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當時，幾乎所有人都猶豫了一下，問自己到底想不想救這個人。
最後得到的答案無一例外，都是不想救。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人之常情，在這樣的環境下，沒有人願意帶着一個沒有什麽能力，将行就木、路都走不好的老頭子，跟着自己當個累贅。
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房棋樹。
房棋樹知道，他們做出這樣一幅臣服的姿态，說白了，就是不願意當那個惡人。
房棋樹自然是不會讓這些人順心的，所以在看了幾眼那個老頭子之後，她笑着說道：“現在這種情況，大家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所以拿走一點東西也是無奈之舉，你們兩個老人在這裏也不安全，不如我護送你們跟我們一起回去，即使沒有一個藏身之處，但是人畢竟多，比較安全。”
有人憤恨不平地“呵”了一聲。
房棋樹朝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話，然後便上前扶着那位老人，一起上樓領那位“老伴兒”。
這兩位老年人的年紀确實已經很大了，七十多歲的年紀，如果在和平時代，不是已經入土為安，就是已經在享受天倫之樂。
但是現在，這位老人只能眼巴巴地守着自己的這一小片地，因為害怕喪屍走上來，所以緊閉着通往閣樓的門，自己小店的門開着，卻是想讓自己的孫子回來的時候，不至于沒有回家的路。
“那兩位的兒女呢？”房棋樹聽完老人的話後，問道。
老人的臉上浮現出一些痛苦的驕傲出來。
“他們兩個啊……都是當兵的。”老人走在前面，房棋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能看到老人似乎越發佝偻的脊背。
“以前，我給別人說我的孩子是當兵的，怎麽想怎麽高興，但是這會兒，我真後悔自己當時沒有攔住他，讓他愣是守在那裏不回來。”老人的聲音中明顯帶了哭腔，但是仍舊沒有過于失态。
活到這個年紀的人，很多東西其實都已經看得見後果，也能承擔後果，但是在想起來的時候，卻總有些生命中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讓他忍不住變了聲調。
Advertisement
房棋樹不知道怎麽安慰。
他們的國家非常昌盛，軍民一體，在和平時代，軍隊時刻走在前線，但是失去生命的可能性很低。
但是現在末世來了。
末世，這是個能茍延殘喘都需要感恩戴德的時期，但是那些軍人，還是需要沖在最前面。
這和抗洪搶險可不一樣，皮肉傷，總歸是比被自己曾經的同胞啃食血肉要好得多。
更何況，誰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啃食同胞血肉的怪物。
房棋樹無力的安慰：“他們作為軍人，以後想起他們，我們都會記着這樣的英雄的。”
“看看現在的這種情況，誰願意讓自己的孩子當英雄啊……”老人無力地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房棋樹，渾濁的眼眸中，似乎可以看得到一些暖意：“我知道，小姑娘，其他人都不願意我們兩個跟着，講道理，我們兩個老廢物，也确實不應該再跟着你們當累贅……但是、但是我還是舍不得死，我孫子和兒子都沒見着，我們是真的不敢死啊……”
房棋樹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無聊的時候，為了在粉絲面前凹人設，讀過很多亂七八糟的書。
她記住的不多，但是某天在翻看的時候，忽然看到了這樣一段話。
那句話具體是什麽房棋樹已經記不清了，只能隐隐約約地能回憶起那句話的大致意思、
人類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死亡的時候，是心髒停止跳動，身體機能完全喪失的時候，這是生物學上的死亡；第二次死亡的時候，是這個死去的人認識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死了，參加他的葬禮，對此表示哀悼，這是在社會上的死亡，從此，某人死了，就會成為所有人的共識；至于第三次死亡，則是在最後一個記得他這個人的人也死了，這才算是死的幹幹淨淨，不留下一點痕跡。
偉大者從來不會害怕自己的死亡毫無聲息，因為他們的功績會被後世記得，說不定會伴随着所有已知和未知的文明一直存活下去。
但是碌碌無為者，或者說是……平凡人。
他們其實是害怕的。
這個老人或許不知道人類的那三次死亡，但是在想到自己可能會無所謂的生死，連自己最親的人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之後，他們卻開始恐慌了。
然而，即便是在恐慌，他們也仍舊在堅持着。
房棋樹看着這個老人緩慢挪動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忽然一酸。
明明在十幾個小時前，一切都還好好的。
整個世界像是別強行玩弄了一番，被攪得非常不安，他們像是蝼蟻一樣，在神的腳下，在神褲腳上濺上血跡。
房棋樹強行打理好自己的精神，空海還在等着她回去呢，她可不能就這樣半途而廢。
不能讓所有人知道，房棋樹還在示弱。
這位老人的老伴兒，是個已經卧床不起的老婆婆。
房棋樹幫着這位老頭把老太太扶到輪椅上，笑着和這老太太說了幾句話，聽到幾聲含糊不清的回應後，輕輕嘆了口氣。
“老太太這是得了什麽病？”房棋樹在後面幫着老太太下樓梯，問道。
“是癌症，淋巴癌，檢查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晚期了。”老頭子已經能很好地接受這個現實，所以在說的時候，語調并沒有多沉重，甚至還非常高興地說：“但是我老伴兒已經又活了三年了，醫生當時就說，即使用最好的治療方案，我老伴兒也就能活一年半載的，沒想到能堅持這麽長時間，醫生都說這是醫學奇跡。”
房棋樹心不在焉地應對：“這還是說明兩位感情好，才留住您太太這麽久，就是讓她不舍得離開。”
好半天沒有得到回應。
房棋樹本來就在擔心空海那邊的情況，雖然将空海拜托給紀紅葉照顧，但是紀紅葉畢竟不是異能者，也不會什麽護身的法子，現在這只小隊裏魚龍混雜，保不齊出點什麽情況。
房棋樹雖然并沒有将兩人間的靈氣牽引給斷了，但是萬一出了什麽事，自己不在對方身邊，根本就來不及趕到。
那位老人忽然輕輕的說了一句：“留住她的，可不僅僅是我……”
房棋樹聽見了，但是并沒有回答。
她很快将隊伍湊齊，而後用自己能勉強操縱起來的靈識，觀測着這附近的情況。
她的靈識覆蓋範圍小的很，就跟一個監控攝像頭差不多，不過這對房棋樹來說，也足夠用了。
如今天色已經暗了，像是秋天這樣的季節，天色只要一暗，就說明可能過一小會兒之後，估計人的肉眼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在隊伍裏的大部分都是人類，還有兩個根本就沒有任何戰鬥力的老人，所以房棋樹這回就不故意引着這些人往有少量喪屍的地方去了。
房棋樹帶這些人出來，本來就是為了讓他們能更快更好地适應一下末世的環境，在以後不至于在隊友殺敵的時候，他們大聲尖叫，或者僵硬着一動不動。
不過黑燈瞎火的，也沒有必要讓他們送死。
現在還不知道喪屍抓傷會不會出現感染情況，如果出現了，那麽就說明以後像是喪屍這樣的東西，不僅有可能不能變少，反而有可能越來越多。
末世降臨的時間太短，房棋樹根本就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得到足夠的信息。
因為房棋樹在這裏暗箱操作，所以幾人回家的路，就顯的格外順暢起來。
算是無驚無險地到達目的地，等在爛尾樓的小屋子裏的那群人早就望眼欲穿了，他們本來在經過這麽長時間的驚吓後，已經喪失了很多能量，秋天更不是一個很溫暖的季節，所以很多人都等着今天一隊回來，能有口東西吃，然後補充一下能量。
房棋樹指揮者這群烏泱泱的人頭分完食物之後，帶着自己和空海的那一份，縮在角落裏。
因為這回搶的是那一對老夫妻的商鋪，所以這回老人們也分到了術語表自己的那一份糧食。
但是誰也不能肯定，下一回這些人在不能吃飽的情況下，還會不會再将自己的食物分出去。
空海在補充了一些營養後，便将自己剛剛得到的手繪地圖給房棋樹看了。
房棋樹也是個識貨的，在看到了這張詳細的地圖之後，瞬間就高興起來，捧在手裏不舍得放下。
但是她看了幾眼之後，便忍不住皺起眉頭。
“怎麽了？”空海問道。
“我們今天去的那家鋪子，沒有在這張圖上……”
兩人對視一眼，開始尋找畫這張圖的人的身影。
“爺爺！奶奶！真的是你們！”
兩人一齊将實現轉移到發聲的地方。
只見這幅畫的作者——王寶軒，一臉難以置信地站在輪椅前，僵硬了許久。
而後忽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