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人間
車水馬龍的集市上，有一個被圍得水洩不通得說書小攤，那攤主手持一把扇子，搖搖擺擺的，正在訴說着一個凄美的故事。
“你們瞧，自從雲隐仙尊殒世之後，那光霁賢者葉陽朔雪非但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難受，反而與他那老相好魔尊玄九越走越近！”
“不可能吧？仙魔兩族本就是勢不兩立，他們當年大婚已經結了仇，現在，怎麽又好上了呢？”看熱鬧的鄉民們可覺得十分奇怪。
那說書人“诶”了一聲，扇子又揮了揮，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雖說仙魔兩族如今是越走越近了，可是魔尊玄九再不似從前那般對葉陽朔雪了，總是愛答不理的，葉陽朔雪呢，留在他身邊，想必是彌補吧！”
“誰稀罕讓他彌補了？我瞧前陣子魔尊不是和那狐妖大婚了嗎？那狐妖難道就不吃醋？”
“是啊是啊！玄九喜歡的是小狐貍精才是吧！那只狐貍精可不是一般的狐貍精，跟着他出生入死，長得也漂亮，我要是魔尊，我肯定也會選它呢！”
說書人“啧”了一聲，搖頭嘆息道，“我是聽說，那狐妖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啊？不可能吧！”衆人皆嘆！
“據說那狐妖就是被玉隐仙尊殺死的，所以現在魔尊也在對玄門進行報複。”
“先生，你是說，現在魔族壯大勢力，還将幾個宗門逼到了絕境，都是因為這件事麽？”
說書人點點頭，“沒錯，那葉陽朔雪現在對魔尊可謂是熱臉貼着冷屁股，自己管轄的玄門頻頻出事，都比不上在魔尊身旁為他分憂解難。”
“我瞧那光霁賢者幹脆也入魔算了！這玄門這些年幹的壞事也不少，還不如讓魔族來掌管六界呢！”
說書人但笑不語，午時一過，那些聽書的人就全都散開回去吃飯了，而他也晃着扇子，回到了屋裏頭，嘴裏一邊嘆道，“孽緣哦，孽緣哦！”
其實，說葉陽朔雪熱臉貼冷屁股，也不全然是假。
自從紀無憂的虛體魂魄消失之後，葉陽朔雪的确就跟在了玄九身旁，但他倒是收起了曾經不該有的心思。
只是一心想替玄九做些什麽，用來贖清曾經的罪孽。
“還好你當時與他結了血契，尚能留住他的一縷魂魄。”葉陽朔雪收起功法，臉上露出淡淡的笑。
玄九小心翼翼得将那裝着魂魄的罐體放在了通天岩上，好讓這裏面的魂魄吸取最充足的日月精華。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轉過身，雙眸間不再是那不可一世的魔尊的厲色，而是更多了幾分疏離。
葉陽朔雪不在意這些，自從曲星洲身隕後，他也意識到了曾經做錯的事有多可笑，他原本以為這樣的曲星洲消失後，心裏應該會是暢快，如釋重負的。
可每每修煉之時，卻又忍不住想起小時候和這人一同長大，那些歷歷在目的事情。
還是痛的。
盡管他不在了，但還是很痛，葉陽朔雪這麽想着。
“對了，有一樣東西，一直忘了還給你。”葉陽朔雪突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一枚亮閃閃的圓珠。
“這是….”玄九對這東西有些熟悉，一時間也想不起來這是什麽東西。
“是玄冥海丹，你忘了，我可不會忘。”葉陽朔雪唇角一揚，“既然你現在有了心愛之人，我也不該再占據這物件。”
他回想起當年玄九對他的好，為了他，将七霄海海底攪得天翻地覆，只為了得到這一顆玄冥海丹，助他增長修為。
可他到底覺得這做法塗炭生靈，與他們玄門的教念背道而馳。
于是他當年并沒有接受這顆玄冥海丹，而是還給了玄九。但玄九卻表示送出去的東西不在收回，他在玄九離去後，只能又将玄冥海丹撿了回來。
一留就留到了現在。
玄九伸出手，慢慢接過了玄冥海丹，他記得他和紀無憂曾在七霄海裏，度過了難忘的幾日。
想到此處，玄九的眼中不自覺就帶了幾分溫度。
葉陽朔雪見他終于拿回玄冥海丹，心中也釋然了，“再過七七四十九天，他的魂魄就能複原，在此期間，我也會繼續幫你，但要徹底救活他，仍是一件難事，你要好自為之。”
紀無憂死後不久，玄九就苦心鑽研回魂術法，葉陽朔雪也去尋找了幾個玄門尊神，探讨了許久。
幸而當時玄九和紀無憂的魂魄簽訂了血契，那些消失飄散的魂魄中也帶着玄九的氣息。
現如今，他們跟随這些氣息，去到死淵各處，将紀無憂的魂魄再次收集起來。
安置在了一個魂器之中，用來加以催熟煉化，方可讓魂體複原。
這些事，一做，就花了大半年時間。
“多謝。”
七霄海海岸邊，玄九站了過去，他伸出手，将那海丹抛向海中，只聽“撲通”一聲，亮燦燦的海丹瞬間湮滅在漆黑的海底深處，直至再也看不見。
希望，此處能盡快恢複一切。
從前，他不會考慮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對是錯，因為自己是魔尊，能夠一統六界，肆意征伐各處，展露着他的本性。
但現在，他似乎能體會到，生為蝼蟻，要在這世間活着，不過是依賴着幸運，和執掌者的恻隐之心。
這些東西，是他跟紀無憂相處時，才明白的道理。
玄九離去後，七霄海的海岸邊，突然生長出幾顆小草，長勢喜人，發育良好，充滿了無盡的生機…
他倒也希望是這樣…
回了趟魔界，處理了些政務，又和幾個魔族長老商讨了關于和玄門結盟一事，一直以來仙魔對立，引發了六界浩蕩的紛争，也讓不少人因此而喪命。
這回，玄九不想重蹈覆轍，他品嘗過失去最心愛之人的滋味，亦不想讓這世間再多幾分離別的傷感。
但在這之前，他得先去會一會那說書人。
探一探他口中的那個“孽緣”究竟指的是什麽。
說書小攤。
說書人剛吃完午飯，正想再續一壺好茶，好好品味一番，陣陣陰冷的風吹過，魔氣缭繞在他的小屋子裏頭，過後，卻沒想到攤位上突然多出來了一個身穿黑袍，俊逸非凡的魔族。
他吓得差點沒叫喚起來。
“午好。”男人倒是平易近人。
“你…你好。”說書人吞了口唾沫，小命難保。
“聽說你知道一些關于紀無憂的事？”
“這…這個…”說書人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是有一些聽說書版本的故事，但大部分都是假的，不可信。”
“是嗎？”男人反問道，“那你覺得什麽才是真的？”
“這…這個…”說書人一時語塞。
“據我所知，魔尊玄九和紀無憂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男人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你知道什麽，大可說出來。”
說書人猶豫了片刻後，終于下定決心一般，開口道，“他們畢竟舉行了大婚，玄九應該對紀無憂非常寵愛有加吧。”
男人輕笑起來，沾染着寒霜的眼神裏突然冰雪消融，“不只如此，起初，紀無憂是玄九的主子才是。”
“主…主子？！”說書人瞪大了眼。
“紀無憂從死淵裏把玄九救出，他聰慧矯捷，殺伐果斷，教會了玄九許多東西，所以玄九對他言聽計從，服侍左右…主仆二人間逐漸生出情愫…”
“您…您在說什麽…？！”說書人眼中泛起驚恐之色。
“再告訴你一件事。紀無憂，很快就會回來了。”男人唇角微微揚起，驚豔的俊顏絲毫不掩笑意。
“什…什麽…？”
“将此事，告知衆人，就說，魔尊心愛之人很快就要回來了。”
桌上留了兩個金元寶，男人不知何時已離去，說書人震驚萬分，匆忙來到桌前，欣喜若狂得看着那對金錠子，大聲向門外說道，“多謝啊！！我會說的！”
一個頭戴鬥笠，看不清臉面的男人，正站在大殿，他的面前，坐在那高高在上的王椅上的玄九，正用目光審視着他。
“你擅自給他出主意，告訴他離魂術法，後來還助他離魂，這筆帳，我還沒跟你清算。”玄九站起，面無表情的臉上，多了幾道陰戾。
鬥笠男人卻不說話，依舊站在原地，面色無比平靜。
“你料定我不會罰你？”玄九挑眉冷冷問道。
“并非。”鬥笠男人終于開口說道。
二人沉默許久，玄九才又說道，“如今，你和他都有了軀殼，嚴洛，他的肉身，你不該再觊觎了。”
嚴洛低下了頭，沒有回話。
“這個，給你。”
玄九朝他扔出一顆小精魄，發着微弱的光，嚴洛趕忙接住。
小精魄在他手中，慢慢變成實體，然後又變大，成了白絨絨的一團，兩只尖尖的小耳朵也冒了出來。
一只眼睛是碧綠色的，一只則是湛藍色，尤其可愛，嚴洛抱緊懷中的小狐貍，聲色充滿感激道，“多謝魔尊。”
“好好養吧，它很快就會長大了。”
“是。”
嚴洛抱起小狐妖，離開了大殿。
玄九背手而立，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主子，那你何時才能歸來？”
