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沒人拘着她,徐皎月卻再不肯出府了。
秦若水輕輕松松就能讓她陷入巨大危機,現在打死她都不肯與那心機女正面對決了。
她成天關在屋裏,從系統大娘那裏找來一堆書、一堆影片,從《甄嬛傳》、《延禧攻略》到《如懿傳》,每一部都仔細研究。
人生第一次這麽上進,她要把宮鬥宅鬥這種事研究到淋漓盡致,當然,會這麽做也是因為娘親的強烈建議。
徐皎月的繡莊已經開張,雙面繡在京城帶起一股風潮,徐虹兒的脂粉鋪子也開了,風潮未起但生意不差,等保養品慢慢從使用者嘴裏得到口碑之後,肯定能夠賺得缽滿盆溢。而現在挂名為舅舅的「前世父親」衛梓,酒樓客棧已經選好地點,正在籌備興建。
過去,衛梓沒有打算在這個世界落地生根,他還盼着将時光機修複返回二十一世紀。但他遇見董裴軒了,他沒想到真愛會出現在這個朝代,雖然董裴軒還沒意識到自己是某人的真愛,但不急,衛梓會慢慢教導他。
而且徐虹兒在這裏,兒子、女兒都在這裏,他還回去幹什麽?
他打算營商求個安身立命,但是沒人曉得他打算在客棧下方建密室,制造劃時代機械。
匪夷所思?不可能?
哼,曉不曉得巴格達電池距離二十一世紀的四千多年前被發明出來?三千年前的埃及就有電鍍的技術?遠在秦朝時期的數學就懂得開根號?
請千萬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而他……現在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古人」。
時序進入二月,是春暖花開的好天氣,這種時候應該外出踏青郊游的,女子在嫁為人婦之後忙于家務,這種機會就少了。
如果徐皎月夠聰明,就應該好好把握,但……她一點都不想,不想再和秦若水意外碰面,更不想給蕭承陽帶來麻煩。
他每晚都到她床邊,卻絕口不提二皇子的事。
但他不說,哥哥說了,說兩個皇子為她鬧得兄弟阋牆,說蕭承钰求到皇帝跟前,逼蕭承陽讓步。
蕭承陽為難,卻不教她知道,她心疼他,只能用安分來回報。
打開宮鬥文,徐皎月又開始「發呆」,系統大娘說得對,這叫做職前訓練,良好的訓練才不會讓菜鳥上任時手足無措。
「小姐,二皇子來訪。」丫頭一句話,把她從「發呆」中拉回來。
「什麽?」
丫頭再說一遍,「二皇子來訪。」
他怎麽……來了?不是身體不好?不是連下床都覺得勉強?他這是……
「小姐……」丫頭再催一聲,徐皎月連忙點點頭往外走。見她這樣,丫頭又急了。「小姐。」
「怎麽啦?」徐皎月不懂,她怎麽一喊再喊。
「小姐要不要打扮打扮,這樣子出去見貴客……那是二皇子哪,太失禮。」
徐皎月輕哂,「不會啦,別想太多。」
不打扮都美得教人傾心了,再打扮還得了,她突然想念起當無鹽女的光陰。
徐皎月快步從丫頭身邊走過,往前院去。
走進廳裏,蕭承钰拄杖朝她走來,徐皎月有些訝異,為什麽長輩都不在?
蕭承钰笑道:「老夫人和夫人體貼,讓我與姑娘單獨說說話。」
徐皎月皺眉,這是哪門子的體貼?輕咬唇,考慮要不要拔腿就跑。
「姑娘擔心嗎?門是開着的,外面就有丫頭小厮守着。」他指指頻頻往廳裏探頭的丫頭小厮。
是啊,擔心太多,這裏可是慶王府,她的地盤。徐皎月違心道:「我不擔心。不知二皇子來訪,有何指教?」
「我想徐姑娘應該曉得,為了你,我和三弟鬧得厲害。」
「是,但我不明白二皇子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明知道我與王爺已有婚約,這行徑……」她認真搖頭。「不妥當。」
「徐姑娘要不要先聽聽我的話,再決定我是否妥當?」
「二皇子請說。」
「倘若徐姑娘嫁給三弟:頂多是個側妃,至于未來的正妃……姑娘已經與秦姑娘交過手,想必對她的人品有所了解。兩女事一夫,對女子而言并不容易,若徐姑娘願意選擇我,我承諾此生絕不納妾,一生一世一雙人,必不教姑娘受半點委屈,如何?」
徐皎月垂眉,半晌笑了。「這建議對女子而言,是很大的誘惑呢,可惜……」她搖搖頭給了他答案。
「為什麽不?」
「那日我在對大狗說話的時候,二皇子聽見了,對吧?」
「對。」
「知不知我在林子裏遇見的大哥哥是誰?」
「莫非……是三弟?」
「對。四歲小童在林中迷路有多恐懼,二皇子必定能夠想像,但是他一出現,我就安心了。別問我為什麽?我也不知道答案,黑黝黝的森林裏,我連他的臉都看不清楚,但是當他那雙比星星還亮的眼睛看着我,我就不害怕了。
「他背着我在山林裏奔跑時,我好快樂,我不敢吃生魚,他寵着我,給我采果子時,我好快樂,他為我在月下長嘯時,我好快樂,在他連話都不會說的時候,已經帶給我很多很多的快樂。
「你知道他學會的第一個辭彙是什麽嗎?是月月,是我的名字,我永遠記得他說出月月兩個字時,我們有多開心。
「後來我被徐家找回去,之後的日子……過得有點辛苦,但難受的時候,想着他就不難受了,傷心時想着他便不傷心了,流淚時想起他,淚水收斂、笑容現形……我想,在我還不真正認識他、認識愛情是什麽東西的時候,我已經喜歡他、愛上他,已經把他深深地刻進骨頭裏。
「你說得對,二女共事一夫很辛苦,但是我愛他的方法是——我願意為他犧牲、為他辛苦,即使很清楚他是高高在上的北陽王,是無數女子心儀的對象。即使我明白,他只會愛我一陣子、不是一輩子,即使腦筋清楚的我知道現在短暫的快樂必須用未來長遠的寂寞來交換,但是我願意,真的,我願意。」
她一大串、一大串的話震驚了蕭承钰。
是什麽樣的感情,能夠讓女人如此義無反顧,明知道辛苦多、危險多,明知道一不小就是飛蛾卦火,她仍然堅持她的愛情?
「我會比他更喜歡你,更專情。」他咬牙保證。
「不對,二皇子并不真正喜歡我,你只是覺得我……有趣?與衆不同?你覺得我和其他女子不同,是因為我不害怕你的忠犬對吧?可你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那是因為王爺教會我與狼群和平相處,因為野狼對他而言是家人,我愛他就必須學會愛他的家人,如果我真的有那麽一點點的與衆不同,那是因為王爺,是他親自教會我的。」
蕭承钰靜靜看着她,若原本對她只是感覺特殊有趣,那麽在這一番話過後,他是真的喜歡上她了。
一個大膽面對自己感情的女子,一個不懼威權的女子,一個即使明白自己的處境,為心愛的男人也要硬着頭皮往前闖的女子……
為什麽不讓他在多年前遇見她?突地,他羨慕起三弟的好運道。
【當!蕭承钰贈正評三百點。】
【當!蕭承陽贈正評六百點。】
【當!蕭承陽贈正評一千點。】
……嗯?徐皎月轉頭四下尋找,蕭承陽在哪裏?
蕭承钰無力道:「出來吧,不必藏了。」
他說完,蕭承陽從屏風後走出,兩兄弟對視,蕭承钰說:「你贏了,我認輸。」
蕭承陽揚起驕傲笑容,道:「你沒輸,你只是運氣不好。」
蕭承钰失笑,沒錯,他确實運氣不好。
喝一碗毒湯,丢了一生,錯失徐皎月,但是以後……「不會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這話是對蕭承陽說,也是對自己說的。他不會再自怨自艾、自我毀滅,他要振作起來,做一番讓人刮目相看的事業。
「送你一個禮物。」蕭承陽說。
「什麽禮物?徐皎月嗎?」蕭聖钰還想讨個口頭便宜。
蕭承陽沒有被挑釁,不過是個失敗者而已。「當年那碗湯,原本是要送進德妃嘴裏的,只是沒想到兜兜轉轉,那碗湯會進了你的肚子。」
「誰下的手?」
「秦貴妃。」
「你确定。」
「我從不說不确定的話。」
蕭承钰緊了雙眉,秦貴妃……
蕭承钰離開,蕭承陽将徐皎月抱進懷裏,他激動、他熱情,他有無數快樂在心頭翻湧。
「怎麽了?」他抱得她喘不過氣,徐皎月仰頭問。
「我也是。」
「也是什麽?」他的話讓人一頭霧水。
「難受時想你、傷心時想你、受傷時想你……就好了,我喜歡你的時間和你喜歡我一樣長。」
原來……對啊,他都聽見了,聽見她的告白。徐皎月笑着把頭在他懷裏鑽。
「相信我,不必犧牲,不必孤獨,我會愛你一輩子,不是一陣子,把快樂好好留着,你不需要用任何東西去交換。」
心突然間盛滿,她圈住他的腰,對着他的心髒,認真說:「我信你。」
時序往前推進,轉眼三月初三到來。
這天是北陽王迎娶秦相孫女的日期,在迎娶隊伍出門之前,送往慶王府的聘禮隊伍先一步出門,圍觀百姓被将近三百擡的聘禮給晃花了眼。
之前給秦家的聘禮,只有禮部備下的幾十擡,沒想到……
瞧瞧那對活雁多精神,送到秦家的雁子只是木雕的呢,不過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隊伍最前面那個黃金打造的大盒子上頭,不曉得裏面裝着多麽貴重的東西呢。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裏面是一捧泥土,光是打造得如此精致的黃金盒子,就價值不斐。
果然,那句話的确是從王爺嘴裏說出來的,不是謠言,在北陽王心中那自己送上門的才是妾。
不曉得北陽王到底對秦家姑娘有什麽不滿,人家可是名滿京城的大才女啊,不過慶王府的姑娘也不差,聽說能七步成詩哪,可見得不是秦姑娘差,而是徐姑娘太好。
三百多擡聘禮終于岀門,卻耽誤了迎娶時辰,急得禮部尚書團團轉,肥滋滋的腦袋滿是汗。
說過要相信蕭承陽的,徐皎月努力了,只是在這個日子……她多少還是會落寞、還是會傷懷。
今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過了今夜,他們将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可以否認他和秦若水的感情,但無法否認,建立關系後的兩人将會不同。
很難不嫉妒呵,很難不傷心,只是他對她那麽好,她怎舍得讓他為難?所以她極力克制情緒,極力表達對他的信任。
昨晚他在她床上度過,她叨叨絮絮地說着笑話,想盡辦法逗出他的笑臉。
她假裝忘記隔天是他成親的日子,假裝他們會這樣子一直一直下去……
但天明,心,沉到谷底……
慶王府前頭很熱鬧,聽說他送來三百擡聘禮,所有人都圍着聘禮指指點點,都慶幸她不會受到委屈。
但她……已經委屈了呀,當他躺在別的女人身邊時,當他成為別人的丈夫時,她怎麽能夠限制委屈。
她的心矛盾而複雜,緊緊交握的雙手洩了她的哀傷。
「皎月,你快來看看,這是什麽?」董裴軒和衛梓進門,跟随在後的仆婦将一個金色盒子擡進屋裏。
「這是……」徐皎月問。
「聘禮之一,送來的人交代,今天要你親自打開。」剩下的聘禮,老夫人全封了箱,打算大後天直接送往北陽王府。
徐皎月走上前,接過黃金鑰匙打開盒蓋,在視線對上裏頭的東西時,熱淚盈眶……裏頭是她為他做的第一件衣服,在池塘邊用兔皮做的,還有她的頭繩、她的帕子,她用三個銅板為他串起的項鏈。
多年過去,他始終沒丢掉?為什麽堅持留着?因為這是他人生中第一份甜蜜、第一份快樂,第一個想要永遠留存的記憶?
委屈被感動驅逐出境,她緊緊把小皮衣摟在懷裏。
她懂的,完全明白,在他成親的這天送來這些,他想告訴她,不管今天他身邊的人是誰,她都是他人生最初始的愛戀。
王府只辦幾桌喜宴,并沒有請外人,全都是軍中同袍,連太子想讨杯喜酒都沒機會。太子心底明白,三弟這是在向父皇表達對這樁婚事的不滿。
他也知道父皇不會為此怪罪三弟,正是因為三弟心思坦誠、直來直往,父皇才會安心重用他。
當然,太子這個想法如果讓衛梓知道,應該會笑斷兩顆大牙。
不過也是因為衛梓教導有功,越是高明的腹黑者,表面看起來越老實忠厚,蕭承陽這樣、徐皓日也是這樣,表面上用的全是直來直往的招,但背後……不曉得走過多少彎彎繞繞。
就拿今晚的事來講,蕭承陽不動聲色就讓京城風雲變色。
衆人吃喝過後,他把後續之事交給徐皓日。
蕭承陽走進喜房,連杆秤都沒拿,一陣掌風劃過,秦若水頭上的喜帕落地。
秦若水擡眼望他,羞澀微笑。
這段日子她過得戰戰兢兢,深怕宮裏那件事讓徐皎月在他跟前告狀.導致婚事不變,她想好滿肚子說詞等着他上門時給足解釋,沒想到……風平浪靜,婚事照常進行。
她知道,他對待自己和徐皎月不同,知道兩家收下的聘禮差距甚大,但她咬牙隐忍。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對付徐皎月,她需要長足的耐心,她不急,日子還長得很,與其想着對付徐皎月,更重要的是,她得先把王爺的心拉到自己身上。
她不顧羞恥,聘請青樓老鸨來教導她房中之術。
這幾個月中,她勤練詩詞歌賦,甚至進廚房學做菜,即使她痛恨沾染了一身油煙味,仍舊勉強自己。
老鸨說,再正經的男人也管不住下面那三兩肉,只要伺侯好那話兒,再喂飽他的肚子,之後幾分情趣、幾分風情,就沒見過不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男人。
她對自己有信心,相信能夠擄獲王爺的心。
秦若水看着遲遲沒動作的男人,蛾眉微蹙,柔聲問:「忙一日,爺要安歇嗎?」
「不急,先算算帳。」他的聲音很冷、表情更冷。
「算什麽帳?」她是害怕的,卻還是保持着溫柔笑意。
很可惜她面對的是蕭承陽,他不是普通男人,他是狼之子。
「用迷香迷昏月月,想擄走她的魯大山。」
他查出來了?心髒狂跳,胸口一窒,但她還是努力維持住臉上的無辜。
「王爺在說什麽?妾身不懂,莫非是徐妹妹對爺說了什麽?」
真會演戲,全然否認之餘,還不忘抹黑月月?這樣的人,怎麽可以留在月月身邊?
「她不知道這件事,魯大山是爺親手抓住的。」
她倒抽一口氣,捂住嘴巴,再也忍不住失态。
「不必懷疑,爺就在她的床上。」
「未成親先茍合,那樣的女子配不上爺。」她把話題歪到一邊,心裏算計着要怎麽把這件事情給鬧大。
一眼,蕭承陽看透她的心思,但她沒有機會了。
「你很聰明,曉得二皇子不樂意接觸外人,闖入者不是被杖斃,就是被惡犬咬死,你把月月帶到二皇子跟前,是想借刀殺人?」
「沒有!不是這樣的,我不曉得那裏住的是二皇子,我也是迷了路才會……」
他不聽,淡淡一笑道:「行了,其他那些造謠生事、惡言惡語就不多說,你必須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
代價?他要殺了她?秦若水瞠大雙眼,直視他的眉眼。
不!祖父還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他不敢、絕對不敢……
沒想到他沒有要殺她,卻道:「喝交杯酒吧。」
什麽意思?她糊塗了?她無法理解他在想什麽,無法掌控的恐懼讓她全身顫栗不已。
只見他笑着端起酒杯,當着她的面仰頭喝下,然……下一刻,鮮血從他嘴裏疾噴而岀,只覺一陣血霧,下一刻,血噴得她滿頭滿臉。
她來不及尖叫,就被撲上來的他掐住喉嚨,她不知道他怎麽辦到的,只是輕輕一掐,她的喉管傷了,傷得她再也發不出聲音。
她開不了口,卻清楚聽見他張嘴大喊——
「你、要、殺、我!」
下一刻,新房的門被人沖破,一群正準備要鬧洞房的武官闖進來……
這個夜晚不平安。
趙擎的事已過去半年,眼看皇帝遲遲沒有動作,當初的四皇子黨徹底放下心。
他們認為皇帝對四皇子之所以高舉輕放,并不是因為偏寵護短,而是因手中沒有足夠證據,既然沒有證據……那麽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為一個趙擎,這些日子沒有人敢主動往秦相爺身邊靠,而今已經擺明沒事,再加上皇帝賜婚,這時候不上門讨一杯喜酒就真是矯枉過正,反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因此當初牽涉貪渎的官員們都上門了,可是幾杯喜酒下肚後返家,子時未過,許多人家紛紛派管事家丁到處尋大夫。
京城的大夫忙得腳不沾地,一整夜,人心惶惶。
消息傳進宮裏時,天色未亮,正在溫柔鄉裏的皇帝震怒,匆促下床。
一個晚上,京城竟然死了十七名官員……
當名單送到皇帝跟前,他的拳頭狠很捶上桌面。
皇帝咬牙暗恨,好個秦進學!竟敢殺人滅口,他以為殺光那些黨羽就能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朕不是不動他們哪,只是想暫時維持朝廷平靜,待老四放出來再将他們一個個清理掉,沒想到這個老匹夫竟搶先一步把他們給殺死。
看着震怒的皇帝,傳話太監雙手抖得厲害。
拿人手短,這些年他收秦相爺賞銀頗多,不能不開口圓兩句話,奉上熱茶,他戰戰兢兢說:「皇上息怒,或許不是秦相爺所為。」
「不是他?這十七個昨天都去秦府喝了喜酒。」
「喝喜酒的人那麽多,也沒有各個出事啊。」
問題就出在這裏,怎麽喝喜酒的人那麽多,出事的偏偏是這幾個?要說沒有針對性,誰相信!
秦進學想做什麽?向太子投誠?
不對,既然那些人可以用錢買動,秦進學有本事讓他們為老四做事,就能讓他們為太子做事,那麽是……保住老四,以利日後東山再起?
他緩緩舒口氣,道:「來人把四皇子帶進宮。」
「是。」宮衛領命。
在宮衛尚未把人帶來之前,外頭一陣騷動,沒睡好的皇帝脾氣暴躁,怒道:「是誰在外頭鬧?」
總管太監到外頭一看,再進禦書房禀報。「禀皇上,是徐少将軍。」
大清早的,徐皓日來做啥?「宣!」
徐皓日一看到皇上,立即哭倒在地。「皇上,救救三皇子啊,三皇子快死了。」
皇帝怒目圓瞠,倏地起身,位移太快,一陣暈眩,他閉上眼睛,待暈眩過去後,問:「人怎麽樣?」
「昏迷不醒,禦醫們正在搶救。」
「是誰在那裏伺候?」
「院判鐘太醫。」
是鐘太醫……很好,他的醫術高明。皇帝緩過氣道:「說,怎麽一回事?」
「昨兒王爺大婚,府裏只請了咱們軍中同袍,王爺心悶,不想喝酒,早早就回喜房,我們匆匆吃飽,本想着要鬧洞房,沒想到剛進洞房就看見王爺噴了新娘子滿頭滿臉的血,王爺說……秦氏要殺他。」
「可有證據證明是秦氏所為?」
「府裏的下人逐一審過了,合卺酒是管事姑姑備下的,在新娘進喜房前,有六名府衛一起看守,沒人靠近過屋子,而林姑姑是皇太後派過去的人。」
意思是,除在喜房的秦氏之外,沒人有機會下毒。
秦進學這是在演哪一出?犧牲孫女來斷太子一臂?「來人,宣秦相進宮!」
徐皓日聞言,忙道:「禀皇上,此事應與秦相爺無關,秦姑娘與四皇子青梅竹馬,兩人感情甚篤,王爺不願兄弟阋牆,因此對這門親事一直抱持着反對态度,他盼着秦相爺能知難而退,進而成全四皇子與秦氐,沒想到……事情還是發展到這個情況。」
「竟有此事?」皇帝咬牙暗恨。
明知道孫女嫁得心不甘情不願,還非要成就此事,他這是想讓太子放松戒心,引他為知己好生重用?看明白了,他這是想演「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劇碼,果然是全心全意為老二謀劃。
「若非如此,王爺與舍妹不過是一面之緣,怎會急着求到皇太後跟前?還與二皇子鬥上那麽一場,不就是想作戲讓秦相爺看明白的嗎?
「王爺曾說過,待四皇子解除禁足,卻發現心上人被搶走,肯定要恨上王爺、恨上太子,兄弟阋牆于國家朝堂并無好處,王爺時常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說着說着,徐皓日哭将起來,一臉的忠厚、一臉的老實、一臉的痛心疾首,他為他們家王爺揪心呀。
皇帝臉帶悲戚,這才是身為皇子該有的态度,這才是皇室之福……
徐皓日尚未退出禦書房,宮衛進來了。
雙手一拱,沉沉的聲音道:「啓禀皇上,四皇子失蹤了!」
十裏紅妝,慶王府嫁女,旁人是嫁妝一擡接着一擡,他們是三擡為一列,三擡接着三擡,一路往前。
誰讓慶王府財大氣粗,再加上北陽王府的聘禮及宮裏賞下的一百六十八擡嫁妝,要是不三擡三擡出門,恐怕夜深了,嫁妝還進不了王府。
「宮裏為啥賞這麽多,那可是嫁公主的規格。」有百姓問。
「你不知道嗎?北陽王快要死啦!」
「怎麽可能?」
「三天前北陽王不是娶秦家女嗎?沒想到秦氏竟在合卺酒裏下毒,王爺直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宮裏接連派出許多禦醫,聽說看過的都直搖頭呢!」
「難怪,才辦完婚事,隔天秦相府就被抄家。」
「對啊,秦相爺不只給北陽王下毒,還在喜宴上毒死不少朝臣。」
「這秦家可真狠哪,秦相爺好端端的,為什麽要這麽做?」
「還不是為了奪嫡之争,聽說那晩被足的四皇子逃跑,是在秦相府裏被抓到的。現在可好了,砍頭的砍頭、圈禁的圈禁,京城又是一番大動蕩。」
「只可惜了北陽王,他是為國為民的大英雄哪。」
「可不是嗎,難怪王爺偏愛徐家站娘,人家忠貞潔烈呀,皇帝都命禮部停辦婚禮了,她硬是要嫁,還跑到皇帝跟前說生為蕭家人死為蕭家魂,她自願為王爺沖喜,還說如果王爺遭遇不幸,她便在墓旁結廬,青燈古佛伴王爺一世。」
「天哪,真教人感動。」
「要不,皇帝會賞下這麽多嫁妝?希望王爺能夠活轉過來,否則徐家姑娘真是太可憐了。」
婚禮儀仗緩緩前行,皇帝金筆一下,徐皎月從側妃變成正妃,這樣的婚禮風光十足,讓所有女子心生羨慕,可惜迎親隊伍裏沒有新郎,只有禁衛伴行。
浩浩蕩蕩的隊伍在百姓的耳語中,緩緩進入北陽王府。
徐皎月雙眼腫得厲害,她已經兩天沒睡。
前天蕭承陽中毒消息傳來,聖旨下達讓慶王府不必備嫁,昨天她頂着一雙兔子眼跪到殿前求嫁。
皇太後垂淚、皇後娘娘也哭了,心疼蕭承陽這樣一個好孩子竟落得如此下場。
皇帝看着态度堅定的徐皎月,心生感動,有人肯這樣對待兒子,他能不點頭?
在喜娘的攙扶下,她進入喜房。
所有儀式均省略,連喜宴也沒辦,徐皎月命人送來熱水,換掉嫁衣清洗過後,她只讓管事姑姑帶她去看蕭承陽。
看着床上毫無生氣的蕭承陽,徐皎月眼淚滴滴答答掉個不停。。
林姑姑見狀,低聲說:「王妃別這樣,今天是你們的大好日子。」
徐皎月點點頭,用力抹掉淚痕,對林姑姑也對自己說:「對,不哭,他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她的問話,沒有人敢回答,幾個禦醫垂手而立,在病床前站一排。
得不到回應,她垮了肩,聲音雖低,卻是說得斬釘截鐵。「你們不信,我信,他一定會好起來,絕對會好起來。」
禦醫們一陣輕喟後,全數退了出去,把這間屋子留給新婚的男女。
徐皎月坐在床邊,輕輕握起他的手貼在自己頰邊,像吟唱似的說着話,「你不會教我失望,對吧?你那麽強勢、那麽厲害,你一定可以健健康康站在我面前,對吧?
「我同皇上說的話,全都是真的,你敢死,我就敢剪去一頭青絲,就敢在你墓邊待上一輩子,你舍得嗎?你說要護我、愛我一輩子,你說不讓我用短暫的快樂換取未來寂寞,你要說到做到啊……」
她不想哭的,可是淚流不止,眼淚濕了她的衣襟、他的臉龐。
「你不好好的,我們怎麽生兒子?沒有兒子,蓋圖書館、練武場有意思嗎?」
她不停說着話,讓守在外頭的林姑姑聽得心酸,揮揮手,她讓大家退下去,說:「這裏有王妃就夠了,留兩個人在耳房守着。」
【當!蕭承陽贈正評五百點。】
徐皎月一驚,他醒了?傾身向前,她想要看仔細。
「噓……」他把食指放在嘴邊,虛弱地對她一笑。
「你……」
他輕輕拉過她,讓她趴在自己胸口,他在她耳畔用氣音說:「毒是我自己下的,栽贓秦氏,但她不無辜,那是她該得的報應。」
「所以你沒事?你在演戲?」她也用氣音對他說話。
「中毒是真的,否則騙不過那些禦醫。」
「怎麽辦?你會好嗎?」
「別擔心,明天皓日就會找到『神藥』,他會治好我身上的毒。」
不意外的話,帶着「神藥」治好北陽王的,将會是多年前被冤枉抄家的董太醫兒子,董裴軒。
當年董家被秦氏所害,如今是該還董家一個公道。
徐皎月松口氣,這兩天她哭慘了,再多的粉妝都掩不住她的憔悴。
看她這副模樣,蕭承陽埋怨起徐皓日,這件事哪能瞞着徐皎月?
可若不是瞞着,徐皎月怎會到禦前哭上一場,怎能成就後來的事情?
「上來陪我睡一會兒,明天就會雨過天青。」
她點點頭,除去鞋子躺上床,頭靠在他胸口上,徐皎月聽着他穩定的心跳聲,一夜好眠。
第二天,董裴軒果然帶來「神藥」,北陽王清醒。
第七天,北陽王餘毒盡解,徐皓日陪董裴軒進宮禀報。意外地翻出多年前的董太醫舊案,皇帝着大理寺徹查。
第十九日,大理寺查岀當年那碗毒湯原是要毒害德妃的,沒想到皇帝心血來潮進了德妃宮裏,那碗湯才會呈到皇帝跟前,不料皇帝見二皇子天真可愛,喂他一口,導至二皇子長年卧床。
下毒的是與秦貴妃交好的林禦醫,董太醫不過是代罪羔羊。
真相査岀,董家平反,聖旨到達邊關,令董家族人返回京城,林禦醫判斬刑,秦貴妃被關進冷宮。
秦氏一族完了,四皇子病情沒痾,而秦貴妃也一病不起。
當然,她想要病情痊愈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宮裏還有個要為自己讨回公道的二皇子。
數個月後,這對曾經風光一時的母子,雙雙離世。
終章 終于,我們都幸福
屋裏燒着幾盆炭盆,天漸明未明,一抹魚肚白在天際翻起。
慶王和慶王妃垂眉一語不發,董裴軒和衛梓交頭接耳低聲說話。
最近客棧房間供不應求,讓消費者抱怨不已,他們打算再開第二家。
另外衛梓研發出玻璃制品,非常搶手,而那個未對外發表的蒸餾器實在太好用,他們計畫開一家酒莊。
北陽府的兩個幕僚沾上一身銅臭味,開口閉口都是生意經。
軟榻上,蕭承陽把徐皎月抱在腿上,她閉着眼睛窩在他懷裏熟睡,他一下一下輕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似的。
光是看着她的睡顏,蕭承陽都覺得幸福,輕輕地将下巴頂在她額頭上,吸着她的發香,對于人生他要求不多,只求與懷中女子相守到老。
徐靖杉沒辦法像他們那樣自在安然,他不安地在屋裏來回走動,時不時側耳傾聽隔壁房間的動靜。
一夜了,徐虹兒的叫聲變得微弱,讓他擔憂不已。
他想進産房,但所有人都不允許,說産房的血光之氣對男人不利,他才不在乎這個,他更在乎的是,在虹兒辛苦的時候,自己能不能陪在身邊。
是徐皎月說服了他,她說:「爹,我們身上有好多眼睛看不到的髒東西,娘生孩子會有傷口,若髒東西染到娘身上,娘會發高熱,會有危險的。」
為妻子的平安,他點頭了,可是……怎麽會這麽久?
早知道生個孩子這麽痛、這麽久,就別讓她生,都三十幾歲的人了,不該做這麽危險的事。
淩雲卓和徐皓日見他這般,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擔心,姑母不會有事的。」
「對啊,當初娘在那麽糟的情況下都能平安把我和月月生下來,現在更沒問題。」徐皓日道。
徐靖杉深吸氣,走到董裴軒面前,「要不,裴弟,你進去看看你淩姊姊。」
當初那個「很糟的情況」有董裴軒在,便安然度過,如果他現在也在,情況是不是會好轉?這是拿董裴軒當幸運符的概念。
董裴軒笑道:「姊夫,你這是關心則亂,生育子女本來就是這樣。」
「那……有沒有辦法可以讓你姊姊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