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篝火晚會
篝火晚會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窗外的童聲報數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向蘭從昏睡中清醒過來。這裏是甲基卡生活大本營,她昨天剛到就因為高反昏倒了,真是丢人……
她從床上爬起來看看窗外,瓦藍的天空襯得陽光刺眼,房檐上還挂着一排亮晶晶的冰溜子,3月的甲基卡冰雪未消,門口的場院裏一群女孩子正圍着踢毽子。看到她醒了,一個女孩突然跑到窗格子邊,遞給她兩支紅景天口服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向蘭笑着道謝接過來,她倚着窗格子一邊喝藥一邊看孩子踢毽子,算這詹雲峰還知道照顧人。高反并不陌生,人在高原上的血氧度只能到80,心慌氣短是正常現象,只是像她這樣直接昏倒的還是少數。
床上蓋了一件厚重的男士外套,她拎起來挂在衣架上,又慢吞吞攏了攏頭發,鼻子堵了有些呼吸不暢,稍微動了動都有些眼前發黑,所以高原上做什麽事都得慢一點,慢慢适應這裏的氣候。
适應是慢的,工作卻要快。
甲基卡礦區3月才複工,10月左右就要封山,期間随時可能有的冰雪、雷暴等極端天氣都會影響地調,适合野外作業的窗口期非常短暫。目前圈定的4 個找礦靶區範圍太廣了,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萬一找不到礦就前功盡棄了。
因此需要進一步精準定點,而這精準是用找礦人的腳步來丈量的。
休整了一天,第二天清晨天還未大亮,向蘭就跟着找礦隊伍一起從駐地趕赴四十多公裏外的深山作業了。
詹雲峰他們提前到的這兩個多月,只要條件允許,就要在海拔4700米的高原上背着沉重的儀器設備徒步十幾公裏,超負荷作業将近十個小時,直到太陽快落山再收工下山。
然而在接近20多天的地面調查後,幾乎每天都“跑了空”……
“你覺得我們的預判會不會有點問題?”這天剛出發,向蘭坐在副駕駛上一邊翻着地調記錄一邊問道。
他們這臺車只有她跟詹雲峰兩個自己人,她才敢開口質疑一句,畢竟這次找礦各組牽頭人都是地質界的大牛,喊一聲博士都有好幾個人應答。
“你有什麽想法嗎?”詹雲峰邊開車邊問道。
向蘭咬着嘴唇不做聲,詹雲峰卻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于是說道:“你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我可能聽不懂,但是你告訴郝老師,他肯定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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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民哲這趟沒有跟他們同行,他在上一次下山後感冒了,高原上感冒是十分嚴重的事情,萬一不留神變成肺水腫就非常危險了。在他們的強烈要求下,郝民哲這次就留在了大後方。
“可是,萬一郝老師也不同意呢?”向蘭道。
詹雲峰嘴角一咧,原來是這麽着,看來這小妮子要整點出格的事了。
“說吧”,他瞟了一眼向蘭似笑非笑道,“想求我辦啥事?”
向蘭也笑了笑說道:“我想去最高的地方。”
這一句卻讓詹雲峰犯了難,甲基卡出名的不僅有锂礦還有雷擊,山巅那片區域是被包圍起來的雷擊區。
“開玩笑的,我也要命的”,她輕輕一笑又低頭看圖紙去了。
窗外突然開始落雪了,出發的時候明明是大晴天。随着海拔升高,鵝毛大雪像發了瘋一樣越下越大。
向蘭看到落在擋風玻璃上雪,被風一吹就結成了厚厚的冰。雨刮器都成了擺設,一點都動彈不起來。
詹雲峰停了車,兩人下車查看,一邁出腳竟然是齊膝的雪。兩人在風雪中對視一眼,今天又要無功而返了。
這一來,山上雪連下好幾天,待到雪化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向蘭每天泡在岩礦鑒定室,天氣太冷,操作顯微鏡的手都凍得不靈活了。調研組也一起開了幾次會,讨論後續找礦方向和找礦思路。
在調研陷入原地踏步時,生活區突然通知大家晚上參加篝火晚會,迎接幾位新朋友的到來。
向蘭想着正好大家都去參加晚會了,沒人跟她搶水,可以安安心心洗個澡,早些上床暖被子了!
沒想到準備去澡堂,就看到一個人影朝她飛來。
“向蘭!!想死我了!”
向蘭揉着被撞疼的肩膀,看着眼前這人,除了白薇薇也沒誰會這樣打招呼了!
“你怎麽來了?”
向蘭有些疑惑地問道,之前在寧遠從後勤調到地調的時候她可是萬分抗拒的,現在到甲基卡來不是要了她的命?!
“我怎麽不能來,我啊,就是專門來給你加油打氣的啊!”
看着白薇薇笑嘻嘻的模樣,向蘭還真的覺得心情變得晴朗了不少。
“走走,快跟我去參加晚會去!”
“你剛來不會高反嗎?”向蘭震驚道。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是身體好的越容易高反,像我這樣虛胖的反而挺好!哈哈哈!”
……
白薇薇拉着她又是化妝又是編頭發,還特地借來了兩套藏族少女服飾,一套湖水藍,一套明豔紅,裙裾邊綴滿了紅珊瑚珠子,轉動起來沙沙作響。
兩人打扮好手挽着手走到廣場上,看到許多人都着民族服飾,還有賣面具這些小玩意的小攤,她們随手買了兩個戴上。
面具之下,向蘭這才感覺自由起來,跟白薇薇一起加入到興高采烈的人群中。
夜幕降臨,篝火燃起來了,歡聲笑語的人群圍着篝火舞動起來,許多人舉着火把跳舞,又熱烈又好看。
向蘭原本也是活潑的個性,只是經歷了許多事讓她快樂不起來,平時忙着科研功課也沒時間玩樂。白薇薇跟她一合計,兩人也想點根火把玩玩,于是迎着轉圈的人群往裏鑽,裏頭點好火把的人又要擠出來。
匆匆忙忙間,一個男人在轉身時差點把火把撩到向蘭身上,還好她被人及時往回拉了一把,有驚無險。
待她回頭想找找是誰幫她一把,卻只是一些陌生茫然的面孔。
大家跳舞跳累了,就在廣場上席地而坐,邊撕烤羊腿吃,邊和左右兩邊不相熟的人碰馬奶酒喝,好不惬意。
這樣的氣氛下,向蘭幹了好幾碗酒,臉上已是酡紅。
忽然有人提議玩擊鼓傳花,花到誰手上就簡單表演一下,給大家助興。廣場上喝多了的人居多,全都拍着巴掌想看熱鬧。
第一輪,鼓點正好停在一個異域舞姬打扮的半遮面美女身上。美女毫不扭捏,走到廣場中間給大家來了一段胡旋舞。
“好!好!這打樣打得精彩!”
如此叫好不疊。
美女摘下面紗朝衆人微笑致謝,一對兒小梨渦,果然是個俏皮美人!
白薇薇湊到向蘭耳邊悄悄說道:“看來是要給美女帥哥們展示的機會了,你做好準備~”
向蘭白了她一眼,兀自喝酒吃肉,但果然,下一次鼓點停在向蘭對面一個氣質不凡的男子身上。
男子一手背後站起來,向蘭的目光也被他牽動,那人身穿白色藏族服飾,肩寬腿長氣宇軒昂,戴着一頂金色面具頗有些貴公子的感覺。
“帥哥,有啥才藝不?”
“這位公子要不獻唱一段?”
那人站定,并不言語。
“要不給咱們賞個顏也行!”
“對,不是帥哥就做幾個俯卧撐,是帥哥就再多做幾個!”
有男生調侃着,一聽聲音就是地質隊那幾個愛開玩笑的。
只見那人不慌不忙,從身後拿出一個小小的“酒壺”來放在嘴邊,一聲清淡古樸而韻味十足的樂聲從那“酒壺”中傳出。
“是埙啊”,向蘭輕聲嘆道。
那人不疾不徐吹了一首古曲,埙的音色樸拙抱素卻略有一點英雄暮年的蒼涼,讓原本熱鬧的氣氛沉靜了下來。
一曲終了,掌聲如雷,那人安然坐下。
第三輪,鼓聲敲了許久也不停,眼看着花要傳到自己手中了,向蘭也忽地有些緊張,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朵紅花,這時旁邊的女生拿到了花,立馬就像燙手山芋般扔給向蘭,花掉地上了……鼓聲停。
衆目睽睽下,向蘭只好撿起花站起來。
“我就說吧”,白薇薇小聲笑道。
向蘭毫無準備,跳舞?她腿可不行……
她擡起頭,無垠蒼穹間,今日一輪圓月當空。
有了,她嘴角微微上翹。
“明月幾時有~”
小時候學過的詞曲此時唱上一唱也很是應景,想到無人知道自己,她自信了些聲音也放大了些。
“把酒~問~青天~”
這時,對面埙聲吹起,向蘭有些意外,那人竟吹奏埙應和着她的歌聲,一時掌聲四起,向蘭清亮如月光的聲音與悠揚凄美的埙聲格外應和。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一曲終了,向蘭的視線越過跳躍的篝火,直直看向對面那人。那人放下埙,雖然隔着面具,向蘭卻感受到他也正看着她在。
待埙聲最後一個音的餘韻消失片刻,周圍響起格外響亮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