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法涅斯之吻

法涅斯之吻

池高義往那邊挪了點:“那……那我叫你郁哥吧,郁哥你完成過很多次任務嗎?”對這裏有所了解那肯定是擁有一定經驗的人,大不大佬不清楚也不重要,反正有經驗的人帶隊總比自己抓瞎活着的概率大。

郁封沒回答他,池高義就當他默認了,又問:“那你一定很熟悉這裏了?”

當事人看着挑出配菜沒剩多少的食物臉色更冷,放下刀叉徹底沒了胃口:“如果你認真聽了監管者說的,就不會問出廢話。”

“啊?”學生張嘴呆滞,眼鏡從鼻梁滑下一截。

果然不太聰明。

“初、始、世界。用來挑選可用的新人。”所以,在座的各位包括他都是第一次進入。

進入初始世界的條件很簡單,這意味着新人能留下十之一二就算走大運。他其實并不想在這些沒有未來的普通人身上浪費時間,但他更希望普通人能少拖累進度,避免在無關緊要的地方送命。

畢竟——人是資源,用處很多。

“噢……噢。”學生有點尴尬,“那郁哥你有什麽頭緒嗎?”

郁封聞言,目光落在他臉上認真打量。

歲數看起來不大且沒經過什麽鍛煉,四肢瘦弱,臉頰甚至還有點嬰兒肥,像個只會讀書的乖學生。心理倒是出奇樂觀,生死邊緣走一回,還能有精力去談任務。

池高義被盯得不知所措,目光亂晃,吞吞吐吐道:“就是,我們現在應該怎麽辦才好呢?”

證明決心什麽的,得先有目的才有決心啊。他現在的目的是回家,那起碼要努力回家才能算有決心,可困在這裏又離不開,難不成一直念叨‘他要回家’把監管者煩到把他丢回去嗎?池高義想了想,覺得此題無解,并且快把他文理·不分家·科生的腦子繞暈了。

郁封耐着性子回應他:“睡覺。”

“啊,啊?!”

這才注意到郁封臉色中的倦意,說話時連嘴都不想張開,字音含含混混地咬着,好像只要讓他躺下就會立即陷入深度睡眠。

騎士接道:“我也贊成。依我所見,今夜大家靜觀其變,待在自己的房間不要随意外出。如果害怕可以聚在同個房間,如果發現了怪物——我總覺得它們沒有那麽輕易就被解決——那就大叫。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休息。”

“別太着急,既然大家都是頭回遇見這種情況,還是先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平複好情緒,等明天再做探讨也不遲。”

“有道理。”

三眼兩語理清思路,衆人臉上的愁雲總算散開些。

郁封慢吞吞咬着果盤裏的水果,又聽他們起了話頭。

“那個,我們是不是少了一個人?”

“有嗎?”

他們左右看,确實發現少了位容貌惹眼的男人。

“是少了,那位天使呢?”混混模樣的青年看向郁封,“他是你的隊友吧,怎麽不在這裏?”

“大家都在這裏用餐,就他不在,我們是個整體啊。”胖男人拿起餐巾擦拭嘴角,話鋒一轉,對着門邊的傭人道,“之前的小哥在哪裏啊,你們有沒有給他送吃的去?”

郁封一聽就知道他們打得什麽算盤,他沒有想要搭理的意思,倒是有人替他做出回應。

“失禮了,老爺在房間休息,不能陪各位用餐非常抱歉。”老管家适時走進餐廳,不斷用手帕擦拭臉頰,“諸位若是有什麽問題,不妨先跟我說。”

望向聲音來處,老管家神情自若,服飾嚴肅整潔。若不是親眼所見絕不會有人知曉他先前曾被自己口中的老爺砍下頭顱,若不是親身經歷誰也不會相信方才救過他們的善良天使會想殺死初見同伴。

淡淡一瞥,郁封繼續吞咽盤中的蔬果。

不是很想跟這群怪物扯上關聯。

“哦哦,我就是擔心他一個人不合群。”胖男人道,“下次還是一起吃飯吧。”

“誰問你老爺了……”混混抹抹嘴,然後呆住,“老爺?”

“噫,大驚小怪。”

西德裏:“是的,他是莊園唯一的主人。”

人們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然後是難以置信——關于老爺驚人的外貌與身份,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是外來者,老爺伊塔洛斯卻是原住民。

“那你也……?”

“很遺憾,我只是一名普通人類。”

“那天使……?”

“說來話長。”

那就別說了。

無數的為什麽盤旋于腦海,再想下去也不會立即得到答案,反倒是會讓他們的精神更加糟糕。

“你說得對,”衆人一臉菜色,看向郁封,“我們确實應該睡一覺。”

“請問,我們的房間在哪裏呀?”許涵恹恹地說。

西德裏卻沒有回應她,而是關切地把目光投向郁封:“是食物不合您的胃口嗎?需要為您重做一份嗎?”

“……?”

郁封:“不用。”

他已經解決好用餐問題,準備起身退場,沒想到這人話頭又牽到他頭上。

“我理解您的疲倦,但身體是一切的根本不是嗎?再多吃兩口,至少,請把牛奶喝完。”西德裏語氣真摯,就像在關心一個相熟的晚輩。

可是,他們并不認識。郁封在腦中搜尋可能的記憶,他确信自己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這很奇怪,對他的态度讓他跟別的組合完全區分開,他想不出自己哪裏特殊會被npc特別關注,這很莫名其妙。

在場有比他年紀更小更需要關心的存在,不止一個。卻只有他面前放着格格不入的牛奶,別人面前則是果汁酒水。

“不想喝。”郁封警惕道。

西德裏無奈:“好吧先生。”

于是晚餐在衆人探究的目光與某種尴尬中結束。

客人們跟随女仆去自己的房間,他們在二樓,郁封身邊則是西德裏,老管家領着他上到三樓。

郁封心不在焉,沉默地跟随管家,思考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麽安排行動,但首先,他真的很想睡一覺。從那個地方出來費了不少力氣,又被迫用僅剩不多的力量跟融蠟人對抗,搞得他現在身體裏的力量像洪水猛獸那樣亂竄,完全不受控制。四肢百骸生疼。

啧。

怎麽還沒到?

一層樓的距離不至于他發個呆還走不完。

擡眼見西德裏不為所動地一步一步踏上延伸至黑暗的階梯,到前方時豁然又見熟悉景色——夾在二層與三層之間的中庭挑臺與背後牆面上巨大的,被黑暗遮掩的三幅畫像——他們一直在旋梯處打轉。

“管家?”郁封喊他。

不出意外沒有反應,老管家只留給他一個凝視前方的側顏。

下一秒,極靜的空間中出現聲脆響,管家手裏的油燈應聲熄滅。他的臉立即隐入到背光的黑暗中,模糊的物質攪作一團,在臉部湧動。

“你要去哪裏?”一個陌生混沌的聲音詢問道。

西德裏再次越過他走向前方。

郁封靜默原地,那聲音憑空而現,他聽不出是從哪個地方傳來。沒敢貿然做出反應,沉默中,腳步聲從後方出現,一道森冷的氣息貼近後背。然後管家從身側走過,郁封目送他再次進入黑暗。

那道森冷依然沒有散去。

郁封垂眼,眼珠滑動,掃過扶欄。黑色物質在他身後翻湧試探,危險的氣息告誡他不要輕舉妄動。

這是什麽?

除了醜陋的融蠟人之外宅邸中還有別的怪物嗎?

那個聲音又問:“往前,還是往後?”

咔噠——

陰冷氣息散去了。

回音在旋梯間回響,前方的黑暗中油燈亮起白色火焰,通往與宅邸相似的走廊,而後方亮起紅色火焰,是條荊棘與焦黑覆蓋的死沉樹林。

莫名其妙的問題。

稍稍停頓了下,他便重新邁腿走出去。對于答案沒有猶豫,不管前方是什麽,當然是往前。

就在做出選擇的後一秒,腳下開始震動。變動來勢洶洶,好像要把整個空間翻轉,郁封被突然的空間變換放倒,而随後出現的轟鳴聲像是震怒的吼叫,發洩般朝他傾瀉。

前後的圖景驟然破碎。郁封覺得自己浮在半空,或者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氣。每當有一點動作就會被更劇烈的晃動制止直到潰散。

郁封意識到,這個回答讓它不滿。

胸腔被震得有些麻木,費力地擡起只手捂住耳朵,發現是白費功夫。它看起來不打算停止,郁封煩躁呼出口氣,穩了穩身形,感受着震動的方向,抓住時機猛地向前走了幾步。

明亮的燈光晃入眼簾。

哪裏來的光?比之前還要亮。

手掌遮住眼睛适應,一滴汗水落入掌中,細鳴拉長,無知無覺中消失。胸腔中的震動退去得很慢,心髒還在不受控制地猛跳。他發現自己喘息得厲害。

“先生,您還好嗎?”老管家擔憂地蹲下身,手裏的燈直直晃着他的眼。

郁封先是看着他,用力眨了下眼,随後仰頭,那三幅巨大畫像正懸在頭頂,畫框中看不見本來的畫像,有的只是危險神秘的黑霧。

神情複雜地望着畫像,管家沒在意他的視線放在哪裏,也沒有察覺到畫中的不同。他輕聲喚回郁封的思緒:“您還好嗎,是哪裏不适嗎?您突然就倒下了。”

臉上的擔憂不作假。

“沒什麽。”郁封嘶啞道,“走吧。”

“如果您感覺不适,一定要告訴我。”西德裏沒有堅持。

跟随管家離開原地,郁封走上階梯後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現在他的高度與畫像幾乎持平。那些黑霧占滿整個畫框,但還是隐隐可見被藏匿在暗色中的,畫中人的五官。仿佛有生命般俯視宅邸的每一位來客。

管家将他帶到房間門前。

還未走進時他就注意到這扇與衆不同的門,它有深沉的紅色,表面的紋飾精美而古老,這些構成似乎具有神秘的力量,讓他覺得其中封印着某種罪孽。

隐隐透露出一股危險而悲哀的氣息。

郁封後退一步,忽然很抗拒接近這裏:“換個房間。”

但西德裏已經推開了這扇沉重的門。

如西德裏所言,這裏非常安全。房間中既沒有食人的魔鬼,也沒有駭人的怪物。夜晚安靜祥和,與常人入睡前惬意放松的時刻沒什麽不同。

只有這位讓郁封心神不寧的、喜怒不定的、最危因素老爺,而已。

原來是因為這個。郁封恍然大悟,體力不支讓他思維都變得遲鈍,竟然沒能立即找到原因——他與西德裏的倒黴老爺是隊友,所以才被特殊關注。

如此,只要不是惡性注視,那一切就無關緊要了。

垂落在肩的發絲将衣袍暈染出一塊濕漉的深色,伊塔洛斯淺淺飲了口酒,目光停留在桌前攤開的書頁上。

照明的燈光色調昏黃暗淡,在他身側遍布水汽的地方朦朦胧胧罩了一圈,像是陳舊記憶的某個片段,溫軟柔和卻觸之不及的遙遠,讓人覺得他不會對外物有所反應,卻又生出這位老爺下一刻擡頭微笑的錯覺。

荒唐的錯覺。

抗拒感沒有消失,郁封還是不想踏進這裏,轉身要走卻被西德裏擋住去路。管家示意他進去,他不想,他敢保證伊塔洛斯也不會想。

認為可以的只有管家,可管家不是莊園的主人。

陷入某種無聲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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