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我生下心兒不久後,林府便遭了賊難,那天夜裏心兒就睡在我身邊,可我卻被一陣迷藥迷暈了過去….等我醒來後,老爺告訴我心兒已經被人擄走,他說他會派人去找,可這一找就是十六年…在此期間我發現了諸多蛛絲馬跡,林府鬧賊便是老爺那幾房小妾平日裏見不慣我,竟然裏應外合,出高價雇人偷走心兒!”林夫人說到這裏的時候,整張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極為悲憤欲絕!
紀無憂站在一旁默默聽着,這個膽小懦弱,頭發花白的中年婦人,竟然會為了自己的女兒,作下這麽多樁人命案。
“我得知此事後第一時間便告訴老爺,可老爺對那幾房妾室寵愛有加,再加上二房有二少爺做依靠,我根本奈何不了她們,這麽多年來我只好忍氣吞聲,秉持賢妻良母的典範,息事寧人。”
“可沒想到,三年前,老爺從路邊買回一個女孩兒,名叫素蘭,第一眼見到我便覺得與她親切,後來的事,王管家應該也告訴你們了….我的兒子卓恒喜歡上了素蘭,發誓要與她在一起,我原本是答應的,可那日讓素蘭陪我去金古寺齋戒沐浴時,我….我竟然發現了素蘭背後的胎記!那個胎記我永遠都不可能會忘記!那是心兒身上的!那是我懷胎十月的心兒!”
“從那天起,我便開始阻撓卓恒和素蘭,妾室專橫跋扈,老爺又偏心,我萬萬不敢在他們面前說出真相了,我在外頭給心兒準備了一處大宅子,還有我多年來的積蓄和首飾,足夠心兒揮霍一輩子的了….可這丫頭…居然跑到了大街上…….招來了橫禍…..”淚水鋪天蓋地從林夫人臉上湧了下來,她紅着眼,繼續說道,“心兒被害的事…三天後才被我們所知,我與卓恒商議報官,可老爺卻說不過死了一個丫鬟,林府與太師爺素來交好,絕不能因為此時破壞了兩家的關系。”
“卓恒這孩子一度郁郁寡歡,後來也跳進湖中自溺身亡了,我後悔啊!如果我早些告訴他和心兒是親兄妹…會不會卓恒就不會死…?”
“就算你失去了兩個孩子,也不該拿別人的命來償還。”紀無憂覺得林夫人既可憐又可笑。
林夫人搖頭嘆息,臉上突然陰沉下來,扭曲怪異得笑出了聲,“你知道麽?老爺為了保住自家的榮華富貴,竟然不惜提出要帶着我一同去龐府祠堂祭祀先祖,這麽丢盡臉面的事他也做得出來?!”她咬牙切齒,似乎恨透了林老爺。
“完成祭祀儀式後,龐興賢留了我們做客,按理說我本該待在房裏半步不出,但不知為何那天我鬼使神差,偷偷來到了龐興賢的書房外頭,聽見他正在跟老爺說冥婚的事….”
林夫人不敢細想當天自己所聽見的,對她來說簡直太殘忍了…
那天她才知道心兒不但已經被龐太師害死,強行與他兒子龐英做了鬼夫妻,而且還是慘死!
“我隔着門,聽到龐興賢帶着炫耀似得口氣,告訴老爺他是如何結識一位長白山的得道高人,便是他提出拿年輕貌美的女子給尚未婚配的龐英做冥婚,即使在陰曹地府,也有人伺候,做牛做馬。還有那固魂釘….為了防止心兒死後變成冤魂報複龐府,他們竟然對心兒做出了這樣的事….”
字字滴血,句句戳心。
從那時起,林夫人便開始計劃要為心兒複仇!
“我最先殺的便是那位長白山的顧姓道長,卓恒死後,我故意鬧出了點兒動靜,讓府上的人都以為是邪祟在作亂,害死了大少爺。老爺便請來顧道長,他是龐興賢極力推薦,自然不敢怠慢,只是我早已知道他就是謀害心兒的元兇之一,相識第一天我佯裝不經意間問起了龐府冥婚一事,他一開始不願意透露太多,可我用錢財作為收買,讓他告訴我如何破除固魂釘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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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我在他的飯菜裏下了誅心草———它一旦與焚香結合便會産生劇毒的藥草,第二天他布陣施法,剛好點燃了焚香木,因此七竅流血而死!
顧道長在林府死去,這事如果傳了出去,龐興賢必定會怪罪,所以老爺找了個人喬裝成他的模樣出了府,你們二人來我府上之時,王管家也曾提到過已經去請了那長白山的道人,實則我們都知道,根本沒有什麽高人前來作法,這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故意做給龐興賢看的罷了!”
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至此全都能竄聯起來,一切也都說得通了。
“禀報夫人!剛剛….剛剛老爺和二少爺他們全都….”一名家丁跌跌撞撞得沖入林夫人房內,顫抖說道,“他們全都歸天了….”
林夫人臉色一片平靜,祥和,她揮了揮手,冷冷說道,“知道了,下去吧。”
家丁見狐貍仙子和它徒弟,還有王管家竟也在夫人屋內,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出來,只好退了出去。
“破除固魂詛咒最好的方法并不是犧牲旁人,而是解決罪魁禍首,這樣才能平息冤魂的怨氣。”玄九冷冷盯着林夫人,淡漠說道。
“我….殺不了他!”林夫人滿臉怨念,且已露出死意,“他的家府戒備森嚴….誰要是能刺殺成功,我願意将林府所有財物,悉數送出!”
屋子裏沉默了一陣後。
“這個單…我接了。”紀無憂突然坐在了椅子上,看着林夫人說道。
“紀無憂?”林夫人有些意外,又很是激動,像是溺水之人終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不放,“你說,你可以替我殺了龐興賢,為心兒報仇?真的嗎?!”
這女人黯淡無光的眼神裏,瞬間有了些彩頭。
“嗯。”紀無憂點點頭,“這次就不收你的了。上次的三萬兩就當是刺殺賞金。”自從在陵墓裏見到素蘭的死相,又在這兒知道了所有真相後,紀無憂愈發覺得他這三萬兩拿得燙手,要是不做出點貢獻,他都無法心安。
林夫人沉默許久後,終于點頭,她看着王管家說道,“我知道那些冤魂不會放過我,我活不了多久了,林府這麽多年全靠你操持,這些年你也幫了我許多。既然仙子不再收錢,王管家,以後這林府就交由與你。”
“夫人…!”王管家老淚縱橫得跪了下來。
大量怨氣終于不再受到禁锢,它們從屋子的各個角落泛濫而出,緊緊得将林夫人的身體纏住,覆蓋住,最後,她的身體俨然變成了一團黑氣!
片刻後,黑氣盡散,林夫人的屍體軟綿綿得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你們…也該兌現承諾了。”玄九一聲令下,頃刻間,滿屋子鬼哭狼嚎的怨氣全都被他收盡,懸在頭頂之上,乃至全身都被黑氣所籠罩住,融彙之際,煥發出無窮的活力和能量,這些怨氣的所到之處,清潤經脈,滋養器官,讓他全身都充滿了活力!
清冷的風大力吹進了屋內,将混沌吹逐清散,除了那已經倒地身亡的林氏,一切都将恢複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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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興賢坐在太師椅上,氣閑神定得接過了一盞上好的鐵觀音茶,抿唇喝了兩口。
他的身邊,足有十餘名錦衣衛守護,面前跪倒在地還有二人,正在向他彙報,“太師爺,盜墓之人雖未捉住,可府上守衛都看見了,這個…”
一手呈上畫像,畫中那人,臉面雖然模糊,但一對白色長耳卻是尤其引人注目。
“這…是個狐妖?”龐興賢眯起眼。
“天太黑了,那狐妖出手速度異常之快,兄弟們只見到那對耳朵!對了!它….它的頭發是銀白色的!”彙報之人像是想起了什麽!
“去!将此畫像張貼至全城各個角落,還要去請會作法的道士,有此妖孽,應盡快除之!”龐興賢放下了茶盞,滿臉厲色,狠狠說道。
“是!”兩人退下後,房門再次被緊鎖住。
龐興賢回到塌前,正要躺下休息,只聽見廳堂內傳來異樣的聲音,似有重物一一倒地,他心中警鈴大作!
兩只腳赫然站立在他塌前!龐興賢吓得擡頭一看,臉色煞白!
“你…你進來作甚?!不是讓你們都守在外頭麽?!”
眼前,一身黑色錦衣服的勁瘦男子,手持長劍,另一只手則将畫像展開,舉在龐興賢面前,幽幽道,“太師爺,您看看此畫像上的人….是不是和我長得….”
他揭開了自己的蒙面布,露出一張前所未有的絕美容顏,鬥笠摘下後,銀色長發飄然落下,同時露出一對尖尖的狐耳….
“一模一樣啊?”狐貍精露出森森的一口白牙,滿臉嘲諷問道。
“啊啊啊啊!”
太師爺房中突然傳來驚悚尖叫!伴随着一道陰風吹過,長劍寒光淩厲逼人,頓時!床榻前的血濺了一地!
三日後,京城得到消息,太師爺府上遭到刺客突襲,龐太師被謀害身亡。
皇帝憤然大怒,召滿朝文武,奮力追殺刺客狐妖,一時間,所有四方四隅,大街小巷,均被張貼了狐妖的畫像!
紀無憂忍着劇痛,給自己手臂重新上了層藥,又包紮了一下,這兩天,他四處逃跑,幸好畫像上并未畫出他詳盡的面容,否則這世間怕是再無他的容身之處!
慌亂間,他和玄九又回到了來時的那片山野林間,紀無憂給自己包紮完後,靠在樹下休息一會兒。
“不過,我還有一個疑問。”他看着正在彙集怨氣修煉的玄九問道,“林夫人一個弱女子,要殺這麽多人,還有埋屍,這不可能吧?”
玄九并未停下自己的動作,嘴唇輕啓,緩緩道,“這府上還餘着誰,主子不是一目了然。”
“王管家?這麽說…他也算壞了這麽多條人命,全然沒遭到報應了。”林夫人至死也沒說過半點有關王管家的事,也算是保全了他。
“報應說法本就是那些正派自欺欺人罷了,左右不過尋個安慰。主子,這世上不是所有人做盡惡事,都會遭到報應的。”
“也是。”紀無憂譏诮一笑,時間長了,他怎麽變得比狗奴才還天真了?
林府一事解決後,羁星的能量池蓄滿了整整七十萬焦耳的能量!
既然留着也是風險,他瞄了一眼正在修煉的玄九,不如…現在就把它用了吧?
體內突然吸納了不少怨氣,經過調理一番之後,玄九終于覺得渾身上下經絡疏通,修煉進階到了煉氣四層!
鳥兒在樹上叽叽喳喳叫不停,他慢慢得睜開了眼,看到面前是這樣一幅景象:
那只狐貍精穿了一件青色長衫,袖口滲出了不少血,染紅一片,松散的領襟露出白皙勁瘦的胸膛,銀發披散在風間,如絮飄蕩…
它正慵懶靠在樹旁,細長的兩指間不知夾了根什麽東西,只見其低頭在手上深吸了一口,又慢慢地仰起頭,将白色煙氣緩緩地吐了出來….
那微眯着雙眼,似在享受這一刻,吞雲吐霧的動作一派自然流暢…
如此仙姿玉貌,出塵絕豔,像是從畫裏出來的一般…
不,不對。
這明明是人盡可夫,下賤/淫—蕩之容!
可是
不知為何,這副颠倒衆生,醉生夢死的賤模樣,讓玄九第一次不知自己心中該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