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下墓

第41章 下墓

在前往小丘的途中, 雨又變大了些,沉重的雨點砸在傘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蘇方在雨中小跑着, 任由斜雨打濕了他的褲腿。

很快他便來到了山腳,只是山路本就難行,雨水打濕後泥土變得濕滑,走起來更是艱難,上山的速度頓時就慢了下來。

蘇方深一腳淺一腳,好不容易到了盜洞旁, 此時, 雨水已經在地上彙成了一條小溪,流進了盜洞中。

蘇方來不及多想, 把傘忘洞口處一撐, 俯身開始用手在地上挖起了排水渠。

小丘上的土很硬實,且有許多碎石,挖了沒兩下就覺得手生疼。蘇方甩了甩手, 從地上撿起一塊稍大點的石塊, 繼續埋頭挖着。

沒過一會兒,頭頂的雨突然停了,可耳邊的雨聲依舊不斷。蘇方茫然地擡起頭, 就見沈應舟穿着雨衣,正舉着傘, 擋在他的頭上。

“快把雨衣穿上, 這裏我來。”沈應舟把雨傘和帶來的雨衣往蘇方懷裏一塞, 蹲下身接過蘇方手裏的石塊用力挖了起來。

蘇方沒有推脫, 一手打着傘一手穿起了雨衣,雖說穿的有些艱難, 但速度也不慢,很快就穿好了衣服把傘扔在一旁,在洞口另一側繼續挖起排水渠。

兩人動作很快,不多時就在洞口兩側挖好了水渠,雨水乖巧地順着水渠繞過盜洞往山下流去。

“這雨不知道還要下多久,只撐把傘在這恐怕不夠保險,咱們也不能一直守在旁邊……”蘇方直起身,抹了把臉,一邊思索着怎麽處理一邊四下望着有沒有可用的材料。

還沒想出方法,突然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

“蘇老師!蘇老師!”

蘇方轉過身,順着聲音望去,就見雨幕中一隊人正艱難地朝他走來,手裏還大袋小袋拎着東西,看着挺沉的樣子。

走得近了,終于看清那隊人是沙溝村的幾位民警,還有嚴修明孫菲菲陸北和幾位節目組的工作人員。

“你們怎麽來了?”蘇方高喊着問道。

嚴修明費力地把手裏的袋子放到蘇方面前:“要防水,沒有沙土怎麽行……本來張姐和邵董也要來,但他們兩個年紀……不是,我是說是這種事情當然是我們年輕人……也、也不是……”

嚴修明眨巴眨巴眼,僵着脖子看向對着他的攝像頭。

直播間裏,嚴修明的粉絲都安靜了,半晌才緩緩劃過一句:

【……嚴小明,要不你還是閉嘴吧。】

蘇方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行了,既然來了就快幹活。”

“我們來就好了,雨這麽大,山上危險。”民警高聲喊着,試圖勸說蘇方等人下山。

“那你們留在這就不危險嗎?”蘇方接過民警手裏的沙土袋子放到洞口旁,“幹活吧,趕緊幹完趕緊下山。”

大夥兒不再互相客氣,匆匆把手中的沙土袋子圍着圈緊挨着堆在了洞口,又用帶來的塑料膜把堆高的洞口牢牢封上,用石頭把它壓好,最後繼續把傘擋在洞口上,以免雨水積在洞口的塑料膜上把膜布壓進洞裏。

“這樣就行了吧?”

蘇方直起身子,四下望了望:“你們先下山吧,我再檢查一下附近有沒有別的盜洞或者被洛陽鏟挖通的地方。”

沒有人下山,所有人自發地散開各自朝着一個方向進行檢查。天色昏暗,一盞盞微弱的手電筒光在暴雨中忽隐忽現,無聲地訴說着他們的堅守。

【華夏人的默契,就是在危急的時候不需要多說,上就是了。】

在直播間幾十萬觀衆的陪伴下,大家檢查了整座山頭,好在是沒有別的盜洞,不到一個小時,大家就互相扶持着下了山。

回了小院,張鳳華已經備好了毛巾和姜湯,見他們回來連忙分發了毛巾,連工作人員也沒落下。

“快快快,都先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了,然後過來喝姜湯,可別着涼了。”

雖說都穿了雨衣,但在雨中折騰了那麽久,身上還是被雨水打濕了大半,大家便各自回屋換衣服。

“師兄,你先……”

“你先洗,”沈應舟皺着眉把人直接推進浴室,“你渾身都濕透了,快去把衣服脫了沖個熱水澡,衣服我給你拿。”

“那你……”

沈應舟微微俯下身,眸色深深盯着蘇方:“再啰嗦,是想和我一起洗嗎?”

蘇方眼神閃爍地看着沈應舟,梗着脖子:“……小、小時候也不是沒一起洗過。”

嘴上挺硬,可剛說完就“梆”的一聲關上了門。

沈應舟緩緩直起身,看着眼前緊閉的浴室門輕笑了一聲。

雖然隔着扇門,但這聲笑蘇方聽得一點也不含糊,他鼓着腮幫子打開了花灑,溫熱的水流淋了下來瞬間讓浴室內充滿了水蒸氣,也讓他的臉飛速浮上了紅色……

蘇方洗的很快,不過十多分鐘就換好了沈應舟遞進來的衣服走出了浴室,然後把沈應舟推了進去。

蘇方趴在床上刷着手機,耳邊是窗外淅淅的雨聲,伴着浴室傳來的水聲。

不多時,浴室的水聲停了,蘇方擡起頭,就看到沈應舟擦着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

黑色的休閑褲遮蓋住一半的腳面,白色的襯衣沒有像往常一般嚴絲合縫地扣好,反而大敞着,透出一股慵懶勁兒。

蘇方眨了眨眼,目光順着發絲滴落的水珠往下……八塊腹肌……他定定地看了許久,悄悄幹咽了一下,而後低下頭又看了看自己,立馬嫌棄地癟起了嘴,得,白斬雞。

這一連串的動作表情沈應舟看在眼裏,沒忍住笑出了聲。

蘇方憤憤地擡頭,剛想要不滿地指責兩句,卻見沈應舟擡起的右手上衣袖滑落,露出了小臂上的一片烏青。

蘇方瞪大了一眼,“蹭”一下從床上翻身而起,跑到沈應舟跟前,抓着他的手心疼地皺起了眉:“什麽時候弄的啊?怎麽搞的?”

沈應舟滿不在乎地瞥了一眼手上的傷:“沒事,不疼。”

蘇方看了沈應舟一眼,嘴唇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已經猜到了,這估計是在對付盜墓賊的時候受的傷。

“我去拿藥。”

蘇方跑出房間,找節目組要來了紅花油,神色認真地給沈應舟擦上,并用手揉搓到發熱。

“已經可以了。”沈應舟抽回手,揉了揉蘇方的腦袋,“真的沒事,這點小傷就算不擦藥明天也好了。”

“不行,”蘇方悶悶地說,“明天我檢查,要是還青着一定要繼續上藥。”

“好,”沈應舟柔聲回道,“明天你檢查,要是沒消,你再幫我上藥。”

蘇方用力點了點頭。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蘇方走過去打開了門,就見跟拍導演站在外面:“蘇老師,樓下有人找您。”

“找我?”蘇方有些疑惑,“誰啊?”

“說是省文物局的。”

蘇方匆匆走到樓下,就見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兩位中年男子。

“你好,你就是蘇方吧?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少年英才,哦,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周興宏,他是範修遠,我們是S省文物局派來專門負責沙溝村古墓搶救性挖掘與保護的。”

蘇方朝兩人點了點頭,好奇地問:“兩位老師好,我之前聯系文物局的時候說是明天才來,怎麽這麽早就到了?”

周興宏笑道:“本來是打算明天再來的,但聽說這邊下雨了,吓得我們儀器都來不及準備就先過來了,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們多慮了,它被保護得很好。”

“多虧了節目組和村裏的民警,他們第一時間帶了沙土袋和遮雨的塑料膜上山,把盜洞擋上了。”

周興宏和範修遠對視了一眼,看向蘇方的眼中更是多了點慈愛:“看天氣預報今晚就會停雨,明天我們打算上山對古墓進行初步的檢查,或許會下墓,你有沒有興趣一起?”

蘇方眼睛一亮,用力點了點頭。

次日一早,蘇方就和兩位專家上了山,身後還跟着沈應舟以及浩浩蕩蕩的節目組。

“依山為陵,典型的唐代墓葬形式,而且至少是王公貴族,可如果這人身份尊貴,這山選的似乎又潦草了一些……真不知道葬在這裏的究竟是何人,”周興宏饒有興趣地揭開盜洞口上的塑料膜,看向蘇方,“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和我下去看看?”

有這個機會,蘇方自然不會錯過,只是剛要點頭,又想起跟在身邊的沈應舟,于是側頭看了他一眼,可憐巴巴。

周興宏看出了沈應舟“家長”的身份,當即勸道:“這樣的機會不多,難得碰上多體驗一下也是好的。”

沈應舟無奈地看了蘇方一眼。

這家夥,是故意的。

偏偏蘇方還玩上了瘾,委屈巴巴地低聲說:“師兄你放心,我這次一定會小心的。”

這下,所有人看向沈應舟的眼神都充滿了不贊成。

“沈總,小蘇他之前也是為了保護古墓才不小心撞見盜墓賊讓自己遇上危險的,要怪應該怪盜墓賊,和小蘇沒關系。”

“是啊,蘇老師也是受害者啊。”

“沈先生放心,我下墓經驗多,一定會照顧好小蘇的。”

沈應舟頭疼的閉了閉眼,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他伸手,推了推偷笑的蘇方:“去吧,自己小心。”

戴好裝備,周興宏第一個下到了盜洞裏面,然後給蘇方打了個信號,蘇方立馬準備下墓。

“蘇老師,咱們的攝影師能跟下去拍一下嗎?觀衆朋友們都很好奇。”

蘇方看了眼攝像頭,有些為難:“不好意思,我們現在還不清楚墓裏的情況,不知道裏面是否存在一些對光敏感的文物,所以……”

“明白明白。”導演沒有堅持,立刻帶着攝影師往後退了退。

彈幕裏,觀衆們雖然遺憾地嗚嗚哭,但也沒有吵鬧,乖乖地跟随着其他嘉賓聽範修遠的介紹。

沈應舟最後幫蘇方整理了下安全繩,護送着他下了墓。

墓道裏很暗,好在他們帶了冷光燈,燈光不強,只能照的見腳下三五步遠的路,但也足夠了。

盜洞在距離墓道口約四分之一處,第一個和第二個天井中間,附近五個壁龛中的文物有被洗劫的痕跡,金銀器被掠奪一空,只留下一些粗糙的陶俑東倒西歪躺在壁龛中,墓道牆壁上的壁畫也有褪色和斑駁,應該是墓道打開後被氧化損壞的,好在主墓室的門還完好無損,沒有被盜的痕跡,後續判斷古墓主人應該會容易許多。

而關于這古墓主人,蘇方也是越發的好奇。整個古墓有五個過洞六個天井八個壁龛,屬于僅次于皇帝的規格,可這樣一個高規格的墓,墓道中竟然會有建墓時殘餘的未清理幹淨的磚塊,牆上壁畫的畫工也顯得非常粗糙,殘餘的陪葬品中有不少是不符合王公貴族身份的普通……

蘇方俯身打量着壁龛中的陶俑:“這個墓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他直起身子,眼中滿是興奮與期待地看向墓道深處那個封閉的主墓室,“上官婉兒。”

2013年,上官婉兒墓被發現,這座古墓未曾受過盜墓者侵擾,但墓中無棺椁,陪葬品寥寥,如果不是墓中一個青石板上刻着“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銘”,恐怕沒有人會知道,這竟然是歷史上唯一一位女丞相的墓。

古人事死如事生,上官婉兒死後居所雖然有5個天井5個過洞4個壁龛,規格符合其身份,但墓內卻極其潦草,她的一生,始終處于政治旋渦之中,就連身後事,都成了唐玄宗和太平公主鬥争的工具。

如果說,上官婉兒是有太平公主相護才能不至于成為一縷孤魂,那同樣為唐玄宗所忌的太平公主呢?

眼下這個規格高,但處處潦草的古墓,會不會就是那個繼武則天後權傾朝野一時的太平公主?

“怎麽樣?有興趣?”周興宏看了看蘇方,笑道,“等回去我就提交項目書,大概過個一周左右,就可以開始進行繪測,然後挑個良辰吉日開工,你要感興趣,我打個報告把你借調過來,畢竟這墓是你發現的。”

蘇方的眼睛亮晶晶的,顯然是很感興趣,但他卻搖了搖頭:“謝謝您,不過……還是算了。”

“為什麽?”周興宏好奇。

“我沒有下過地,僅有的一些考古知識全是書本上的理論,我要進了您的團隊,只會給您拖後腿,術業有專攻,我還是老老實實回故宮做我的文物修複,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

周興宏有些驚訝,轉瞬又笑了,逗着蘇方說:“真不想來?也是,跟我下工地,天天挖土可得吃苦。”

蘇方一眼就看出周興宏在逗着他玩,立馬笑着接嘴道:“那周老師跟我去故宮吧,天天待在小房子裏揭畫,可好玩了。”

周興宏被逗得大笑,笑完又輕嘆了一聲:“咱們這工作啊,就靠着一腔熱愛了。”

又簡單查探了一下墓裏的情況,蘇方和周興宏返回了地面。

周興宏和範修文即刻返回文物局準備做初步的挖掘計劃并提交申請挖掘的報告,而蘇方則和節目組回了小院。

剛回到小院,蘇方就接到了蘇振清打來的電話。

“聽老周說他邀請你下工地你拒絕了?”

蘇方坐在秋千上晃啊晃:“師父啊,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一個對下工地啥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去幹嘛?給您丢人嗎?我确實對考古挖掘感興趣,畢竟一點點探索墓主人身份,了解他的生平,就像進行一場跨越千年時空的對話,一定很有趣,可術業有專攻貪多嚼不爛,再說做文物修複也是一樣的,雖然工作內容不同,但我們所做的,都是為了延續我們的歷史和文明,這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工作,而是一代代人為之努力的目标,而我,只要做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的事就好,至于這個墓,就交給他們這些專業的吧,我呢,等着他們的好消息就好。”

對面,蘇振清朗笑了兩聲,聽上去很是開心:“行,你能想得這麽清楚,看來是長大了,不錯!對了,既然決定好了,明天節目錄完就早點回來吧,過兩天B國弗侖薩博物館會有團隊來進行交流,院長說了,咱們文保科技部的門面不能丢,你給我回來好好休息兩天,拾掇拾掇自己啊。”

蘇方瞪大了眼睛:“我還沒回去呢就尋思着給我安排活了?”他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壓榨勞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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