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1】

12月24日，海城機場。

突如其來的寒潮帶來今年第一場雪，但寒冷的天氣沒有澆滅粉絲們的熱情。

臨纭拖着行李箱剛走到出口，就聽見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穿着一件寬大的羽絨服，裏面是白色的加絨衛衣。頭上頂着針織帽，大半張臉被口罩遮住。

最重要的，一雙手被毛茸茸的手套包裹住。

渾身上下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凍得輕眯上的眼睛。

“天氣冷，大家早點回家休息。今天謝謝你們過來，辛苦了！”臨纭把行李箱交給司機，和離得近的粉絲聊了兩句，面上始終挂着淺淺的笑意。

“一點都不辛苦！最近海城大降溫，纭纭你記得多穿點啊！不要着涼了！”

“對啊，特別要保護好你的手哦！現在網上都說你的手是全中國最貴的一雙手，不好好保養對不起中國人！！”

之所以說臨纭的手是最貴的手，全因為她最近剛在國際鋼賽上斬獲魁首，擊敗一衆強勁對手不說，還成為了繼兩屆“金獎空置”以來的第一位鋼賽冠軍。

立下了職業生涯的裏程碑，還狠狠地在國際上為中國争了口氣。說是最貴的手，好像也不誇張。

臨纭笑着點頭，故作嚴肅狀，“收到！”

粉絲一片哄笑。

由于機場外的車輛不允許停留太長時間，她沒再多待，拉開車門進入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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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砰一聲合上，隔絕掉外面的喧鬧尖叫，保安吹着哨子維持秩序，等車子平穩駛出機場高速，耳邊的聲音終于丁點也聽不見。

疲憊一天的人閉上眼靠着座椅假寐，将睡之際，羽絨服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兩下。

落地後便沒打開過手機，她懶洋洋地睜開眼，面對的是國內外好友們發來的三十多條問平安的微信信息。

視線一瞥，屏幕上方彈出來的微博訊息速遞卻搶先吸引走她的注意力。

#鋼琴女神臨纭回國

她點開微博主界面，去瞄了眼熱搜，縱是常年霸榜外國媒體雜志的人也不由得被眼前的詞條驚了驚。

入目前五條內容裏，有她名字的占了三條，其餘兩條雖然沒直接寫上臨纭兩個字，但也是和她有關的。

#臨纭回國

#臨纭生圖絕了

#全中國最貴的一雙手

#中國小驕傲

#臨纭穿搭

司機叔叔開車的空當抽空往後視鏡掃了一眼，後座的人嘀嘀咕咕小聲說話，嘴角彎彎的，看着挺高興。

五年沒見，臨纭還是跟之前一樣像個小孩子一樣好接近。之前還擔心成名的臨纭端架子擺臉色，現在看，這個考慮簡直多餘。

他默默收回視線，駛回市區。

家在市中心的誠品小區，正值晚高峰，又是平安夜，堵車堵的有點厲害，原定二十分鐘的車程，愣是一小時都沒走完。

舟車勞頓，在飛機上沒睡着，臨纭便在車上合了眼。

再睜開眼時，微博不複剛才的平和。

#臨纭私生活亂#被頂了上去，後邊跟着一個“爆”字。

臨纭：“？”

她一個母胎solo，能有什麽私生活？

點開，映入眼簾的是十幾張毫無ps痕跡的假聊天記錄、朋友圈內容，她和一堆不認識陌生人的親密照片。

夜店醉生夢死，酒店翻雲覆雨。

“……”

營銷號一邊爆虛假新聞，用水軍把話題熱度帶上去，一邊發帖稱會在聖誕節當天爆大猛料，屆時将颠覆所有人認知，某女神立刻掉下神壇。

她沒有對接的經紀公司和經紀人，面對陌生的內娛稍顯無措，一時間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她能做的，就是把圖片全部保存到手機相冊中，将營銷號的散步的謠言一一截圖存證。

粉絲還算理智，沒有因為一點風吹草動就立刻站隊，而是靜靜等待臨纭的澄清。

只是作為公衆人物，她現在有苦也得摁着。多說多錯，到時反而得不償失，搞不好還要葬送這麽多年的努力。

所以一直到回家，臨纭都沒再看手機。

…

——叮

電梯門打開，熟悉的景象映入眼簾。

回憶瞬間被拉回五年前，她還在海城念高中的時候。

每天下午回家，鄰居家的那只英短會懶乎乎地追着地板的陽光曬太陽，見她回來會搖搖尾巴繞着自己轉。

一般這時候，她都會彎下腰把小家夥抱起來，揉得它舒服地發出咕嚕叫。

是很溫暖的記憶，可惜，他們已經搬走了。

面前的電梯門開了很久，直到它再次要關上，臨纭才回過神來按下開門按鈕，擡步走到右手邊自己的家門前。

眼神有意無意往左邊房子看了兩眼，門口的對聯褪色成粉紅，頂上膠水沒了黏性，耷拉下來一個折角，顯然久無人居。

腦海中閃過一個身影，只一瞬間，被她條件反射壓下。

-

一聽到臨纭準備回國的消息，臨爸臨媽提前兩周在網上搜集菜譜，打算合力整出一頓大餐來替女兒接風洗塵。

期間炸壞了多少口鍋碗，不便詳述。最後呈在臨纭面前的，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樓下西餐餐廳的香烈安格斯牛排——外賣。

臨天看女兒興致不高，以為叫的東西不合她胃口，連忙拿起手機準備重新點。

她連忙解釋：“這個我喜歡吃的，我就是有點累了而已。”

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的累，心情經受大起大落的累，睹物思人想起往事的累。

臨天默了默，拉開椅子重新坐下，語氣盡可能地溫柔：“是因為網上的事情嗎？網友和咱的信息不對等，你別太在意，我給你解決！”

對于她爹接觸微博這事兒，臨纭挺震驚的。

畢竟當年光是勸他下載微信就勸了一個暑假，最後好不容易下下來了，他也只加了媽媽和自己兩個聯系人。

幾年過去，木頭都能開竅。

“怎麽解決？”本來心情不好，被他爸一副萬事他能扛的語氣逗笑了，“你還能替我買水軍啊？”

“切，哪兒那麽麻煩！買水軍這種事情早就奧特了……”

說着，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你還記得當年住咱家隔壁的小夥子不？”

臨纭思緒在某個瞬間定格，忘記了反應，被爸爸誤以為她忘了。

“哎，就每天和你一起上學放學的那個呀，虧人家天天給你補課，小沒良心的！”

沉默中，臨纭和媽媽交換眼神，媽媽眼裏也閃着光，表達的意思和爸爸一樣。

——真不記得了？你倆以前關系不是很好嗎？？

“哦，他啊，怎麽了？”她語氣平淡，不自覺扯了扯衣袖，遮住手腕口下的皮膚。

“小澤接管了褚氏的星盛娛樂，同在一個圈子裏，以後你有事兒可以多找他幫忙，這次的……”臨天話音未落，她略顯強硬的聲音打斷了他。

“不要找他！”

臨天愣了愣，眨了下眼睛，“擔心人家嫌你麻煩？”

“怎麽都吱一聲，幫不幫他決定，總比一個人扛着好嘛。”

臨纭态度堅決地搖頭，“爸，我可以自己解決，不用找別人幫忙。”

放在桌子上的電話嗡嗡連震幾下打斷對話，臨天垂眸看了眼，按下接聽鍵。

關鍵時候被打斷，臨纭輕嘆了口氣，心不在焉地拿刀叉劃拉牛排，在聽到爸爸喊的名字後，手條件反射性一抖，叉子掉到地上。

“小澤啊，是這樣，”臨天聽了一會兒，擡眼與女兒對視，”纭纭說自己可以解決，真的太麻煩你了。”

“對對對，也不是什麽大事兒。”

“诶好，改天來家裏吃飯啊。”

不記得聽到哪一句開始走神的，腦海裏的聲音和電話傳出的聲線完美重疊。

可笑的是，她已經忘記了褚邺澤曾經對自己溫柔的一面。

他們的關系走到最後，像熱烈燃燒過後的灰燼，慢慢等待冷卻，最後飄散無蹤。

臨纭逃避提到褚邺澤的名字，只默默低頭把牛排吃幹淨，然後走回房間。

這頓飯吃的索然無味。

晚上十點半，距離微博熱搜反轉已經過去四個小時，榜單上沒有看到一絲轉機，熱搜居高不下。

頭一次被網上的人炮轟，她心情憋屈得很，正好肚子餓，索性穿着棉褲和羊羔毛外套下樓，去便利店買宵夜吃。

這個點已經沒什麽人出門游蕩，便利店裏也只零星幾個人。臨纭拿着一份關東煮，一根肉腸和一根芝士腸等收銀姐姐結賬。

劃開微信準備支付，見收銀動作一頓，看着自己表情激動，“你……你是臨纭嗎？”

後面有人在排隊，她微笑着“嗯”了聲，擡了擡手機，示意要掃碼。

但收銀姐姐還想和她聊幾句，手上動作很慢。臨纭正準備委婉地打斷，要求結賬時，身後排隊的人咳了兩聲，很刻意。

收銀姐姐循着聲音看了眼，眼神閃動幾秒，随後噤聲，立刻在電腦上操作，把掃描儀往前推了推，一臉抱歉。

臨纭低頭把鎖屏的手機打開，戴上了口罩人臉識別不出來，扯下口罩好不容易識別出來了，卻着急地在一片紅點的微信中點進“掃一掃”而不是“收付款”，又準備退出來。

——滴

後面的人沒什麽耐心，大概是真的趕時間，順手把她的賬一起付了。

她轉身看向他，疑惑還沒提出，眼神便滞住，大腦宕機。

等人從身側離開，刮起一陣寒徹骨的冷風，她才猛地回過神，拿上東西往下意識前走幾步想跟上他，而後又不知所想地忽然停下。

身後跟着的路人沒仔細看前邊，直接撞上來，湯汁灑她一身。

“會不會走路啊？杵在這跟個柱子一樣幹什麽……”

臨纭皺眉和他道歉，接過收銀姐姐遞來的紙擦了擦衣服，匆忙走出便利店。

這次回國，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和褚邺澤再有交集。可是回來六個小時之內，已經發生兩件和他有關的事。

現在這件，還碰上了本人。

如果不是他幫自己付了款，臨纭大可裝作不認識直接離開。可他付了，逼她硬着頭皮也得把錢轉還給他。

她欠他太多，實在一點複贅都不想留下了。

出門後，寒風撲面，呼嘯聲卷過耳廓。

擡眼，褚邺澤沒走遠，清冷的背影有點勸退人。片刻猶豫，前面的人已似有所感地轉過身，嘴邊的煙冒着猩紅，在暗夜裏燒出個窟窿。

冷白的皮膚，無可挑剔的面部線條，和恰到好處的棱角。褪去高中時的青澀，多了幾分成熟穩重。看她的眼神，也比以前疏離的多。

他吐了兩口煙霧，等了半天沒聽到她吱聲，轉身準備擡步離開。

“褚邺澤！”她捏了捏手裏的紙包裝袋，發出輕微的聲響，“我把錢轉給你。”

他動作頓了頓，背對着她的眼底不可察覺地暗了幾分。

情緒沒有過多停留，也不理睬她。徑自轉身往小區方向走，把臨纭留在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