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6】

他最後說的那句,直接導致臨纭後半個小時的大腦宕機。

陸明舟把她送回家,想到剛才褚總強調的話,補充說,“時雪現在已經不是星盛娛樂的職員,臨小姐不用擔心。”

他指的擔心是不用害怕私人行程暴露,和臨纭先前理解的不是同一個問題。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她現在更想琢磨褚邺澤最後對自己那态度是什麽意思。

下車回家,她收到時雪發來的精簡版策劃書,胡亂的想法被抛開,眼下只想着要抓緊練琴籌備演奏會。

褚邺澤定下的時間是元旦,離現在只有六天。稍微有點趕,但也不是做不到。

爸媽在群裏說中午有事不回來,她順手點了個定時的外賣,放下手機到二樓琴房,一練就忘記了時間。

等褚邺澤處理完公司的事情回家,剛出電梯門就聽到隔壁的琴聲。鑰匙拿在手上,在門口駐足許久沒有進去。

就他站在外邊的時間裏,一首節奏明快的曲子重複練了不下五遍。外行人聽來已經很完美了,但彈奏的人卻精益求精地不斷重複。

寒冷的風從窗子縫隙裏灌進來,蓋過耳邊的音樂聲,也将人的思緒一點點抽回。他視線偏了偏,落在門口的外賣上。

琴聲沒有停下的意思,他眸色黯淡,走到她家門口低頭看了眼。

下單時間是十一點,距離現在過去将近四個小時。淺白色的袋子內部挂着水珠,幾乎要将塑料袋硬生生兜成水袋。

連飯都能忘了吃,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隔壁的門不知是什麽時候打開了條縫,裏面慢慢探出陳熠的半個腦袋。語氣又欠又有點慫,“澤哥,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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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邺澤皺了下眉,偏頭看過去,對上他明暗交雜的視線。

“餓了咱自己點,沒必要饞人小姑娘一口飯……”

“……”

有時候他真的很後悔,為什麽要把陳熠這樣的人留在公司裏幫忙。再怎麽說,作為一個985高校直博畢業生,對于事理也應當有最基本的判斷能力。

但他是怎麽得出,褚邺澤因為饞要偷別人外賣的結論的?

目擊者瞧着老大的眼神逐漸失去溫度,立刻條件反射豎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跟別人說你偷……的!”

他自認為情商很高的掠過了難以啓齒的事件,卻見褚邺澤輕嘆了口氣,繞過自己走進家門,一句話也不想搭理。

陳熠以為褚邺澤在工作上遇到什麽困難了,幾次出聲試探,都沒改變他陰沉的臉。

“哥,天塌下來我都陪你扛,但底線還是得有。一起去街頭乞讨咱也不能偷人東西對吧。”他停頓一下,問,“所以,是公司攤上什麽事兒了?”

褚邺澤終于擡眼,目如點漆,“大事兒。”

陳熠拍了拍胸脯,“你說!”

“重大招聘失誤。”

“誘發執行人間歇性精神衰竭。”

陳熠眨了好幾下眼睛,“這麽嚴重!?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

“五分鐘前。”

“……”

陳熠:靠,又陰我!

-

臨纭是被餓停下的,走出琴房的時候,驚訝地發現挂鐘上指着下午三點一刻。

放在一樓的手機上顯示着一串微信消息和兩通外賣小哥的未接來電。

買回來的東西已經涼透了,只好在鍋裏又熱了熱。味道還好,卻總歸不及新鮮的。

吃飯的時候,她看了眼微信的消息。把無關緊要的群聊天屏蔽掉,屏幕頓時清爽許多,只剩老爸發來的兩條。

[晚上去國宴吃飯。]

[就自己人。]

嘴裏的飯忽然不香了,不說還好,一說她就開始饞。國宴是海城排得上號的大酒樓,菜品極佳,平常預約都得提前一個禮拜,得了這機會當然得去!

于是光速回複:[好~]

海城很冷,臨纭又體寒,在穿衣方面一直秉承着保暖第一的原則。大冬天穿裙子之類的事,她就從來不幹。每次都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生怕鑽進一點風。

到國宴的時候,是晚上七點,臨天和許紀柔已在包間裏等她。

走廊過往的人并不多,想來是迎來了聖誕過後的短暫低谷,暫時磨去這兒的熱度。

臨纭跟着服務生到房間中,飯菜立刻開始上,餐桌上也逐漸開始有了幾句交談。

“聽小澤說,他正在給你策劃音樂演奏會?”臨天問。

“對,有他幫忙事情會順利很多。”

“現在知道他好了吧,”臨天輕哼一聲, “當初還因為這事兒和你老爹我鬧脾氣!”

倒是忘了她爸是個記仇的,以前她雖然經常在學校闖禍,但幾乎沒怎麽和爸爸說過重話,這次回國兩天就鬧了幾次不愉快。臨天嘴上不說,心裏還是記着的。

臨纭垂了垂眼,不置可否。

剛開始她的确很想躲着他,有多遠躲多遠,最好這輩子都不要有交集,這樣就不用面對以前的事情。說到底是在逃避。

但相處幾天後,臨纭覺得褚邺澤除了對她沒以前那麽縱容以外,好像沒有很大變化。

他們似乎可以維持現狀。

許紀柔在一旁看着自己女兒,留意着她的神情,嘴角微微往上揚了下,看破不說破。

自己女兒自己了解,高中時候她就看出來了,只是那時候小姑娘不懂這些,成天拽着別人就是四處闖禍,來家裏給她補課沒幾次不吵鬧的。

許紀柔想着,臨纭出了國,說不準會慢慢淡忘。

但顯然現在走到了另一個方向,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

中途臨纭出去上洗手間,這時候的人比剛才多了些,迫使她走路時微垂着頭,以免被什麽人認出來。

剛走到拐角,她輕易在嘈雜的人聲中捕捉到幾道熟悉的聲線。

“我們很早就認識了,私下有過交情的。”

“是嗎?那就更好了,省了互相熟悉的時間。”

房間裏傳出筷子和碗筷輕微碰撞的聲響,對話仍在繼續。

“阿澤,既然是同學,過年的時候一起帶去北城玩幾天吧,”男人的聲線很沉,聽得出來在盡可能地顯得和藹,“正巧我和你鐘叔叔有合作談,到時候你帶着曉敏四處轉轉……”

臨纭不自知地停下腳步,一門之隔,聽着裏面的對話。

之前鐘曉敏說過的,他們兩家人會一起見個面。就是這麽巧,同一時間,同一地點,還被她撞上了。

送菜的服務生見門口站了個女人,禮貌地出聲讓她借過。

臨纭下意識往旁邊走,小臂一個不小心,蹭到了滾燙的石鍋,忍不住輕叫了一聲。

服務生拎的清輕重,先進門把菜放好,想着趕緊把東西處理好後再給門口的女士道歉,可轉身後視線裏哪裏還有人。

“剛才外面什麽聲音?”褚昊輕皺着眉,語氣說不上好,看着一臉惶恐的服務生。

“我剛才送菜的時候不小心燙傷了一位女士,但人已經不見了……”

鐘曉敏低笑一聲,話裏帶嘲,“在門口碰到的,十有八九在偷聽,燙傷算便宜她了,叔叔,我們吃飯吧。”

褚昊示意服務生出去,面帶着淡笑點頭,拿起筷子。

坐在旁邊的褚邺澤靠在椅背後,一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對面的鐘曉敏,眼尾似是勾着,卻沒勾起半分情調,只有不達眼底的笑意,染上幾分審視的笑意。

鐘曉敏被他盯的不好意思,一副小姑娘作派,害羞地拿着筷子胡亂往碗裏戳了戳。

“你這麽盯着別人做什麽?”

許是察覺到氣氛不太對,褚昊偏頭看向兒子,話語裏都是不滿。

褚邺澤斂了斂眉,表情自然,回答的很客氣,也很認真,“在研究鐘小姐的表情管理。”

“胡說什麽!”

“在想,到底要有怎麽樣的心理素質才能一本正經地胡說。”

鐘曉敏的臉一陣白一陣紅,原以為在長輩面前,他多少會留幾分面子,沒想到他壓根不在意這些。

“你在說什麽……我不是很明白。”鐘曉敏默默放下筷子,表情大寫的緊張和心虛。

褚邺澤低笑一聲,往後刺啦一聲拖開凳子,起身。

“以前不認識你,以後也會裝作不認識。”

人徑直往門口走,褚昊叫了幾次也沒把人叫住,最後只能給鐘家人道歉。

房間裏彌漫什麽樣的硝煙他懶得管,腦海裏是剛才隐約聽見的聲音,出了門直往洗手間的方向去。

鐘曉敏見狀,晚他一步也起身,跟着他到洗手間外,而後目的性很強的走到女洗手間。

臨纭頭發沒有綁起來,微彎着腰,把小臂放在水龍頭底下沖。

冰涼的水也沒能緩解此時的灼燒熱感,眼見着紅腫的地方鼓起了一個水泡,再沖下去可能得破了。

“留疤多醜啊……”她看着拇指蓋這麽大的水泡自言自語。

進來的腳步聲停在旁邊,鼻尖聞到先前聞到過的苦橘香水,随即循着味道望去,見鐘曉敏雙手抱臂,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好巧啊,又遇見了。”鐘曉敏上前兩步,看到了她手上的傷,眼睛轉了轉,笑意不減。

“我剛才和褚邺澤一起吃飯呢,我記得你和他爸媽也認識吧,要不進來打個招呼?”

是個傻子也能聽出話外意,她擰上水龍頭,面色平淡地回應:“我和他們不太熟,你們吃的開心就好。”

鐘曉敏:“那當然開心的,褚叔叔過年還想讓我去北城呆兩天呢。”

她很愛炫耀,尤其現在這件事,還非得在臨纭跟前說才最有成就感。

“挺好的。”臨纭忽而一笑,擡手抽了兩張紙把手擦幹淨,“多去見見世面。”

“?”

鐘曉敏反應過來臨纭在嘲諷自己,猛地将繞開自己準備出去的人拽了回來。

力氣不輕不重,卻剛好拉扯到皮膚,燙傷處的水泡破裂,流出黃稠的水液。

她吃痛,緊皺了下眉,用力甩開。

“你聽過一句話叫,越缺乏什麽就越愛彰顯什麽嗎?”臨纭冷笑兩聲,看着怒目圓睜的人,也不急着走了。

“這麽喜歡他,你不如求求我,我把他的所有喜好一字不落的告訴你,要嗎?”

鐘曉敏氣得說不上話,一股氣郁在心口,渾身發抖。

臨纭轉身推門離開,一擡頭,看到走廊外站着個人。

黑色的外套拉鏈只拉到鎖骨下,露出冷白的一片皮膚。他靠在牆邊,目光凝着自己的方向。

臨纭緩緩将目光移到他的臉,下意識把手往後藏了藏。

他怎麽在這?那自己剛才說的話,豈不是......

冬天穿的衣服多,剛卷起來的袖子一下掉了下去,随之而來的是一陣灼燒痛,條件反射引起顫栗。

“好巧,你也在這吃飯?”她故作輕松和他打招呼,臉上絲毫沒有異樣的情緒。

褚邺澤望着她久久沒回答,目光落在鏡子反射出的,她藏在身後的手上。

“我先回去了,爸媽在等我呢。”

她擡步往前走,微垂着頭不看他。

錯身之際,鼻尖鑽進一股淡香,和平常的味道不太像,是木調的香水味,後調還帶着微甜。随之而來的,是手腕上的一股勁道。

臨纭愣了愣,心跳不自主地加快,強撐着偏頭看他。

“不疼嗎?”

他語氣有點重,恍惚間記憶與無數個闖禍的曾經重疊。

“不疼。”她逞強。

安靜了幾秒,褚邺澤緩緩松開箍住她手腕的手。

被松開的時候,臨纭鼻尖也迅速翻上酸澀。

身後的門咔噠一聲打開,鐘曉敏此刻正站在後面,盯着眼前的一幕。

褚邺澤的視線沒有片刻移開,呼吸慢而深,在認真觀察她的神情。

僵持着,都不說話。

鐘曉敏攥了攥拳,踩着高跟鞋往前走,喚他:“阿澤,叔叔等着我們呢,我們快回去吧。”

褚邺澤恍若未聞,只凝着她。

鐘曉敏:“褚......”

臨纭:“褚邺澤。”

兩人同時說話,他低應了一聲。應的是誰,兩人心知肚明。

可能是出于報複,也可能在他面前習慣性地想賣個慘,臨纭聲音忽然細軟下來,小小聲說,

“我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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