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小鹿
6只小鹿
“鈴鈴鈴。”
七點半的鬧鐘準時響起。
陳楚辭抱着單薄的空調被,懶洋洋的将自己翻了個面兒。
“哈。”
她雙手捂住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嘴裏像是在嚼着些什麽,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響。
須臾,摘下眼罩,露出兩顆游離的小眼睛。
沒過多久,又徐徐戴了回去,裹着被子滾了兩圈。
啧,陽光真晃眼。
再睡五分鐘好了。
可能是宿醉的緣故,她有些疲憊,沒有半分想離開這張柔軟大床的意思。
她記得自己昨天好像喝醉了。
卻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來的。
隐隐約約有雙溫暖柔和的雙手把她抱上了床。
雖說心裏着實喜歡大阪整潔的街道,但體力卻招架不住每日八小時的車程,即使這已經是旅行的最後一天,她還是想立刻搭上回國的飛機。
細細想來,當初是誰信誓旦旦要獨自享受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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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頭來,還不如下班後和申慧兩人在路邊攤喝杯小酒、撸撸串來得實在。
“都怪何昀川!”
替罪羊何昀川,今天也照常營業。
她蹲坐在被翻的亂七八糟的行李箱旁,背對落地窗,嘴裏囔囔着,“今天太陽怎麽這麽大啊。”
真是,最後一天也不讓人稱心。
黑色鴨舌帽幾乎完全遮住了陳楚辭巴掌大的小臉兒,以至于上車時,導游還愣愣地問了嘴她是誰。
陰冷的眸子對上他的那一刻,讓他有些毛骨悚然。
“……陳楚辭啊。”
還能是誰?
你爸爸嗎?
煩躁。
路邊白楊樹的花細細小小落在頸間,有點癢。
剛上大巴車,陳楚辭就癱倒在座椅上,唇薄蒼白,素的像朵白茶花,掏出壓在屁股下面的備用眼罩就準備入眠。
何昀川見她一反常态的樣子,垂下眼臉,“你怎麽有氣無力的?”
陳楚辭的起床氣還沒消,懶洋洋地開始胡言亂語,“因為愛情。”
何昀川挑了挑眉,“酒還沒醒?”
“嗯。”
陳楚辭沒工夫搭理他,索性敷衍了事,仰着頭繼續做她的春秋大夢。
抑或是春夢。
見陳楚辭心情不太好,何昀川自然而然地選擇對昨晚的事閉口不談。
只是苦了浴室衣簍中的那件黑色外套。
幾乎要被姑娘的嘔吐物浸濕了。
何昀川望了望鴨舌帽下的女孩兒,有些無奈,老子這一輩子的耐心都花在你身上了。
夢裏,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掌在她額頭輕撫了一陣,又摸了摸自己的,溫柔道,“也沒發燒啊。”
-
機票的起飛時間是下午2點,精打細算的旅游團還在上午定了個景點。
陳楚辭自然無心游樂,幹脆直接在車裏睡覺,純良溫順得像只小白兔,任人宰割。
耳中漸漸傳來她平穩的酣睡聲,何昀川還是不太放心,準備陪她一起坐在車上。
修長的睫毛,水潤粉嫩的薄唇,白皙細滑的皮膚。
何昀川細細觀察,剛準備伸手探探她額頭的溫度,就被她攥在了懷裏。
陳楚辭像是得到了兒時的珍寶,拽着何昀川的手不放,可能是夢見了糖醋小排,倏忽把他的手指塞進嘴裏輕咬,嗫嚅着何昀川聽不懂的夢呓。
大佬何當然不滿意娘氣陳的這種妹妹行為,奮力抽出滿是口水的手指,卻不料把睡夢中的人兒吵醒了。
陳楚辭剛睜開惺忪的眼睛就看見一幅香豔的畫面,某男子正拿着濕紙巾在左手上擦了一遍又一遍。
“噫,”她發出呼噓聲,“你不會是在車上……”
何昀川怔了兩秒,暗下眸子,“我沒有!”
陳楚辭挑了挑眉,不太信。
老氣橫秋抛了個wink,嗨呀,都是成年人,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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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萎靡不振一直持續到下午一點半。
沉睡半日的陳楚辭,終于變得元氣滿滿。
可航班并沒有像她這樣晴朗,無數個日本航空,唯獨她的……
毫無征兆的晚點了。
“咕咕咕。”
她百無聊賴地坐在休息區,肚子似乎在抗議她的忽視。
陳楚辭早已因為睡過了午飯點而饑腸辘辘。
至于何昀川為什麽不在飯點叫醒她……算是他對她那個讓人不爽的wink的一個小小報複吧。
機場的餐食太貴了,對于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陳楚辭來說,還是啃面包更劃得來。
陳楚辭的包像是哆啦A夢的百寶箱,翻出一個又一個即食産品。
“還好在便利店買的多,”她小聲囔囔着表揚自己,“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兒。”
卻被身旁的男人一語道破,“是你控制不住消費欲望吧?”
陳楚辭佯裝不知,拿出兩袋藍莓餅幹和一個蘋果遞給了他。
眼底沒由來的一陣傲氣,“你看看我這以德報怨的樣子,你可學着點兒”。
她撕開奶白色餐包的包裝袋,桂紅的舌卷着奶油夾心,濃烈的奶香從口中爆開,好吃到陳楚辭想要當衆吹口哨。
正當她一臉滿足又風卷殘雲的啃着面包時,何昀川骨節分明的手中偷偷摸摸握了只橘子,左手輕輕拉着她的手腕,放入姑娘的手心。
陳楚辭舔了舔嘴角,頓了頓。
太感人了,這是何等的體貼入微,短短幾天的相處,他居然已經熟悉了自己的飲食愛好。
她剛準備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就被何昀川欠扁的下一句話反彈了回來。
何昀川:“我不吃甜的。”
陳楚辭:“……?”
所以我是你的垃圾桶嗎?
何昀川:“不要浪費哦。”
陳楚辭:“你真是……”
像是想到什麽,陳楚辭擡眸看他,側了側腦袋,語氣因為面包屑的存在而含糊不清,“昨天晚上窩是腫麽肥去噠?”
不知怎的,在何昀川耳中聽起來竟有些像賣萌。
“還能怎麽回去……”何昀川眼也沒擡,谑而不虐,“爸爸打車送你回去的。”
陳楚辭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沒停過,不太信,“就十分鐘的路程你打車?”
何昀川忍俊不禁,“所以……你承認我是你爸爸了?”
陳楚辭後知後覺地擡起臉,腮幫子鼓得像只松鼠,可表情卻像極了哈士奇,“我不聽!”
何昀川也不繼續逗她了,怕她把嘴裏的食物像昨天夜裏一樣全吐在自己的身上。
今天這角度,說不定會直接噴在他的臉上。
他收回視線,緩緩點開手機熒幕,準備打一局游戲。
陳楚辭餘光瞄了一眼,心說着:就知道打游戲,怪不得你找不到工作。
也不知道沒有工作要怎麽養家糊口……唉。
唉?
她像是想到了什麽,急急忙忙地拿出自己的錢包,拿出幾張人民幣就往何昀川手裏塞,其迫切程度不亞于進京趕考的窮書生。
嘴裏還振振有詞地念叨着,“昨天的……車……還有飯……姐……包惹……”
何昀川眯了眯眼,确認她沒有噴出面包屑後,才打開手心的人民幣。
看她這架勢,何昀川本以為她給他塞了張空頭支票。
可惜現實很骨感。
一張面熟的毛爺爺裏夾着無數張破破爛爛的十塊紙幣,層出不窮。
總計最多……250?
何昀川微微颦蹙,妄想揣測陳楚辭的想法。
她這是在……變相的罵我像個二五仔?
他似乎是真的有些生氣,肩膀微顫,胸膛随之起伏,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好看的唇型繃成了直線。
兩人的距離靠的不是很近。
陳楚辭只能稍稍看見男人的側顏。
根本,完全,一點都看不見他的正臉,就更別提五官了。
她感覺到他的顫抖,莫名有些心酸。
唉,看把孩子高興的。
不就是幾百塊嘛?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眼前的這個窮逼将會伴她餘生。
-
回國已經是差不多晚上九點了。
陳楚辭蒼白的小臉上寫滿說不盡的怠倦,她一手揉揉眼睛,一手拽了拽身旁男人的袖口,吸了吸鼻子,帶着微微迷糊的小奶音,“幫我看一下行李,我想去洗把臉。”
何昀川食指戳了戳姑娘的腦門,該有嫌棄的聲音中不見半分嫌棄,反而讓她想起了“寵溺”一詞,他低低道,“好。”
她将手機放在水池邊,伸手接過冰涼的清水,撲打在臉頰上。
貓似的搓了搓小臉兒,姑娘緩緩擡頭看着鏡中的自己。
珍珠色柔白的肌膚上,水珠從額角的發梢沿着臉邊的輪廓下滑,啪嗒一聲,落入水池外。
明明是個眉眼秀麗的小姑娘,可他怎麽偏偏看不出來呢?
眉頭稍稍皺了皺。
不舍的情緒像是受到外力壓榨的柳橙,頃刻之間,從心底裏湧出來。
姑娘抿了抿嘴,神情糾結,低聲喃喃自語,“要不我直接告訴他吧……”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邁着有些猶豫的步子往行李托運處走。
何昀川正一手一個行李站在一旁,等待着某個人。
她感覺的自己的心髒忽然撲騰撲騰跳的極快,腮幫子下的軟肉毫無征兆的開始分泌唾液。
男人早在她出了廁所門的那一刻就注意到她了,見她有些木納,便主動招收示意她走近。
可陳楚辭偏偏沒聽他的話,她走的極慢,仿佛她走得越快,他們分離的時間就來得越早。
大佬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桀骜不馴地推着行李箱向她走來。
有一瞬間,回頭逃跑的念頭從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可惜男人腿長,步子邁得又大,沒等她把腦內的設想轉化為現實,就已悄然來到她的身旁,表情依舊寡冷,就像初次見面的那樣,“不舒服?”
“……沒有。”
姑娘的眼眶有些紅紅的,她自己也說不上來自己是個什麽樣的心态在作祟。
何昀川揚了揚眉,将行李箱把放入她的手中,“你的行李。”
她沒動彈,心事開始蔓延,“那個……”
“嗯?”
見姑娘想說又說不出的樣子,他倒也不惱火,耐着性子,語速很慢,像是在哄鬧脾氣的小朋友,“不想說就別說了,你不是有我微信嗎?想說的時候再說吧。”
對啊,我不是有他微信嗎?
陳楚辭醍醐灌頂,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左側的褲子口袋。
空的。
??
接着摸了摸右邊。
還是空的。
???
眼底的少女柔情驀地消失殆盡,她猛地擡起頭,差點兒撞到男人的下巴颏,手足無措的大叫,“我手機不見了!”
說完便奔向了衛生間。
眼神慌忙地在洗手池旁奔竄,她覺得自己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兒。
心中重複循環祈禱着: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
最終,在洗手池的角落裏尋回了自己的手機。
拿回手機的她有些頹廢,她覺得自己的年紀已經接受不了這樣驚險刺激的游戲了。
心髒差點麻痹了。
她不知道自己寶貴的是用得久到手機殼有些泛黃的雲川手機,還是寶貴微信中的那一串神秘數字。
陳楚辭踏出衛生間的大門時,覺得像是打了勝仗的士兵,機場內的燈光應該全部聚集在她一人的身上,讓她沐浴勝利的喜悅。
她舉起手機在手中晃了晃,告訴遠在二十米開外的老父親何昀川:她成功了。
何昀川并沒有像等到閨女回家的老父親般給她贊許的目光,他覺得陳楚辭的生活可以用這句話來概括。
一波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零比五。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桀骜不羁的臉上出現一絲戾氣,“我走了。”
陳楚辭頓了頓,她覺得自己在剛才的60秒裏經歷了一趟過山車,起伏太大,老心髒有些受不住。
“我們……”陳楚辭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後面小得簡直快要虛化了,“以後還會見面嗎?”
何昀川向着機場外部邁去的步子頓了頓,回頭看她,似笑非笑,“怎麽?舍不得?”
陳楚辭被問的一愣,安靜了幾秒,“沒有,就問問。”
男人的眉眼舒展,語氣滿是篤定,“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模樣少了幾分不好相處,眼尾上挑,漆黑的眸子裏含着春色,活脫脫一個勾人魂魄的妖精,在擾亂了姑娘的心思後,又悠哉悠哉地消失于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