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片刻放松
片刻放松
“你喝多了,讓司機送你回去。”
向蘭素面朝天的臉看不出一絲表情,似乎沒有聽到他剛才說的話。
任競由眼神一暗,原來自己的話已經無足輕重到可以忽略不計。
“你”,說着他擡起手想做點什麽,向蘭已舉手準備打斷,不料他的手只是停在半空。
他略帶頹唐地自嘲地一笑:“早點休息。”
此刻縱還有千言萬語也無從說起了,他轉身走出去,輕輕帶上門。
房間重新回到一個人的模樣,他走了,仿佛帶走了所有聲響。
向蘭走到行李箱旁,蹲在地上整理着行李箱中散開的衣物,所有東西好不容易勉強塞進去了,拉鏈卻怎麽也拉不上。她立起行李箱來,一使勁兒,拉鏈被生生扯斷了,整個行李箱裂開來仿佛在嘲笑她的無能。
她氣惱地推倒行李箱,一罐化妝水掉出來,滴溜溜滾到老遠,裏面的液體流的到處都是。
突如其來的,她趴在床上,狠狠哭了起來。
門外,任競由頹然靠在牆邊,他還沒有走。
他舍不得走,房間裏卻無他立足之地。
驀然,聽到裏面的聲響和接踵而來的哭聲,他心疼極了,這幾年她一定過得痛苦又壓抑。
一個人住在這樣的破酒店裏,房間裏連個窗戶都沒有,一條走廊連着十幾間房,虧她住得下去。
重逢以後幾次見面,她的個性明顯更鋒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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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多軟糯,抱在懷裏聞起來也是奶香奶香的;
現在身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清冷味道,仿佛角落濕冷的蒼苔,灑點水就能活。
他原以為,那件事之後,她需要幾年的時間平複,時間久了,總能撫平傷痕。
如今 想來,有些人、有些情,時間再是萬能也抹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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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天,向蘭又收到沈自牧的電話,問起她是否要租房,他那裏有短租房的資源,是政策支持的青年公寓,價格跟市場價差不多,設施設備一應俱全,全是帶密碼鎖的小套間,拎包就能入住。
向蘭非常感激,完全沒想到他能考慮到這一層,那天見面她只字未提租房困難的事。
于是這兩天她趕緊聯系了這家青年公寓,果然是好地方,離學校近不說,價格也相當優惠,只是房源緊俏,好在有沈自牧跟負責人打了招呼,向蘭才有資格提交申請材料。
結果看房這天卻遇到了從前地大的同班同學——秦思淼。
他現在在房地局工作,這片青年公寓是他的管轄範圍,沈自牧聯系的負責人就是他。
“我一看到你的名字,立馬親自來接待了。”
他戴着一副金屬銀框眼鏡,眼睛上下打量着向蘭,頭發往後抹得油亮,熨燙齊整的襯衣紮在有顯眼LOGO的皮帶下,一副領導幹部模樣。
青年公寓的幾個工作人員圍着他,點頭哈腰幫忙按電梯,顯然他這種大領導一般不會大駕光臨。
向蘭心裏升起一陣厭惡,這人她從前就不待見:“不必了吧,我就是來租房的。”
“走走,我帶你上去看看。”說着他已經準備搭手過來,向蘭側身一避,先走進了電梯。
結果出電梯的時候,他一定要等着她先走出去,那手又若有似無地在她身後一晃。
公寓倒是好公寓,帶獨立衛生間的loft小套間,公共區域還有健身房,18樓配套餐飲,對向蘭來說再好不過了。
只是……眼前這個人她放心不下。
剛上大一,這個秦思淼就纏上了她。軍訓的時候就在寝室樓下點着蠟燭公開表白,每天中午吃飯都要堵住她,還買通了她的室友,經常給她塞各種禮物,退了不收還擱在她寝室裏,讓她簡直煩不勝煩。
好在後來認識了江澈,他以為她交了男朋友才漸漸心淡了,轉頭以同樣的方式追起了珠寶系系花。
這也就算了,後來卻有件事把她惡心到了。那時候她已經和任競由在一起了,偶爾任競由會開車送她回學校,正好被這秦思淼撞見了,當時向蘭就注意到,他的眼神帶着某種怨恨。沒過多久學校的論壇裏就莫名其妙出現了向蘭的黑帖,造謠她被包二奶,攀附豪車男……
從前秦思淼送她的各種奢侈品禮物也被拍了照片挂到貼吧,還有她跟江澈一起在圖書館的照片,評論江澈頭頂青青草原……
不用說,這些全是秦思淼一手導演,向蘭一看便知。
她氣急了,找他當面對質,那時候她還不清楚,小人得罪不起的道理。
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她要他道歉。秦思淼的樣子她到現在也還記得,他那天臉上似乎有傷,他面紅耳赤地道歉了,但他的眼神只是更加的怨恨,他絕不認為自己有錯。
所以,後來在向蘭出事以後,就是他跟學校領導反映了許多不實信息,導致向蘭的畢業證被壓。
曾經這樣不堪的關系,見面了還能對她這個“老同學”格外親熱,面上笑個不停。不禁讓向蘭懷疑,他這是所謂成年人的成熟做派,還是某種精神病态……
正想着,秦思淼又打探起她和沈自牧的關系,向蘭只說是朋友。聽了這話,他的笑容裏帶了些意味深長的東西,躲在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又流露出某些陰暗的閃光。
看完房出來,他又客氣道:“我送你吧。”
“不必了,走路就能到。”向蘭只想趕緊走。
秦思淼招招手,一輛轎車停在跟前,他又再說道:“我司機來了,一起吧?”
呵,她的話他是根本沒聽懂還是沒聽見,她面無表情又強調了一遍:“不用了,謝謝。”
他不再勉強,不等他上車,向蘭轉身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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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是否要住進青年公寓,向蘭有些糾結,沈自牧又打電話來問她情況,前因後果也不足以對他說起,向蘭只說公寓很好,他馬上接話說幫她搬行李。
于是,她也就有些忐忑地住了進去。
向蘭心想,現在和秦思淼毫無瓜葛,更何況有沈自牧這層關系,這秦思淼也不至于做什麽罷,只是房間的密碼還是換的很勤,也聽了某人的勸,晚上不出門了。
好在,住了一兩周,秦思淼也并沒有來騷擾她,漸漸她也忘了這一茬。
白天她就去地大圖書館找書找文獻,偶爾跟詹元峰讨論項下目前期準備工作的進展,一日三餐都在學校吃,偶爾一個午覺驚醒,看到眼前堆積的書籍文獻,身邊坐着奮筆疾書埋頭苦讀的學生,恍然若隔世,仿佛自己還是那個少不經事的大學生。
看看窗外難得的暖陽,她抱着書走出象牙塔,遠處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圍坐在草坪上曬太陽彈吉他,輕輕的吟唱飄進她的耳朵。
“起初不經意的你,和少年不經事的我,紅塵中的情緣,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膠着……”
她走下高高的臺階,想到曾經和江澈、張雲夢一起走過無數次的操場,那時的他們哪曉得後來會是這樣的因果,一個死了,一個走了,一個恨之入骨。
“想是人世間的錯,或前世流傳的因果,終生的所有,也不惜換取剎那陰陽的交流……”
這冬天的太陽竟那麽刺眼,她停下腳步擡起頭,努力克制住想流淚的沖動。
“砰”,一個籃球擦着她的胳膊飛了過去。
一個高個子的男孩大大咧咧地朝她跑過來,他額頭上掃着劉海,一身紅色運動裝,劍眉星目,面如冠玉。
此刻他正一臉燦爛,笑意盎然地跑到她跟前。
撿起籃球,一擡頭見她眼眶裏還蓄着眼淚,他有些後悔地說:“真打疼了?”說着就擡手給她揉肩膀。
半晌她才說道:“不是這一邊,任競由。”
見他呆住,向蘭不禁笑了。
真好,任競由,如果我們能一直這麽輕松下去就好了。
“你去打球吧。”她說。
他卻說:“不要,我跟你走。”
向蘭淡淡笑道:“我不走,你去吧。”
跟他一起打球的隊友也都等着他,聽她這樣說他轉身跟他們邊揮手邊跑回去了。
允許我有這片刻的放松吧,等他打完球,我們再分道揚镳,她這樣對自己說。然後在場邊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或許是向蘭這一刻縱容的态度讓他無比歡喜,任競由在籃球場上格外活躍。
在這群比他小上十來歲的學生面前,他絲毫不怯場,反而出盡風頭。
向蘭聽到身邊有女生議論紛紛,說他帥的跟漫畫一般,不知道是老師還是研究生。
他仿佛一團火紅熱烈的影子,在她面前疾馳飛奔。
他一躍而起,投中了一個相當精彩的三分球,引起全場歡呼。
轉頭視線就尋找到角落裏的她,給她一個燦爛專屬的微笑,而她此刻也無法将自己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這樣的任競由,萬衆矚目的任競由,她在最好的青春年華裏曾無比熾熱的愛過。
從此天涯望斷,過盡千帆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