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一切發生得太快,那一刀砍在了想要逃跑的紀無憂背上,同時衣物也被劃開了一道大口子,露出了一大片裸\露的皮膚。
那本該光滑細嫩的肌膚上,赫然出現紋繡了兩個巨大的黑字:
賤人。
在旁的衆人面露尴尬和震驚,衛惜卻是殺紅了眼,正欲又一刀落在已經倒地掙紮的紀無憂身上時,刀刃卻被一只手牢牢抵住…
“大哥!”衛惜咬牙憤恨不已,刀刃上的血珠順勢滴落而下,他眼眶一紅,松了手。
嚴洛默默将地上受了重傷,臉色煞白的紀無憂扶起,沉聲說道,“我帶他去包紮。”
衆人臉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明明是仰望敬佩的大哥,現如今怎會為了這麽一個柔弱少年做出不理智的事?
唉!
那一刀是衛惜卯足了勁兒砍的,雖然紀無憂跑得快,但身後的傷口依然深到令人發指。
那刀口很長又深,硬生生将少年背脊上的兩個字劈成了兩半似的,嚴洛一言不發,好不容易幫他止住了血,将随行備用的傷藥輕輕灑在那刀口上時,少年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正默默飙着淚。
“疼就叫出來,別忍。”嚴洛低聲說道。
紀無憂唇色發白,他趴在用破布堆積的“床上”,輕輕得嗫嚅着,“我…會死嗎?”
嚴洛心裏一緊,安慰道,“不會,有我在,不會讓你死的。”
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卻是一陣沉重,他們正在逃亡,根本沒時間停留下來休息,僅有的藥物也只能配合簡單療傷,更別說替人找個大夫診治了。
給紀無憂安頓好後,嚴洛摸了摸他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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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
有些滾燙。
看來是發燒了。
在這荒郊野嶺,受了刀傷又發燒,這顯然不是一件好事。
“大哥。”帳篷外頭傳來了衛惜的聲音。
嚴洛站起身,撩開這篷帳,走了出去。
衛惜趕緊跟在後頭,低聲問道,“大哥,難道你真準備帶他上路?”
嚴洛一言不發,仍是走在前面。
見大哥不理會,衛惜更是心急如焚,他走上前去攔住了嚴洛的去路,“大哥,你…你莫不是還在怪我?”
嚴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良久,才說道,“衛惜,這孩子身世凄苦,你怎麽這麽沖動?”
衛惜心頭湧上一股妒恨,“大哥,你征戰沙場多年,死在你手上的冤魂無數,你何曾又為他們惋惜過?”
“那不一樣。”嚴洛背過了身去。
“怎麽不一樣?他不也是夏國送過來的麽?我看就是個細作!”衛惜突然激動起來。
“他不是。”
“你怎麽知道?!”衛惜滿眼不敢置信得看着嚴洛。
“我相信他不是。”那背上寫的兩個字,足以證明紀無憂在夏國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衛惜深吸一口氣,半天沒說出話來。
“衛惜,這麽多年大哥自是清楚你的為人,這件事我不怪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今後不得再傷害他。”
衛惜咬了咬牙,默默握緊了雙拳,最後又松開,不情不願說道,“知道了。”
嚴洛拍了拍衛惜的肩膀以示安慰後離開了。
衛惜站在原地,眼底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什麽,末了,他又是一聲哀嘆。
送去京城的信已有好幾天了,可一直遲遲未收到回信,饒是大家的滿滿信心,如今也被消磨殆盡了。
“大哥,難道皇帝真的打算放棄咱們了?可要是等咱們彙合了,少說也有三萬精兵,再不撥糧,大家夥的真的要被活活餓死啊!”
“是啊!再過半月就是冬天了,難不成就這麽回去領命受罰?”
“別胡說。”嚴洛制止了他們,“沒有皇帝的命令若是敢回京,你我都要人頭落地。”
“可這冬日沒糧草,馬都得餓死,到時候拿什麽拼命啊?”
一衆人等現在很是不滿,打了敗仗不說,如今又得不到後方的支援,還随時可能面臨夏國的突襲,可謂是腹背受敵了。
“要不這樣吧。”嚴洛看了看衆人,最後說道,“我必須盡快率領衆人彙集,還需餘下一人親自進京面聖,把情況一五一十得彙報給陛下聽,我相信陛下一定會派支援給我們。”
“那誰去?”衆人面面相觑。
“我。”站在一旁,一直沒有吭聲的衛惜突然說道。
嚴洛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問道,“此去京城路途坎坷,恐有追殺不斷,一路上亦沒有大家的保護,衛惜,你确定?”
衛惜點頭,“當然,只要大哥信得過我。”
“大哥,衛惜對路線一向不熟,要不還是我去吧?”
“我去吧,你去不知道要耽誤多久。”
“不,我去。”衛惜仍然堅持道。
“好,那就你去。”嚴洛點頭。
衛惜走後的第三天,衆人随行的馬匹全都餓到走不動路,而這山野間荒涼異常,就是雜草都少得可憐。
嚴洛商議了一下,決定在此處抛棄馬匹,餘下的路他們步行而下。
紀無憂傷得很重,時而清醒,時而又昏迷,嚴洛無法,只得将他背在身後,一路艱難前行。
到了晚上,衆人繼續紮營休憩,嚴洛也将少年從身上放了下來。
“你怎麽樣了?”嚴洛摸了摸紀無憂的額頭,發現那上頭布滿了冷汗,且漂亮的小臉慘白無比,絲毫沒有血色。
他掰下一塊兒幹糧塞進了少年嘴裏,可少年猛咳了幾下,将那嘴裏的餅直接給吐了出來…
“我..吃不下。”紀無憂唇色蒼白,聲音已輕到需要貼近嘴唇才能聽見的地步。
如果一直不進食…
嚴洛看着眼前虛弱的人兒,不知怎麽的,一種這人即将會死去的悲涼感急迫得湧了上來。
他默默解開了紀無憂的衣裳,解開包紮的布條一看…倒吸一口冷氣…
傷口已經開始化膿感染…
如若沒有大夫和治療,估摸着也就剩這一兩天了…
難道真要放棄衆人,去救這麽一個人麽?
嚴洛也無數次反問自己,他的決斷到底有沒有錯?
“這裏沒有大夫,也沒有好的傷藥,你得靠自己,明白麽?”嚴洛嘆息一聲,他摸了摸少年潮濕的臉頰,有些心疼。
紀無憂吸了吸鼻子,淚花在眼眶裏打轉,奄奄一息道,“我知道是我…給你添麻煩…”
“不麻煩。可你要吃飯。”嚴洛放緩了嗓音,又低又沉的,落在少年心上,很是好聽。
說罷,他又掰下一小塊兒燒餅,放進了少年嘴裏,“要吃,吃了就好得快。”
“唔…”紀無憂唇齒微張,含住了那塊餅,在嘴中咀嚼了半天,艱難得咽了下去。
巴掌大塊兒的燒餅,被嚴洛一小點一小點得掰下,一口口喂進了紀無憂的嘴裏,不知不覺就過了大半夜。
他們白天一邊艱辛得繼續趕路,嚴洛一邊替紀無憂積極得換藥,喂飯,雖然一路坎坷,但好在沒有遇到夏國的追兵。
幾天後,紀無憂的傷勢竟開始好轉。
流膿的傷口開始有了結痂的跡象,而紀無憂的精神也比之前兩天好了許多。
嚴洛不敢懈怠,趁着白天還有陽光,非讓紀無憂下來自己走路。
“你身子太虛,要自己多走走才行。”
紀無憂點頭如搗蒜,倒是聽話乖巧。
只是本就少了馬匹,行路緩慢,再加上紀無憂的一耽擱,更是引來其餘衆人的冷眼旁觀。
“瞧他這細胳膊細腿的,能走好路麽?”
“我真沒想到大哥竟也會被美色迷惑住,瞧瞧咱們都在這片山頭走了幾天了還沒走出去。”
“就是啊,現在倒是能走兩步路了,前兩天更好!讓大哥背着也不害臊!”
紀無憂走得慢,在後頭沒少聽見這些污言穢語,可他擡起頭,看着前面不遠處嚴洛的背影,默默咬緊了牙關,愣是跟了上去!
“咦?他自己跟上來了?”一名伍長率先瞧見了走在後面的紀無憂,步伐加快,拼了命得想要跟上隊伍。
這些死士,大多都跟着嚴洛出生入死多年,見慣了貪生怕死之人,也知道這小娘們兒受的傷并不輕。
之前對他的鄙夷和冷眼,在這一刻竟然都化作了沉默。
紀無憂費力得跟在他們身後,為了不拖累大家,他連臉上的汗都來不及抹,就這麽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浸濕了衣服。
嚴洛一直在前方探路,突然,一只手從背後拍在了他的肩頭。
他猛然轉身一看,只見少年蒼白一片,滿頭是汗的小臉,沖他笑得呲牙咧着,“嚴将軍,我…跟上來了!”
說話也氣喘籲籲,很是不穩,可少年的臉上還有自豪和驕傲。
那些走在後面的将士們,也都默不作聲跟在後面,嚴洛瞧見這些人看少年的眼神變了,那叫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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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他們駐紮在河流附近,恰好可以洗洗身上的污垢。
紀無憂的傷口還沒愈合,碰不了水,他在河邊晃濕了布條,打算給自己擦擦後背。
“我來幫你吧。”嚴洛見少年費力怎麽都夠不到背後,忍不住笑了。
“謝謝你…”紀無憂紅了紅臉,背上感到一陣涼涼的濕意,很是舒服。
“你的衣服破成這樣,不能穿了,我把我的勻一件給你。”
“這…我..”紀無憂突然害羞起來,低頭說道,“我穿你的衣服…這行麽?”
嚴洛笑了笑,“你我都是男子,有什麽不行的。”
昏暗之下,透過月光,少年突然擡起了臉,明眸對上了嚴洛的,他輕輕說道,“嚴将軍…我喜歡你…”
嚴洛手上動作一頓…
“那時我被你救下,心懷感激…”紀無憂咬着下唇,“後來你又來山裏尋我…我…對你…”
“小紀。”嚴洛輕輕打斷了他。
紀無憂怔怔得看着嚴洛,等待他說話。
“其實我并不喜歡男子。”
嚴洛不經意得看向了一旁潺潺的河流,幹脆在旁坐了下來,那月光順勢朝着他側臉的輪廓落下,俊逸如神,英姿勃發。
也讓一旁的少年看愣了眼。
“我雖未娶妻,但也從沒想過和男子在一起。”
少年靜靜得坐在一旁,眼神中似乎閃過懊悔。
“和你相處多日,知你不是夏國細作,這便夠了。”嚴洛突然側過身,摸了摸少年的頭,“你年紀差我許多,不如叫我一聲大哥?”
紀無憂張了張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樣。
“亂世之中,相逢即是緣,我們結拜為兄弟,以後相互照應。”男人低聲詢問道,“怎樣?”
紀無憂咬緊了唇,沉默片刻後,才不情不願得喊了一聲,“大哥……….”
河邊的水聲依舊潺潺,蓋過了男人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