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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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深了,病房裏格外安靜。

輸液軟管裏的透明液體無聲地滴落,流進女孩手背上淺青色的靜脈血管裏。

任一行坐在病床旁邊,眉梢眼角挂着疲憊,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女孩,好像她會從他面前憑空消失似的。

李允微一動不動地躺着,兩頰燒成了酡紅色,嘴唇幹燥,像一條誤入沙漠奄奄一息的魚。

醫生給她做過檢查,她的腺體內還有少許的催·情·藥物,會慢慢代謝掉,不會影響健康,還在發燒是因為受了涼。

她的雙手露在被子外面,手腕上留下了繩子捆綁的痕跡,除此外,白皙的手腕和手背上還有深淺不一的咬痕。

任一行清楚,這是她自己咬的,為了不在綁匪面前露出情熱的窘态。

在生死一線間,她都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情熱的樣子,可想而知,他将她推開的那天,她一定痛不欲生。

看着她憔悴的小臉,任一行後悔不已,當時就該給她配保镖,哪怕她猜測他動機不純。

李允微猜的沒錯,青瀾嘉苑的安保措施無懈可擊,在家裏安裝監控,不是為了防壞人,單純是為了看到她。

在睡夢中,她的眉頭忽然蹙起,說了一句夢話,“哥哥,別生氣……”

她被紮針的手動了下。

任一行的心猛得一跳,他輕輕攥住她的手,安撫着她,不讓她亂動。

李允微是體質弱的Omega,經常感冒發燒,尤其是在情熱期時,身體抵抗力差,只有身邊有人感冒,那她必定逃脫不掉。

因為姜悅不在A市,李允微每次生病,班主任都會聯系孫阿姨,任家的司機将她接回青瀾嘉苑,孫阿姨會告訴他,他不忙時會回來看她,她本來在躺着打針或者休息,他一進她房間,無論多難受,她都會坐起來,禮貌地喊他,“哥哥,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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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面前,她無法做自己。

她說他兇,天天板着臉。

他應該對她溫柔一些的,讓她不要那麽怕他,或許,會換來兩個人一個完美的開端。

可他沒有辦法做到,他在遇見她的時候,已經沒有心。

向霸橋來了信息,“少爺,那兩個人抓到了。”

任一行回複,“嗯。廢了他們的腺體。”

“是。”

在警方找到李允微并确認她平安時,任一行和李晴有了最後一段對話。

任一行說,“綁架罪,最低十年,在監獄裏的十年,你什麽都做不了,想要改變Omega的命運,有更好的方式。”

李晴毫不在意地說,“讀書?我讀不起書。在監獄裏,起碼還有個住的地方,吃東西免費。”

“那兩個人呢?”

“他們跟我一樣的想法。”

任一行鋒利的眸看穿了她,“他們明明沒有想法,是你害了他們。”

“沒有思想,就是沒有靈魂,不如去死。”

“那我告訴你,經潤不會降價Omega抑制劑,別說五年了,五十年都不可能。”

李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已經告訴了全世界,不能反悔了!”

任一行冷淡道,“不反悔,只不過從今天起,經潤停止開發Omega抑制劑。”

“任一行!”李晴賭上自己的全部做的最後一件事,被告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僅剩的一點精氣神被這個手握權力的Alpha完全剝奪。

枯萎的花朵從殘枝上掉落,不會再盛開。

任一行起初收購經潤,表面上是為了和全國最大的抑制劑生産商朝虹争奪抑制劑市場,實際上他要做的,正是李晴想讓他做的事情,将Omega抑制劑的價格降下來。

李允微被綁架的事情一出,他徹底改了想法。

愚蠢的Omega,不值得他去救,他要守護的,只有眼前這一個。

2023年元月,經潤計劃成為泡影,任一行由先鋒派變為保守派。

晚上21:00,李允微醒了過來。

病房裏的燈光被調到很暗。

她花了點時間認清這是哪裏,轉頭,看到有一個人正坐在桌旁,面前是筆記本電腦。

只憑一個背影,她便認出那是誰。

她感受到了安寧,那一定是他在身邊。

不過她腦袋暈暈沉沉,拿不準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她沒有叫他,盯着天花板上熄滅的燈,回想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回憶起她的腺體被陌生人的髒手摸過,她突然一陣反胃。

紅面具說要給她錄視頻,是不是她的視頻已經在網上傳遍了。

她的胳膊動了下。

衣服和被子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任一行聽到,回頭,快步走過來确認她是否醒來。

“微微。”

她所熟悉的,盼望的聲音敲在她心上。

盡管房間內燈光暗,她還是認出他眼中的關切。

她不能再裝睡,強忍住眼角的酸澀,聲音啞了,“任總。”

“好,你別動,我叫醫生。”任一行急急忙忙按下床頭的對講系統,醫護很快來到。

量了體溫,燒已經退了。

醫生将情況說明,見任一行點頭,他們出去。

“對不起。”李允微雖然不知道他今天具體做了什麽,但是他既然在這,說明她給他惹了麻煩。

她紅了眼眶,淚珠不聽話地滾落。

任一行心疼地擦掉她的眼淚,懊悔道,“這些人是沖我來的,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李允微不能說話,因為一說話她就要哭出聲來。

即使強忍着,病房裏還是有抽搭鼻子的聲音。

任一行抽了張紙給她擦眼淚,心裏疼得像被人挖走一塊心肉。

他叫了晚餐,過了一會兒,有人來送餐。

“起來吃點東西,好嗎?”

李允微盡力讓自己顯得正常,沒有那麽不堪一擊,就當是做了一個噩夢,她說,“好。”

任一行将移動餐桌推過來,姜絲雞肉粥和包子放在桌子上,他又将她扶起來。

不是醫院裏的飯,他點的,仍舊是她喜歡的那家中餐店。

任一行問,“要我喂你嗎?”

李允微情緒壓抑之餘,有一絲驚訝,她開口,“不用。”

她擡手拿勺子時,看到了自己手上的咬痕。

他們給她注射了催情針,為了看她的狼狽樣,解開了綁她手腕的繩子,她對生理反應毫無辦法,只能狠命地咬自己的手來克制自己,看到這些血痕,白天所經歷的一切像巨大的烏雲籠罩在她的心頭。

李允微心情灰暗,可真正讓她繃不住的,是她手腕上的黑色抑制環。

他将她從前的抑制環從A市帶來了W市。

是他将她的抑制環戴上的,那他肯定看到了這些難堪醜陋的咬痕。

李允微虛握住勺子,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的視線裏盡是疼惜,卻似刀片一樣割在她身上。

她的心理素質沒有他那麽強大,實在裝不出無事發生,她的牙齒松開下唇,垂着頭,放下勺子,将毛衣的袖子往手腕處拽了拽。

心口和眼睛都被堵住,一口飯也吃不下去。

任一行将一切都收入眼底,他說,“我出去回個電話,你慢慢吃。”

“嗯。”

李允微沒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她坐着哭了一場,紙巾一張接一張得抽。

半小時後,任一行才進來,“醫生說,今晚住院觀察,我在這陪你。”

李允微低着頭說,“我想回去。”

“萬一今晚再發燒……”

李允微面對他,堅持道,“我想回去。”

任一行的目光掠過她哭紅的眼睛,心裏一痛,既而刻意将眼睛下移,他問,“頤和小區?”

“對。”

“好,走。”

任一行為她準備了新的羽絨服,李允微站起來,套羽絨服。

一立起來,頭暈腳軟,又跌坐回床上。

任一行彎腰,将她衣服的拉鏈拉好,李允微再次站起,還沒等她去扶着床護欄,任一行将她抱了起來。

李允微雙腳離地,慌亂叫了聲,“任總……”

“微微,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劉介在外頭等着,見任一行抱着李允微出來,他按下了電梯,直接去負一樓。

司機已經在駕駛室等待。

兩人回了出租屋。

“我好多了,可以走了。”李允微不再讓任一行抱,她自己走上樓,從包裏拿出鑰匙。

包似乎是在蔡家酒館丢的,現在又回到她手上。

真的像一場夢。

開了門,李允微對跟在身後的任一行說,“任總,你別進來了。”

任一行被拒絕,無措地叫了聲,“微微。”

李允微受不了他這種悲傷的眼神,可她心累,根本無力花精力在他身上,“你先回去,明天再說。”

她關上了門。

李允微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鑽進浴室,沖澡。

她在浴室裏待了一個小時,将自己死命地從頭到腳搓了個遍,皮膚被搓得通紅,熱水淋在上面都有刺痛感。

在水聲的掩蓋下,她終于放肆大哭起來。

從浴室出來,已經是快到夜裏12:00,李允微看了眼大門,她有種感覺,任一行還在。

她大着膽子開了一條縫。

果然,她看到男人門口有一道黑影,倚在樓梯扶手上,在她開門的時候站直,看過來,溫和地叫她,“微微。”

李允微已哭過兩次,聽到他的聲音,她的眼睛又濕了。

天知道,她有多想撲到他的懷裏,可僅存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

她語調平靜,“任總,你還沒走。”

“不放心你。”

她把門打開,“進來吧。”

任一行讓劉介和司機都回去了,他精神緊繃了一天,剛才一直在李允微家門口站着,早有些累,聽到她允許他進門,他的步伐頓時輕快起來。

李允微家裏沒有男款拖鞋,她翻出一雙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放在門口。

這是她去隔壁城市兩日一夜游時從酒店帶回來的,當備用拖鞋,沒想到會在今天派上用場。

“穿這個吧。”

任一行一點都不嫌棄,換了鞋。

李允微看着他換鞋,輕柔地問,“要是我一直不開門,你準備待多久?”

任一行想都沒想,回答,“到明早看到你為止。”

李允微頓了下,問了第二個問題,“這個手環,你一直帶在身上?”

任一行又瞄到了她的手腕,眼神中的痛流露出來,他颔首,“嗯。”

李允微對上他眼睛,心裏愈發惶然,她一時半刻無法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轉身說,“我把床收拾一下,你在床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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