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只小鹿
10只小鹿
消毒水的味道。
陳楚辭還算熟悉的味道。
她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牆壁上那冷冰冰的白瓷磚。
以及左手傳來細微的刺痛。
“別動。”
何昀川正坐在床沿看她,緊繃的嘴唇像條直線,漠然的表情中看不出一絲情緒。
她聽話的停止了自己的扭動。
接着聽見醫生翻動病例的聲音,“植物神經功能紊亂導致心跳突然加速,”她頓了頓,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何昀川,繼而轉向陳楚辭,頓了頓,“說明你最近比較勞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給你挂的是葡萄糖。”
親切囑咐完病人的醫生合上病例,轉腳向旁邊的那床病人說明情況。
似乎是怕年輕的小情侶聽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沒過幾秒,她便再次折了回來,聲音很低,“男女朋友之間稍微克制一下。”
陳楚辭:?
還以為自己擁有了心動的感覺,結果确診為心率不齊。
何昀川低笑着挑眉看她,“我有讓你過度勞累?”
陳楚辭一聲不吭地盯着乳白色的天花板,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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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昀川也不生氣,半蹲在床邊,下巴抵在床梁上,暧昧不明,“要我等你嗎?”
可能是距離太近,陳楚辭覺得他的低音炮震的自己全身麻酥酥的,像是被電擊了似的。
她擡眸望了望吊水袋中的透明液體,還剩四分之三。
舔了舔幹澀的下唇,“不用了。”
何昀川沒說話,依舊這麽近距離的看着她。
溫熱的鼻息撲打在姑娘的脖頸間,有點癢。
被男人灼熱的目光直勾勾的看了幾分鐘後,姑娘有些不自在道,“……我說不用了。”
“嗯,”男人的下巴颏挪了挪,像只小奶狗似的靠近了些,“我知道。”
“可我想等你。”
陳楚辭不敢動,她怕自己稍微一動臉頰就會碰到男人英挺的鼻尖。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年紀大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也會令她産生隐隐酸澀的感覺。
柔軟的酸澀後,她産生了逃避的想法。
這麽暧昧的話,你讓老子怎麽接啊?
總不能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既然你都決定要等了,還問你媽呢?
她吸了吸鼻子,盡量委婉地轉移話題。
“你是不是喜歡男人啊?”
何昀川:“……?”
她平躺在病床上,絲毫看不清男人臉上的表情,可她能感覺到,左側的空氣似乎在一瞬間,有了凝固的跡象。
在冰冷的空氣中浸泡了五分鐘後。
陳楚辭忍不住斷斷續續的組織措辭,雖然她并不知道為什麽氣氛忽然驟降。
“你……你們公司……不……不忙嗎?”
何昀川默不作聲地站起身,走到旁邊的空床位上坐下,淡淡道,“不忙。”
他知道,那個角度,陳楚辭只要稍稍瞥眼就能将他看得一清二楚。
“……哦。”
她揉了揉自己的指心,在男人的凝視下竟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幫你請過假了,”須臾,何昀川和她一樣平躺在床上,雙手枕在頸下,左腿翹在右腿上。
“兩天。”
“你身體不太好?”他盡量措辭委婉。
誰知陳楚辭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病況,莫名其妙地有些炫耀的成分地開始說了個不停,“對啊!”
“我跟你說,我真的是小病不斷,大病沒有。”
“我小學的時候患過哮喘,然後鼻炎。”
“初中的時候又得了什麽過敏濕疹神經血管衰弱。”
“高中還查出了腎虛。”
她越說越起勁兒,側頭看着何昀川,“到大學就更迷了,月經不調你敢信?”
說完自己就怔住了,何昀川也怔住了。
瞳孔放大數倍後,她默默轉回了臉,背對男人。
表情扭曲後悔,我為什麽要和他說我月經不調啊?和一個男人?
等等……而且這個男人……還他媽以為我是個男人。
她覺得自己才真像個弱智。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護士小姐姐來替她拔針管,她才偷偷回頭瞄了他一眼。
男人的睡相很好,既沒有打呼嚕也沒有磨牙,呼吸聲小小的,和初次見面的唯一不同是,他的眉宇是舒展的,冷白色調的皮膚在夕陽的照耀下披着一層溫柔的粉紅色。
“好了哦,自己按一下。”護士小姐姐甜甜的笑着,手裏握着一根雪白的棉簽。
見姑娘有些呆呆的望着左側,她朝着她的視線看去,不禁輕笑出了聲,“那是你男朋友嗎?”
陳楚辭回神,水水的眼睛裏浮上一層說不清的情愫。
然後咧開了個大大的微笑,眯着笑眼,朝她使勁的點了點頭。
嗯!
-
“可以扔掉了吧?”
打完點滴後,何昀川将姑娘塞進車裏送她回家,眼神似有似無的飄在她依舊按的死死的那根棉簽上。
“不行!我血稀!”
棉簽像是陳楚辭的珍寶似的,按的極度認真,他感覺姑娘的右手都要按麻了。
他挑了挑眉,沒多問什麽。
剛将視野放在路中央,右臉就感受到了急促不安的目光。
“怎麽?”他頭也沒移,有些怠倦,“有問題要問我?”
陳楚辭卻像是被點了穴似的,忽然一言不發。
過了離她家最近的那個公交站,才支支吾吾開了口,“那個……你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啊?”
怕男人聽不懂她的話,她焦急地補充道,“就剛剛在醫院病床上。”
可聲音卻越說越沒底氣。
“嗯……”何昀川抓了抓臉下的皮膚,眼裏閃過一絲荒唐,接着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長的笑,“剛問完你問題我就睡着了。”
狡黠如他,又怎會放過這個挑逗她的好機會,這麽早就将實情公之于世呢?
他玩世不恭道,“對了,你的回答是什麽來着,我睡着了沒聽見。”
陳楚辭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就是那種:既想讓他知道又不想讓他知道的感情。
自己仿佛被施了魔法,恢複了學生時代的青澀和少女感。
“我的回答啊,”她順着男人的話往下接,“就是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哦。”
車開的不算快,但也轉眼就到了陳楚辭的小區門口。
這是她第一次産生了“時間如白駒過隙”的想法。
接觸這句話的時候,她還在上初中,當時的她是個喜歡無病呻吟的文青,但沒什麽文化,還總把白駒讀成白狗。
她按着自己的棉簽,安靜乖巧的目送着何昀川的純黑轎車消失在地平線。
這才緩緩轉身上了電梯。
可她不知道,家裏正有個男人坐在沙發上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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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夏,蟬鳴聲漸噪。
陳楚辭站在玄關處猶豫了幾秒,左腳還沒點地就再次退回了門口。
目光落在大門上方的門牌號上。
203……是我家沒錯啊。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
廚房被翻了個底朝天,冰箱連櫃門都沒關上,裏面的零食橫七豎八地散落了一地,櫥櫃上的鍋碗瓢盆跟打仗似的,勺子也不知怎的飛到了廁所門口。
廁所的門大搖大擺的開着,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淩亂無序,她剛從日本人肉回來的進口面膜還連同盒子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
甚有條紋波點男士短褲張揚地挂在椅背上。
騷包又欠扁。
陳楚辭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東北話,“這他媽家裏進賊咋地了?”
“咔嚓,咔嚓”的聲音時不時從從左側的客廳傳來。
陳楚辭有些緊張地縮了縮脖子,心說着,要是這賊看見我,可不得見色起意?
不行,我還是找門衛大叔問問。
她貓着腰,蹑手蹑腳地走出玄關。
殊不知再向前幾步,就能看見躺在沙發上惬意地吃薯片的陳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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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
“對啊,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說是你弟弟,我看他好像急着上廁所就放他進去了,”門衛大叔拿起大麥茶,抿了口,像個道士似的在袅袅蒸汽裏沉醉,“他沒和你說?”
“……”
陳楚辭愣住了,若有所思。
“這就怪了,他沒和你說的話應該進不去家門啊?”
“不是每家每戶門前都有密碼嗎?”
這倒不怪,姐弟倆一個尿性,密碼不是0000,就是1111,再不濟就是2222,一個一個試下去總能成功。
不過這小祖宗大駕光臨幹啥?爸媽因為高考給他供得跟個菩薩似的,她這座小廟可容不下他。
陳楚辭心裏頓生出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自己打下的江山社稷即将被謀朝篡位。
她深吸一口氣,如臨深淵地再次打開門,扔掉手中緊握的棉簽後,一步步挪向客廳。
“卧槽?”陳詩經怔了一秒,不自覺放下手中的薯片,臉上的面膜“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姐?”
陳詩經:“你做手術了?”
陳楚辭:“什麽手術?”
陳詩經:“變性手術。”
陳楚辭:“……出去。”
其實陳詩經前些日子就發短信告訴過她,自己高考結束後要去找她玩的夙願了。
可惜那個時候陳楚辭正被何昀川氣的心肌梗塞,沒空理會家裏的另一位小少爺。
她看了看堆的亂七八糟的行李,表情是說不出的便秘感,“你這是……要住我家?”
“對呀,”陳詩經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眨巴眨巴小鹿般水靈靈的眼睛,“畢竟你是人家的親姐姐嘛!”
“……”
其實她本該讨厭這個弟弟的,因為他,爸媽的愛她是一分都沒有占到。
可誰讓他這麽會撒嬌讨喜呢?
陳楚辭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拿起沙發上的抱枕,放在腿上坐下,“填志願了嗎?”
“填了呀,城北大學,”陳詩經露出标準的八顆牙,求表揚似的笑着,“和姐一個學校。”
城北大學的名聲在全國都很好,但少有南方人會想來。
陳楚辭是因為受不了家中的偏愛,一時沖動報考了這所大學。
誰知道,還真過了,而且是壓線過。
“跟屁蟲。”
陳楚辭嘴裏輕吐出這個詞,眼眶不自覺的紅了紅。
陳詩經并不惱火,谄媚地笑了笑,繼續一臉欠揍的樣子,“姐,你明天請假帶我出去轉轉吧。”
“……”
這小兔崽子是怎麽知道自己明天請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