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決定
第4章 決定
自從回了家以後,蘇方每天都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醒來時四合院都已經空了。
師父師娘每周一到周五八點半上班,基本上七點半就出門了,蘇柘是博士生即将畢業,整日往返于學校與實習的工作室,忙得不可開交,而作為一個大公司的總裁,沈應舟竟然也神奇地堅守着朝八晚五,時不時還要加個班。
算下來,整個四合院裏只剩下了一個閑人,那就是他,蘇方。
早上睡到自然醒,溜溜達達去趟廚房,有時會發現溫着的粥和小菜,有時是豆漿和油條,每天都在開盲盒。
吃完早飯,蘇方就會來到後院的工作室。
那是蘇方最喜歡的地方,或者說那是他們家所有人最喜歡的地方,閑來無事大家都愛往工作室跑。
蘇家是書香世家,祖上出過帝師大學士,後來戰亂,他們帶着珍貴的書畫古籍颠沛流離,總算熬到了和平到來,他們就将保護了許久的國寶都捐贈給了博物館,自己則駐守在了博物館,為那些受損的國寶恢複舊日榮光。
家裏的工作室,就是讓他們在休息時練手,和消磨時光用的。
西側窗邊的織機和繡架是師娘的最愛,做出來的織物和繡品在外可以售出高價,但大多都成了家裏人的衣物床品或是家中擺件。
另一側有一張寬大的書桌,書桌後有個架子,上面放滿了文物修複的工具,那是師父師兄和他常待的地方,要麽在那修整淘來的老物件,要麽寫副字畫副畫,怡然自得。
蘇方前兩日在古玩街淘了兩個小玩意。
一個仿北宋汝窯天青釉玉壺春瓶,估摸着是民國時期的仿品,看着雅致,剛好放在師娘織機旁的窗戶上,給她插花用。
蘇方挑了些毛病,三百塊錢拿下,還搭贈了些古錢幣。
蘇方淘的另一個小玩意就是這古錢幣。
古錢幣這東西,家家戶戶翻箱底可能都能找到一些,便宜的幾塊錢十幾塊錢,貴的價值成百上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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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市場裏多是些常見的五帝錢,甚至有不少還是做舊的仿品,考的就是買家的眼力和對行價的了解。
蘇方“随手”抓的五個古錢幣,有兩個康熙通寶一個順治通寶和一個乾隆通寶,都是真品但也是次品,賣不上好價,而最後一個,鏽跡最為嚴重,連上面的字跡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不過這也是蘇方隐藏的真實意圖。
這枚古錢幣上銅鏽混合着泥土牢牢地覆蓋在銅幣的表面,只隐隐可以看到一個楷體的“寶”字和另一個字的一個點。
古錢幣裏有“寶”字的不少,但蘇方上手掂量了一下,估算了一下除鏽後的重量,又根據錢幣的直徑和上面古鏽的時間以及另一個字的那一點判斷了一下,心裏隐隐有了個猜測。
如果猜對了,那就是撿了個大漏,如果沒猜對,那就當練了個手呗,也不虧。
蘇方站在窗前活動了一下脖子和手腕,随後取來刻刀,坐在桌前低頭用刻刀一點一點去除錢幣上的硬鏽。
古錢幣的清洗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兩種常見的方法,要麽拿藥水泡要麽用刻刀牙簽慢慢挫。
藥水容易使錢幣本身發生反應變紅,一旦變紅就是不可逆的,會嚴重損害錢幣的價值;而用刻刀牙簽之類的工具除鏽,就比較考驗修複師的手藝和耐心了,一個不小心下手重了,也會使錢幣受到損害。
而蘇方,恰好不缺手藝和耐心。
他拿着刻刀,一點一點挫掉錢幣上的硬鏽,每一次下手都是恰到好處的力道,既能清走鏽跡,又不傷錢幣本體分毫。
随着日頭漸漸西移,錢幣上的字樣也漸漸顯露出來,看着那與猜測中如出一轍的字樣,蘇方露出了愉悅的笑容。
“篤篤。”
輕緩的敲門聲引起了蘇方的注意,擡頭一看,蘇振清正站在門口。
見蘇方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蘇振清擡腳走了進去。
“師父,你看我淘到什麽好東西了!”蘇方獻寶似的将手裏的錢幣遞給了蘇振清。
蘇振清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厚重的鏽跡已經被清除了大半,錢幣上的字樣雖然還有些模糊,但已經完全可以辨認。
那上面顯而易見的印着四個字——祺祥重寶。
“喲,”蘇振清有些驚喜,“還真是個好東西。”
祺祥是同治皇帝的第一個年號,後因慈禧太後發動辛酉政變而廢止,僅存六十九天,鑄成的錢幣還沒等流通就廢止了,因此傳世甚少。
這枚祺祥重寶算不上品相極佳,但經過蘇方清洗修複後估摸着也能賣到十萬左右的價格,算是撿了個大漏。
蘇振清看了兩眼,就把錢幣遞還給了蘇方。蘇方接過錢幣,美滋滋地把刻刀換成牙簽,繼續清理上面殘餘的鏽跡。
“你今天一天就在弄這個?”
“嗯吶。”蘇方一邊清洗着一邊點了頭。
“午飯吃了什麽?”
“午飯吃了……”蘇方的動作一頓,讪笑着擡起了頭,讨好地看着蘇振清。
早上起得晚,之後又沉迷修錢幣,自然是給忘了。
蘇振清手一擡,給了蘇方一個不重的爆栗:“我看啊,你是該找點事來做了,省的天天窩在家裏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的。”
“師父~”蘇方拉住蘇振清的手,拖長了嗓音熟練地撒起了嬌。
“好好好好好,”蘇振清頓時軟了心腸,“我也不是要催你去工作,只是看你這樣作息不正常,會影響健康的。”
蘇方眨巴眨巴眼:“師父,我不去工作,您不催我嗎?我都閑在家裏大半年了。”
“我又不是養不起你們,催你幹嘛?就算你們三個都待在家裏做全職兒子全職徒弟,我也養得起!再說了,”蘇振清擡着下巴朝着桌上的錢幣示意了一下,“就算我真養不起你們了,憑你的手藝,總能賺點零花錢。”
蘇方被師父逗笑了,他撫摸着被清理完鏽跡的錢幣:“我以為……師父從小教我文物修複,會希望我繼承衣缽,成為一名文物修複師。”
“我教你們,是因為我會,而且希望你們以後能多個選擇,但這不是唯一的選擇。”蘇振清擡手,輕撫着蘇方的頭,“軟軟,你很有天賦,但文物修複不僅僅需要天賦。”
蘇方擡起頭,看見了蘇振清慈愛的目光。
“從小我就告訴你們,文物修複是一件極其枯燥乏味,且責任重大的工作,除非是真心的熱愛,否則很難在這個行業待得長久,與其強逼你們進入這一行,到最後不愉快的收場,又或是因為厭惡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不如一開始就尊重你們的選擇。至于文物修複,總會有熱愛它的人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師父……”蘇方認真地看了蘇振清許久,驀然笑了,“您怎麽知道我不是那個熱愛它的人呢?”
“……軟軟?”蘇振清的眼霎時亮了起來。
“我從小跟着您學習文物修複,您說文物修複枯燥乏味,學習文物修複又何嘗不是,如果不是因為熱愛,我又怎麽會堅持得下來?”蘇方深吸了口氣,撿起桌上的錢幣放在眼前欣賞着,“再說我覺得修文物挺好的,比起複雜的人類社交,和文物打交道顯然更輕松愉快一些。”
蘇振清知道,蘇方話裏指的或許就是他那對不負責任的親生父母,他不好多說什麽,只是輕撫着蘇方的腦袋以示安撫。
“軟軟,”蘇振清輕聲而又鄭重地問道,“你剛剛說的,都是認真的嗎?”
蘇方點了點頭:“當然。”
“那就來故宮吧,”蘇振清眼中閃爍着期待與歡喜,“師父相信,你會喜歡那的。”
蘇方彎眼笑了。
“篤篤。”
敲門聲響起,沈應舟站在門前向兩人喊道:“師父,軟軟,該吃飯了。”
“喲,瞧我這記性,”蘇振清一拍腦門,“我來這就是喊你吃飯的,壞了壞了,你師娘又得念叨我了。”
兩人連忙出了門,蘇振清匆匆走在前頭,蘇方和沈應舟跟在後面。
“說,你在外面偷聽多久了?”蘇方斜眼看着沈應舟。
“沒多久。”沈應舟簡單地回了一句,伸手遞給了蘇方一張卡。
蘇方停住腳步接過一看,是一張銀行卡,于是疑惑地看向沈應舟:“給我這個做什麽?”
“你可以不工作。”
蘇方一聽,立馬把卡推了回去:“你居然敢撺掇我放棄進故宮,小心師父揍你啊。”見沈應舟沒有反應,蘇方嘆了口氣解釋道,“我是真的自己想去。”
沈應舟仔細打量了一下蘇方的神色,最終确認他是真心的:“好吧。”一邊說着,一邊繼續把卡往前遞了遞。
蘇方歪了歪頭,有些不解。
沈應舟的星眸中帶起淡淡的笑意:“原本是全職師弟的工資卡,現在,是給小孩的零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