彩色的少年闖進了她的灰白。

再見他時，她正在後花園同四皇子比試擊劍。

她力氣小，學東西慢，遠不如聰慧伶俐的四皇子洛一恒。

偏偏先生的武藝考核抽簽她抽到了洛一恒，他倆打小不對頭。

她輸的徹頭徹尾，臉上手背上皆是劍傷，衣裳被劃得破破爛爛。

“還不是他的母後是皇後宮人們才如此護着他。”

“不然就她這般平平無奇的資質還配當大皇子，真是連自己的弟弟都打不過，丢人。”

“我跟你說他性子可怪異了，經常跑到禦花園一個人一呆就是一整天呢。”

......

周遭的人議論紛紛，洛星河沉默着放下手中的長劍回殿裏換了新的衣衫，傷口被牽扯的生疼，她不哭不喊的換好走出，像是一尊木娃娃。

她穿過郁郁蔥蔥的竹林想走回自己的寝宮，劈頭蓋臉的小石子劈天而下。

她轉頭對上孩子們頑劣的目光。

“醜八怪！”

“書呆子！”

“什麽呀，他就是個小啞巴，哈哈哈哈哈哈哈。”

到底還是小孩子，她嘴巴一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娘娘腔還哭鼻子，哈哈哈。”小石子劃破風朝她擲來。

身後掠起一陣風，她周身驀地一暖，被人抱在了懷中，擋下了漫天的攻擊。

“殿下莫哭，從今日起，我便來教你劍法如何。”少年刻意的将自己素來冰冷的聲調壓得柔和一些，再柔和一些。

小星河淚眼朦胧地擡頭，少年眉眼輕皺，模樣少了幾分不近人情，淺色的眸子裏泛着細碎的光。

她的心跳頃刻間停了半拍。

她仿佛就這麽中了招，輕易的被攝了心魄。

不自覺的，她想起大雨連天雷電交加的草原，荒蕪的野草漫天瘋長，騎着棗紅馬的少年揚起長鞭策馬狂背，淋雨淋得肆意暢快，她被他抱在懷裏，背脊的觸感溫暖熾熱，在冰涼的雨水中竟不覺得絲毫的冷。

說話間，他已牽着她的小手走出竹林，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來。他認真的與她對視，淺色的瞳仁格外的真摯：“我叫千墨，是殿下的陪讀。”

“那劍術呢。”她打着哭嗝小聲地追問，沒忘了他方才在竹林裏說過的話。

“也是教你劍術的先生。”少年向來不茍言笑的面頰上唇角輕彎，似乎是怕自己這幅素來冷冰冰的樣子吓到小星河，格外鄭重的同她承諾“只要殿下需要，我便一直在您身邊。”

從那之後，她身側多了一個少年，洛星河恭恭敬敬地稱他為先生。

明明是不大的少年卻終日一身黑，目若寒冰。這少年武藝極好，那些暗地裏總是偷偷朝她砸石子的孩子們通通被他教訓了一遍，他下手重，卻在身上留不下任何淤青。

小星河望着他，認真道“先生，我也想學。”那樣便可以偷偷教訓欺負她的人了。

他微微一頓，緩言道，“還有更厲害的你要不要學？”

她眼睛一亮，忙不疊地點頭。

他教她如何在這深宮之中生存，将欺負過她的人一個一個借着別人的手嗎，抹掉。

北康帝即将選拔太子之際，四皇子洛一恒深得民心，其詩文兵策武藝樣樣超群。

那夜千墨來找她，将事情緣由一一對她坦白了清楚。

他本是千雪城人，因自小聰慧過人又膽識非凡被老城主選上，随着一批青年人送出千雪城來改變這亂世。

他們沒有門路接觸不到高戶權貴，好多人淪為了平凡普通的現世人茍且活着一輩子都回不了家鄉。

他運氣使然，在空中草原遇到了一直暗中關注的小星河，并且将她救回在皇後和聖上面前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又通過皇後私下安排的一番比武才有幸能做她的陪讀和先生。

他目光坦誠，語氣沒有絲毫逼迫之态。

他道“殿下，我初識便覺您是極其有野心之人。如若您不想坐這太子之位，便放臣離去。”

這目光太過清澈，女子最是長情的人。

她本對皇位毫無興趣，卻因着他的一席話，甘願赴湯蹈火去搶奪這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